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原本刺眼的太陽仿佛進入了倦怠期，不似先前那樣灼熱，一點一點的收斂著自己的光芒，從天空中漸漸隱沒。萬里無云的天空，就這樣被余暉染上絢麗的色彩，仿若一塊珍貴的玉石，惹人垂涎。遠處巍峨的山巒，也在夕陽的映照下，涂上了一層燦燦的金黃色，顯得格外瑰麗。

        海晏穿著一身黑色勁裝，帶著阿柳，從瑯寰山脈趕回來，第一時間便跑到太子的醫藥所，將自己采摘的一些珍貴奇藥給太子的醫官。而醫藥所的醫者也十分坦然的接受了這位小仙人的好意，而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一月有余了。

        這一個月以來，可以說是海晏重修后過的最為充實、寧和的一個月了。每天一大早，便帶著阿柳前往瑯寰山深處，在其中待上幾日，一邊修煉一邊歷練，訓練自己獨自對敵的能力。

        經過一個月的苦修不輟，海晏如今已是練氣三層大圓滿，只差一個契機便能踏入煉氣中期了。

        練氣期經脈強度低，能吸收的靈氣有限，因而每天修煉兩個時辰為佳。這已是海晏的經脈由神秘血液重塑過，比一般人寬闊堅韌的緣故。事實上，尋常練氣修士，能修煉一個半時辰已是非常了不得了。

        在這期間，她曾嘗試著用靈力探查沈玨體內的隱疾，卻每每到關鍵時刻，靈力耗盡，不能得出結果。沒有辦法，便趁著每次去瑯寰山歷練之時，采集一些珍貴藥植帶回來，給沈玨補補身體。

        采摘這些奇藥，對于凡人來說還是有些困難的。但對于海晏來說，卻是一個極好的歷練。每每完成兩個時辰的定量修煉，海晏便在瑯寰山中尋找各種不同的妖獸進行練手，訓練自己的實戰能力。

        練氣三層能用的術法不多，無非是一些諸如輕身訣、隱身訣、凈塵術之類的輔助術法。而與海晏靈根相符的火屬性攻擊術法，以及纏繞靈根之上的寒冰之意相關的術法，海晏練歸練，對戰時卻是刻意回避的。

        一來海晏的火靈根由金色血液塑造，與尋常火靈根不同，帶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威力，否則冰火一線也不會給孫福、孫旺兄弟帶來那么大的傷害了。所以若只用火，海晏目前還沒發現有妖獸不怕的。可若是如此，就失了鍛煉自己的初心。

        而那寒冰之意，則更是用不得的。它最初的形成，大抵是與海晏失憶前的資質和大道體悟有關。

        所謂“五行顛倒堪消息，返本還元在己尋”1。

        即便靈根逆轉，有些東西卻并不會隨著外物變化而消失，因此寒冰之意才會纏繞在火靈根之上，與之形成分庭抗禮之勢。但它畢竟不是天生天長的靈根，雖能吸收冰靈力，卻極為有限。一旦消耗太過，冰火失衡，便會造成海晏體內靈氣混亂，有害而無利。

        因此，在找到平衡二者的方法之前，海晏還是認為對冰靈力的運用要慎之又慎。何況，關鍵時刻，寒冰之意的存在可成為自己的一劑殺手锏，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考慮再三，僅練氣三層的海晏為了增強自己的戰斗力，便將更多的重心放在鞭法上。

        先前身無長物之時，海晏便臨時借用阿柳的藤曼作鞭，誰想一拿到手，便有一股熟悉之感從心底迸發，不自覺間便能使出一二來。只是畢竟只靠零碎的記憶和本能，不成體系，因而也不算多厲害。但是對比起什么刀、劍之類的武器，已經算很不錯了。

        因而每次與妖獸對戰時，海晏便會用鞭作為武器，借機訓練自己的用法。漸漸地，倒也真的摸索出一套野路子，鞭隨心動，身隨形動，變換自然，有如一體。

        日月星辰，流轉變換。如此這般，一日日地，海晏不斷成長著。

        “怎么樣？宴宴姐姐，這次找到那個孫福了嗎？”沈辰沈玉兄妹在這一個月里，跟阿柳已經混得很熟了，連帶著對海晏也親近不少。而今海宴一回來便來打聽那孫福的下落。

        還未等海晏說什么，沈玨便極為熟練地將這兩個孩子拉開，倒了一杯茶遞給海晏。“說了多少次了，讓海姑娘歇息好了再回答你們的問題，做什么這么著急。”

        “不礙事——”海晏很享受這種修煉歸來有人等著自己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不再只是一個人活在世上，因而并不反感沈家兄妹的親近。

        接過沈玨遞過的茶水，海晏抿了一口，這才抬起頭道：“這次雖然沒找到人，但卻發現了一些蹤跡，想來那孫福應當就藏身在附近。阿柳已經囑咐了瑯寰山中開了智的植物靈魅，一旦有線索便會傳信于她。”說著，眼神黯了黯，“他逃不掉的。”

        在她離開前，定要除掉孫福，解決后顧之憂。

        “嗨——就是，有宴宴姐姐在，那孫福定然跑不了，也不必急于一時。”沈辰嬉皮笑臉地拍著馬屁，而后又嘿嘿地笑著，搓了搓手，“姐姐，我們想跟阿柳一起去玩，成嗎？”

        海晏聽了沈辰的話，略微頓了頓，瞧著二人眼巴巴地瞅著自己，點了點頭，便放阿柳與他們一同玩鬧去了。

        海晏看著三個小家伙吵吵鬧鬧，嘻嘻哈哈地往遠處而去，一時有些沉默。沈玨像是感覺到了什么似的，靜靜地看著海晏也不說話。剎那間，一股奇妙又古怪的氛圍在兩人之間流轉，卻又在海晏回過神來之時，悄然散去。

        沈玨也趕在海晏轉回身前收回自己的視線，低下頭看著手中的茶杯，“你要走了？”

        “是”，不同于沈辰沈玉的毫無知覺，這是兩人一開始就明白的，海晏也并沒有絲毫猶豫。

        “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再好好查看一下你的身體。”

        沈玨看著眼前的姑娘，一雙黑黝晶亮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自己，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卻盛滿了認真和執著。他不知道該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形容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一眼便可望到盡頭的生命里的人。

        從來沒有人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治好他，哪怕是他最為尊敬的父皇母后。

        不過他想，這其實也不過是個心軟的、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罷了。

        “好，那便有勞海姑娘了。”

        瑯寰山脈深處，一處地底巢穴之中。

        一個人影蜷縮著身子藏身其中，一動不動，無聲無息。唯有時不時地咳嗽聲證明這個人還好生的活著。若是阿柳和海晏在此處，便會認出，這不正是那逃脫了一月有余的孫福。

        此刻的他，遠沒有月前在青州城時的仙風道骨、松形鶴骨。他蓬頭垢面地躺在亂石之中，骯臟不堪的身上散發著一股奇怪的味道，似是血腥味、腥臭味以及肉燒焦的氣味混在在一起，古怪極了。一雙猩紅、滿是恨意的眼睛從焦糊、雜亂的頭發之間露出，布滿污垢和傷痕的臉上不帶一點血色，散發著頹敗、枯竭之象。干裂的嘴唇間發出陣陣劇烈的咳嗽聲，像是破敗的風箱，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一陣冷風吹過，掀起他那破碎不堪的衣裳碎片，便會赫然發現他自右肩處的整條胳膊皆被利器斬斷，身上其他地方也布滿了清晰可見的傷痕，有劃傷，更多的是烈火燒焦的傷疤。

        當日，被藤曼緊緊纏繞的孫福在冰火一線躥進體內之后，便當機立斷地用靈力將其逼至右臂之上，而后將那拂塵法器自爆，炸碎了阿柳的圍困。

        孫福也是個狠人，逃脫之后發現自己并沒有將冰火一線逼出體內的本事，就是連壓制也力不從心，便毫不猶豫地斬斷了自己的右臂，方才僥幸的保全了一條命。

        而今他重傷未愈，又有海晏四處追尋，無奈下便躲進了這處隱秘的洞穴之中。

        只是，如今他失了一條胳膊，又在自爆的沖擊下經脈破裂，靈力外泄，連活下去都很艱難，更別說找海晏報復了。

        但螻蟻尚且求生，何況是人呢？

        他與弟弟不過是修真界僥幸走上仙路的普通人，靈根不好，也沒有什么背景。為了求得修煉的資源，二人不擇手段，四處劫殺那些涉世未深、沒什么防備心的門派弟子、世家公子，這才跌跌撞撞地修煉到練氣六層。

        孫福很聰明，選擇的對象都是些能撈到油水，卻又天賦一般、不受重視的小肥羊，一單做完立馬跑路換下一個地方，因此一直來，甚少惹到硬茬子。

        可惜，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不過一次貪心，便馬前失蹄，踢到鐵板，被人一路追殺，險些喪命。不得已，這才穿越瑯寰山中的仙凡屏障，來到凡塵俗世中，遇到海晏重塑靈體的異象，誤以為是什么異寶出世。

        他不甘心，眼見自己在凡世遇到異寶出世，怎能輕易放手？若不是，若不是那練氣一層的黃毛丫頭，他們兄弟何至于淪落如此境地？

        沖天的恨意和殺意自孫福身上傳來，燒的他牙齒打戰，整個人都在發顫，恨不能將海晏碎尸萬段。

        很快，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說得面目全非的臉上浮現出古怪的弧度，還發出桀桀的笑聲，在空蕩的地穴中愈發陰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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