第31章 祭典
咻——
鮮艷奪目的羽毛劃破空氣，伴隨高昂如鳥啼的一道聲響，漆了油的箭穩穩命中紅心，箭頭深扎進“特等獎”字樣下放的靶子。
“好！”
四周圍觀的人群發出叫好聲，竟然還有零散的掌聲稀稀拉拉的響起。
被突然暴起的叫好聲嚇了一跳，我下意識伸手想把口罩往上扯，多擋住些臉，結果當然是摸了個空。
出門前嫌熱沒有戴的口罩，這個時間段應該還安穩的躺在臥室的書桌上。
失策。我板著臉默念道，等mikey從攤主手中接過特等獎的獎品，挑出手邊的箭搭上弓弦，復舉起弓箭，定過三秒后開弓下放，瞄準“一等獎”字樣下的靶子。
余光里攤主的笑容已經從一開始的滿面燦爛轉變為強顏歡笑，他嘴里發出“呵呵呵”的干澀笑聲，夸贊的話語肉眼可見的蒼白，“小姐的準頭真好�！�
假如眼神可以化作尼龍繩，他肯定恨不能將我五花大綁扔到天邊，讓我能離他的攤位多遠就滾多遠。祭典開始不過半個鐘頭，特等獎就被人一舉奪下，不論是哪個攤主都很難再對著客人露出誠摯的微笑。
適才放下弓等待獎品送到的間隙，我甚至瞥見隔壁兩個攤位的攤主正悄悄將特等獎往桌子底下藏。
雖然不知道他們倆一個□□射擊，一個飛鏢扎球，擺明技術含量更高、工具動手腳也更方便的項目有什么好擔心的。
微弱的晚風從臉頰拂過，甜膩的豆沙味纏綿在風中，勾起食欲引發口中滋生略帶甘甜的唾液。我閉了閉眼凝神定息，待到風止剎那，固定在下顎處的手驟然松放，尾羽艷麗的箭頓時脫弦射出，攜迅猛裂空之勢破開氣流，狠而準的扎進紅色靶心。
周遭叫好聲連接成海，愈演愈烈的喧鬧聲中，攤主的臉色再次黑沉好幾個度，卻不得不勉強維持笑容違心的夸贊，拿下獎品欄處懸掛的一對破壞熊鑰匙扣。
鍍漆的小熊掛件擁有較為標準的身材比例，取色也是板正的黑白，本應失去作為掛件的可愛屬性，卻因為沒有五官和身上十字、愛心花紋撞色相映，從而得到了酷萌的獨特。
剛才路過射箭攤位時，我一眼就相中了這對鑰匙扣，感覺與draken和艾瑪很是相配，于是拉住mikey湊到了攤位前，交給攤主兩百日元拿到一把弓和四只箭。
自覺從攤主手里接過鑰匙扣，一只手抱著steiff泰迪熊的mikey迅速把頭轉了回來，貓咪般的眼眸自第一支箭中靶起，就瞪得圓滾好似兩顆晶瑩剔透的玻璃珠，奇妙的流光在其中閃爍。
如果人內心的想法能用頭頂對話框的形式進行滾動，那么攤主的對話框里一定滾動著“別射了”三個大字，后面跟著成串的感嘆號。
至于，mikey……除了短暫的“厲害”，會在他頭頂對話框里來回重復的無非“什么時候”和“快教我”。
我被他不加遮掩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借低頭讓別在耳后的長發滑落，遮擋住身旁那只貓咪比空氣還灼熱的視線。
再次搭箭上弓的速度比之前兩箭快了不少，穩住弓柄的左手也逐漸嫻熟，大一花費半年體育課養成的肌肉記憶終于從指尖開始復蘇。
日本傳統的弓道起源于中國，即中國古代六藝中的“射”。
《禮記·射藝》傳入日本后，日本在射箭領域上不僅有了一定的發展，更是在此基礎上形成了如今的弓道。
大學體育課選修的射藝課上，負責教授理論知識的老師曾給學生們展示過弓道所使用的弓，上長下短體量修長，在身長上便與射藝課所使用的弓不同。
一般弓長以一百八十厘米為界點，分為海洋民族系長弓和大陸系短弓。按此分類日本弓屬于海洋民族系長弓，而中國人從古沿用至今的弓則屬大路系短弓。結合兩國的地理文化，倒也十分容易理解。
但若要再往下細分，相同與不同的點一時間倒是難以即刻歸納。
古代講究五射六樂，規章含義繁瑣，想短時間內完全解釋清楚難如登天。于是在授課時老師將射藝的講解簡單分成文射和武射。
顧名思義，前者注重禮儀、姿態，后者訓練速度、準度。而若要囫圇吞棗式的理解，可以從姿態要求與文化傳承方面將弓道歸為文射。
出于偷懶的小心思，分隊選修的時候我站到了武射的隊伍里去。結果禮儀姿態的訓練沒躲掉，還難上加難的增加了準度的要求。
為了期末考核能摸到及格的邊緣，那段日子里訓練的魔鬼程度簡直堪比軍訓。甚至連夢里都在搭箭舉弓，老師催促的口號充斥夢境的每個角落。
說來也是不趕巧，為了增加難度，攤主給游客們準備的不是弓道里使用的長弓，而是更貼近我在射藝課中經常使用的短弓。
勾起弓弦抓柄入手的那一刻我心底便有了七分把握，手中的弓與刻在記憶中的那把十公斤弓差不多重量，搭箭上弦的瞬間，舉，引，放，三式一氣呵成，熟悉的力道和擦耳飛逝的勁風猛地將我扯回那時的射箭館。
于是，第三箭依舊快準狠的扎進另一個一等獎靶心，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攤主大叔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抽搐的嘴角就快要掛不住笑容，矛盾的結果就是面部表情都變得扭曲連一直負責從他手里接過獎品的mikey都有些遲疑。
少年手背筋脈清晰浮現的手調轉翻面，手心朝上，乖巧的等攤主大叔將另一對破壞熊鑰匙扣放到掌心。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目睹了交接全程的我忍了又忍，差點沒把那句“好像在嫁女兒啊，大叔”的吐槽脫口而出。
但為了不被趕出攤位，話到嘴邊又趕忙改口，轉頭詢問mikey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刻意忽略攤主短暫發出的急促呼吸聲，我抽出箭筒中的最后一支箭搭在弓弦上，捏住箭尾的手輕巧扣住弦與箭，雙臂遵循章法自然下垂與身體成六十度角。
“那個吧�！眒ikey隨手指向“五等”的靶，貓貓驚訝的表情早被他收起，恢復了平時的慵懶模樣，他把泰迪熊抱在懷里，“有點餓了�！�
五等獎的獎品是兩張鯛魚燒兌換券，空氣中漂浮著的豆沙味頓時變得明顯誘人，我將弓箭舉過頭頂，短暫停頓三秒，以劃圓的姿態落臂引弓，胸膛敞開關節緊繃。
“知道了�！�
話音剛落，箭離弦射出。
……
滾燙的鯛魚燒向空氣中彌漫濃郁的奶香，一口咬下去，綿柔的甜膩豆沙在味蕾上鋪開，撫慰身心的甜食暫時沖走了理智，令大腦產生無比滿足的念想。
我同mikey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一人一個紅豆鯛魚燒，各自安逸的享受甜食帶來的幸福感。
往來不絕的游人從眼前經過，各色浴衣花蝴蝶般在溫暖的光線中翩翩起舞，我不自覺瞇起眼，稍微垮塌了肩背，以舒服但不健康的姿勢駝著上半身。
微熱的手突然拍過來，不輕不重的在后背來了一記，“坐直了。”嘴里叼著鯛魚燒，少年含糊不清的提醒道。
射箭贏來的獎品們在鯛魚燒制作的期間，被mikey放到了摩托車上，此時他正兩手空空，得以拍了我一掌糾正坐姿后，還能往后伸臂撐住身體，仰頭遙望夜空，全然不擔心懸掛在嘴里的食物會不會掉下來。
我于是在挺直腰板的同時，反手給他背心來了一下，“吃東西的時候坐好�！鄙倌瓯臣构敲黠@，沒使多少力道拍上去，都能短暫觸碰到隔著皮肉的骨感。
“真記仇啊，昭。”
“彼此彼此�！�
微涼的晚風繞過身畔，纏綿的與散落身后的長發糾纏，飛揚的發梢卷動清冷暗香，鼻端被香氛的味道包圍，隱約夾雜濕潤的草木泥土清香。
悶熱凝結多日的空氣終于開始流動，攜卷厚重暗沉的云層壓迫夜空，將晨星皎月統統遮蔽。
吃完鯛魚燒，我百無聊賴的將包裝紙對折再對折，疊成公正的小方塊。
過了會兒，咽下最后一口鯛魚燒的mikey意猶未盡地砸吧了下嘴，拿過隨手擱置在長椅上的冰奶茶吸了一大口。
咽下奶茶，他偏頭看過來，漆黑眼眸仿佛能吞噬一切映射其中的光，“他們準備襲擊我們的消息，你從哪里得到的？”
大抵是從我私下解釋了邀請他去祭典是為了保護draken和艾瑪開始，這個問題就一直憋在他心頭。
我拿起已經融化大半冰塊的冰咖啡，小口小口啜飲，一點點沖淡口中的甜膩。
“職業情報人�！毖氏驴Х任移降拈_口道，并不打算隱瞞，“從他們那里買的情報�！�
mikey扯動嘴角，似乎想說些什么，眼底的困惑清晰可見。最終，他不發一言的把頭轉了回去，唇畔勾起的柔軟弧度漸漸被扯成一條直線。
通過灰色途徑買來的情報不具備安全性，今天你能從情報人手中買到想要的情報，明天其他人就能買到你曾經光顧過的消息。
一旦涉及情報交易，買主便無法避免成為可夠售賣的情報之一。
其中的彎彎繞繞經不起推敲，mikey并不是不會動腦思考的人，在簡單思慮后，他一定有滿腹不贊同的話。但迫于目前敵暗我明的被動現狀，為了伙伴的安危，哪怕再怎么覺得不妥當，作為東萬的總長他也只能選擇接受。
在判斷力、決策力和閱歷遠超自己的前提下，mikey十分清楚“不用擔心那么多，交給我就好。”這種安撫的話對我并不適用。
因為我不是在漫無目的的擔心，而是謀定而后動。
自然而然的，習慣性背負所有的溫柔少年感覺到了挫敗和無力。
微不可查的陰霾悄悄籠罩住mikey，無數燈籠聚攏所散發出的柔和光線似乎變得淺薄。
“喂，mikey�！蔽覇玖怂宦�，在少年抬起頭的時候伸手揉亂他的頭發，把那束小辮子都撥弄得炸出不少呆毛，“你可以相信我�！�
“不論是判斷，還是戰力，你都可以相信我。
其他人的擔子我沒有立場指手畫腳，但屬于我的這一份你可以不用背負。
感覺胃里的鯛魚燒消化了些，我站起身，把他一道從長椅上拉起來，“走吧，陪姐姐去扔飛鏢�！�
mikey措不及防的被我扯了個踉蹌，手里的奶茶在透明塑料杯子里劇烈震蕩，濺濕杯蓋。
“我剛剛看到了，他們的特等獎也是泰迪熊，我想贏一個，好湊一對送給陽太�！�
“陽太……二番隊北原的弟弟？”mikey挑眉，即刻就想起曾經短暫知曉的北原陽太。
隨即他仿佛突然來了干勁，把寬大的淺綠衣袖往上擼了一把，咧嘴恣意笑起來。
“走，我們拿特等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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