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鈞鶴把三箱火龍果搬上電梯，又和紅霜一起搬到紅霜租的公寓門口。

        紅霜把三只箱子碼在廚房外陰涼的地方，給張鈞鶴倒了一杯檸檬水，說：“坐下休息會再走吧。”

        張鈞鶴很自然地接過直筒的玻璃水杯，問紅霜：“王奶奶身體怎么了？”

        “這不是上個月在縣醫(yī)院查出來糖尿病，搬到郊區(qū)的養(yǎng)老院，我就帶她去二院做檢查。”

        “嗯。你表弟上次相親怎么樣？”

        紅霜恨鐵不成鋼地笑，擼著頭頂的發(fā)絲偏過頭，懶散地陷進沙發(fā)里，“可別說了，開場說人妹子適合結婚，全程雷點，最后吃飯前還是妹子結的。”

        張鈞鶴對鄭多多的相親敗績略有耳聞，不意外。

        張鈞鶴問：“妹子？多大年紀？”

        紅霜回憶一下豐雪的樣貌，“不到三十。”

        “條件呢？”

        “比鄭多多好太多了，我不明白她為什么答應和鄭多多相親。”

        “可能因為鄭多多父母單位好，他的工作也算穩(wěn)定體面。相親對象很多是長輩挑的，他們看重這個。”

        紅霜打開電視，放古裝連續(xù)劇，這個電視臺放過很多遍了，紅霜也看了很多遍。

        張鈞鶴安靜地喝完一整杯檸檬水，說要回去看生意。臨走前提醒紅霜：“火龍果早點吃，再放就壞了。”

        周三紅霜開完班會后，讓班長和團支書給每個同學發(fā)一大袋火龍果。

        紅霜說：“大家趁早吃，水果撈、西米露都能安排上。”

        小可愛們非常高興：“謝謝紅老師！”

        全班都發(fā)完了，家里還剩半箱，紅霜一口氣切了三個火龍果，吃到頂，后來看到像火龍果籽的芝麻都想吐。

        晚上紅霜上衛(wèi)生間，發(fā)現那啥居然是紅色，但是她大姨媽剛走。

        為啥是紅色？紅霜緊張兮兮地上網查，講什的都有，什么血尿、膀胱癌、激素失調

        紅霜滿臉黑線，越看越覺得自己身患絕癥不久于世，啪唧把手機熄屏了。

        紅霜下樓散步，丟垃圾的時候看到袋子里滿滿的火龍果皮，福至心靈：啊！紅心火龍果會染色啊！

        她吊起來的心放回肚子里。

        紅霜坐在公園里的彈簧小馬上，旁邊玩滑梯的小朋友歡聲笑語，玩得不亦樂乎。

        紅霜坐在小馬上搖了一會，一個小女孩跑過來，小臉紅撲撲的：“姐姐！我想玩這個！”

        紅霜笑著讓給她，“小朋友要叫我阿姨哦。”

        “可是你看起來不是阿姨，就是姐姐！”

        紅霜被她逗樂了，獎勵幫她搖秋千，一直等小女孩的媽媽來了才離開。

        公園的路燈都亮了，行人陸陸續(xù)續(xù)地回家。

        紅霜走到天橋上，和擺地攤的阿姐熟絡地寒暄兩句，然后站在護欄邊眺望車水馬龍。

        片刻后，紅霜聞著城市里的晚風，拆開一根棒棒糖吃，掏出手機給豐雪發(fā)微信。

        市二院的大樓里燈火通明，大內科臨時會議，總值班通知所有參會人員立即與會。

        “我剛到家，鞋還沒換又來。”“幸好我還沒下班，今晚我都不想回去了，你宿舍能擠嗎？”

        過道上的醫(yī)護閑聊著，豐雪今晚值夜班，接到通知直接去會議室。

        “小豐今天泡的什么？”一個頭發(fā)花白的瘦削男子叫住豐雪。

        “秦主任。今天泡的桑椹干。”豐雪打開保溫杯給他看。

        秦主任笑道：“桑椹干好，花青素豐富。”

        小會議室里，圍著長圓桌坐滿。

        業(yè)務院長和兩位主任講話完后，幾位主治被抽起來匯報，然后針對近期出現的幾件爭議病歷展開討論，業(yè)務院長要求會后每一位參會的主治都寫一份心得總結。

        “干脆大家面對面建一個會議群，方便提交總結。”業(yè)務院長提議，跟錢秘書說：“你也方便收文件。”

        錢秘書組織大家打開藍牙進群。

        豐雪剛剛進群，手機上彈出一條微信消息。

        消息人：鄭多多表妹。

        豐雪的眼皮跳了一下，登時聯想到嫣紅的唇瓣，挺立的車厘子，香滑的舌尖，轉瞬卻又浮現出純潔無暇的娃娃臉，和紅霜像棉花糖一樣甜軟的笑容

        錢秘書說：“大家進來把備注改成x科-xxx。”

        豐雪把消息提醒劃上去，回到會議群的窗口，點進群設置改備注。

        忽然會議室里傳出壓抑的低笑，錢秘書提高音量：“內分泌科豐雪，請把你的名字填在個人備注，不是群名稱！”

        豐雪打一個冷激靈，仔細看微信，才發(fā)現她因為走神，把名稱備注改在群名稱了。

        “對不起，我看岔了。”豐雪連忙改個人群備注，等錢秘書把群名稱改回去，才稍微松一口氣。

        散會后，幾個同事跟豐雪打趣：“大內科都認識你了。”

        “我已經社死了。”豐雪維持從容的表情，內心波濤洶涌，感覺人已經在天堂旅行了。

        豐雪總覺得一路上都有人在看她，匆匆趕回值班室。

        豐雪躺在純白的單人床上，深呼吸，點開端槍小貓的頭像。

        鄭多多表妹：豐姐姐，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有個問題想咨詢你一下。我今天噓噓是紅的，是不是血尿啊？

        豐雪想了想，回復：你這兩天身體有哪里不舒服嗎？

        紅霜回得很快：沒有不舒服。

        豐雪：都吃了什么？

        紅霜：炸年糕，棒棒糖，還有很多火龍果。

        豐雪不禁皺眉，小朋友都吃的什么高碳水高糖東西。

        豐雪：很多火龍果，是多少？

        紅霜：一天好幾個。

        豐雪：太多了。紅心的嗎？

        紅霜：我也不想吃那么多火龍果，可是它很甜誒。姐姐怎么知道它是紅心的？

        豐雪想，這還真是個小小小朋友啊。

        豐雪：沒事，你說的情況很可能是紅心火龍果的天然色素導致的。你別再吃了，多喝水，觀察兩天，癥狀消失了，身體沒有其他異常就行。

        紅霜：謝謝豐姐姐！姐姐要不要吃火龍果，超甜噢！（小貓發(fā)射愛心jpg）

        豐雪：謝謝你，我不吃。

        紅霜：草莓？鳳梨？蘋果？青提？哈密瓜？（果切拼盤照片）都是我自己做的噢~

        豐雪放大果切拼盤的照片，每一種水果都清洗干凈，切好塊，還擺出精致的造型，她第一個想法是：做這一盤得多麻煩。

        紅霜：車車子？（滿滿一碗紅潤飽滿的車厘子照片）

        豐雪把手指放在車厘子的照片上，停留少許，沒有放大看。

        她回復：我吃臍橙和雪梨。

        紅霜：雖然這次我沒有，但是下次我一定有！（小貓自信jpg）

        豐雪把手機放在枕頭下面，合上眼睛假寐。

        除了小時候老媽給豐雪削過蘋果，沒有人給豐雪剝過水果吃，更不要說水果拼盤。

        而豐雪在果蔬店見過很多果盤，但沒有一個比紅霜做得漂亮。

        原來蘋果可以雕成小兔子，草莓里面可以夾烏梅。

        從前豐雪覺得這些是小朋友才搗鼓的玩意，沒想到親身體驗后，很有趣。

        氣溫還沒有回升，小區(qū)里的花花草草先有了感應，一個個吐芽綻蕊。

        紅霜坐在書房寫教學計劃，樓上種的三角梅有一枝垂下來，紅霜停下筆，打開窗戶看。

        風暖和一點了。

        紅霜去廚房倒了一杯可爾必思，靠在窗邊慢慢喝。

        鄭多多發(fā)來消息：姐！豐雪現在都不回我消息了，怎么辦啊！

        紅霜嘆氣，回他：聊天記錄給我。

        鄭多多很快把記錄發(fā)過來，紅霜看得一臉黑線。

        紅霜給鄭多多發(fā)消息：你真下頭。

        鄭多多每天給豐雪發(fā)“早安午安晚安”，還有一大堆仿佛從《小學生組詞造句選集》里摘抄出來的，尬夸豐雪漂亮、優(yōu)秀的話，再有就是“能不能約出去吃飯，看電影”。

        鄭多多：姐，你答應幫我追她的，我是你唯一的表弟，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紅霜說：立刻停止你的尬聊，不要每天發(fā)變態(tài)一樣的問候。你可以點贊，評論她的朋友圈，了解她，從她的喜好入手，發(fā)對她而言可能會認可、欣賞的動態(tài)。然后，按兵不動，等我安排。

        鄭多多又把豐雪的朋友圈看了一遍，全是二院的宣傳，投票鏈接，他實在不知道這能看出什么喜好啊！

        于是鄭多多把豐雪所有的動態(tài)一次性全部點贊，然后評論：二院真牛！不愧是大醫(yī)院！病了就去市二院！

        紅霜跟鄭多多說完以后，發(fā)現豐雪最新的動態(tài)她還沒看。

        是一個會議的照片，配字“積極配合·用心總結”云云。

        紅霜放大照片，看到一張照片里，投影ppt的下方，有一本純黑色本子，還有一個黑色保溫杯。

        本子和杯子應該是豐雪的東西。

        紅霜發(fā)現豐雪很偏好黑灰調。

        但是在網易云里，紅霜找到豐雪的賬號，卻看到豐雪用大紅底的繩縛藝術抽象圖做頭像，還用各種紅色調的圖片給她創(chuàng)建的歌單做封面。

        紅霜的耳機里放著激情的搖滾樂，都不是她喜歡的，但每一首歌都來自豐雪的歌單。

        “看來，不是呆子，是膽小的餓狼啊。”良久，紅霜把耳機摘下來，嘴角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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