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大人！”
  眾人皆是一愣，旋即匆忙行禮，齊聲招呼。
  來者何人？
  竟然是顧泉均的父親，江北城的城主顧北！與他同行的，還有一位貌若天仙的白裙女子和一位雍容端莊的老婦人，舉手投足間，皆散發出一股貴氣。
  楊若若突然輕輕撞了一下楊凝風的手肘，輕聲喚道：“哥……”
  楊凝風心領神會，暗自思忖，這趙洛兮身份果然不同凡響，也難怪她能隨身攜帶五千塊靈石。
  只是，她與城主府究竟有何關聯？
  那白裙女子便是趙洛兮，她的奶娘正是那位老婦人。
  此時的趙洛兮，身著一襲白色長裙，更顯清麗脫俗，而她的奶娘，亦是毫無半點大病初愈的模樣，雍容端莊之余，更有一股無形的威勢。
  楊長亭稍作沉吟，邁步走到了楊凝風和楊若若身旁。他的站位頗為巧妙，倘若顧家父子想要對楊凝風和楊若若不利，他便能在第一時間挺身而出。
  其實他心里也清楚，自己不過是煉體境八重的修為，與顧北的實力相差甚遠。然而，那又如何？就算明知不敵，他也絕不會坐視自家人受人欺凌。
  “爹，您，您怎么來了？”顧泉均滿臉狐疑，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動，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只因他察覺到父親的神色異常。
  “城主大人！”王眉等人齊聲請安問好。
  甄英俊心頭一緊，忐忑不安的他，也如顧泉均一般，覺察到顧北的神色有些古怪。他稍作遲疑，便弓著腰，堆滿笑容說道：“城主大人，您來了啊……”
  甄英俊的聲音戛然而止，與王眉等人如出一轍，瞬間瞠目結舌。
  只見顧北如離弦之箭般沖向顧泉均，揚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顧泉均的臉上。
  啪！
  耳光聲響亮如雷，震耳欲聾，力量之大，猶如排山倒海。
  顧泉均被打得身體橫著踉蹌幾步，差點摔倒在地，左臉頰頓時腫得老高，仿佛要破皮流血。
  “爹……”顧泉均左手捂著臉，驚愕失色。
  從小到大，他作為家中獨子，一直被父親視若珍寶，平日里別說挨打，就連大聲責罵也是絕無僅有。
  然而，今晚父親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記耳光，這讓他如墜五里云霧，茫然不知所措。
  “混賬！”顧北怒不可遏，怒罵一聲，隨即將手指向顧泉均，呵斥道：“還不趕快向風少爺賠禮道歉？”
  “……”
  不說顧泉均，甄英俊和王眉等人，就是楊長亭都浮現愕然之色。
  城主大人到來，不是替兒子出頭，竟然要兒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向一個廢物道歉？
  少城主的臉面不要了？
  楊凝風和楊若若若有所思地看向趙洛兮，眼中滿是深意。顧北如此行事，定然是因為趙洛兮的緣故。看來，此女的身份定然不同凡響！
  趙洛兮察覺到楊凝風和楊若若的目光，抬起右手輕輕晃動，臉上笑意盈盈。
  顧泉均瞧了一眼楊凝風，而后滿臉狐疑地看向顧北，說道：“爹，你竟然讓我向一個廢物道歉……”
  話未說完，“啪”的一聲，顧北又是一記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臉上。這一次，力量更甚，顧泉均直接摔倒在地，滿臉驚愕。
  顧北怒不可遏，用手指對著顧泉均連點好幾下，接著猛然一聲怒吼，道：“道歉！”
  這怒吼聲猶如驚雷，震耳欲聾，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憤怒。倘若顧泉均再不向楊凝風道歉，顧北恐怕真的會殺了他。
  沒辦法，顧北已經知曉楊凝風乃是榮嬤嬤的救命恩人。在這個本就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只有實力強弱的世道，強者為尊。
  實力足夠強大，就算錯了也是對的。
  榮嬤嬤的身份可不簡單，名義上是秦王爺府的家奴，然而她既是云瑤郡主趙洛兮的奶娘，也是秦王府的三大高手之一，就是在整個南楚皇朝都屬于頂尖高手。因為趙洛兮母親生趙洛兮的時候難產死了，所以趙洛兮等于一出生就跟榮嬤嫲在一起，兩者情同母女，所以榮嬤嬤在秦王爺的地位尊崇無比。
  楊凝風雖然廢了，但他現在的實力就是云瑤郡主和容嬤嬤，因為他是榮嬤嬤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云瑤郡主的恩人，甚至說他是整個秦王府的恩人都不帶夸大的成份。現在，顧泉均竟然得罪楊凝風，這跟得罪云瑤郡主和榮嬤嬤有什么區別，一個不好，他今晚不僅有可能丟城主位置，可能顧家香火都要斷。
  他不僅憤怒，內心現在更是大慌啊！
  “難道是……？”
  此時顧泉均突然看向與父親一起來的趙洛兮和榮嬤嬤，心里突然一震，有點明白了。他很清楚父親在江北城的地位。楊家雖然是江北的頂尖大家族，但絕對不會讓對他疼愛有加視如珍寶的父親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如此對他。
  顧泉均雖然被顧北，乃至整個城主府的人寵得有點驕橫乖張，但不是傻子，此時怎么還看不出父親如此憤怒的背后有難言之隱，有大隱情，與趙洛兮和榮嬤嬤有關。

  只是他有點難以置信。
  楊凝風這個廢物怎么就能跟秦王府扯上關系，而且看上去關系非同一般。
  “呼！”
  顧泉均突然深呼吸，強行將自己的情緒壓下來，不管楊凝風跟秦王府是什么關系，反正自己今天晚上是踢到大鐵板了。
  他低著頭走到楊凝風的面前，道：“對不起……”
  “跪下！”
  顧北突然一腳踹出。
  砰！
  顧泉均雙膝重重跪下。
  他此時已經知道這道歉若不真誠，后果不堪設想，而且不跪也跪下了，那就干脆點，于是他重重地一個響頭磕下去，道：“風少爺，對不起！”
  這一磕的力量確實很大，額頭的皮一下子就破了，血流如注。
  “這個……風少爺，是顧某教子無方，還請恕罪！”顧北看了一眼兒子，心里一陣疼憐，但兒子今晚的命運如何，主要還是在楊凝風，對著楊凝風抱拳微揖。
  甄英俊和王眉等人都沉默不出聲，顧泉均的命運如何，現在決定權在楊凝風這里。他們可是看出來了，城主大人的態度如此卑微，如果楊凝風說要顧泉均的命，城主大人怕是都不敢反抗，可能也會跪下來求了，他們一個個既忐忑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讓城主大人如此畏懼楊凝風？難道楊凝風掌握了能置城主大人于死地的把柄？
  楊若若和楊長亭也看向楊凝風。
  楊凝風微微一笑，對顧北說道：“城主大人，重了。”
  楊凝風很清楚，可不是自己有多了不起的本事讓顧北如此，原因全在趙洛兮這里，人家城主大人的姿態都放這么低了，他可不能還想著仗勢欺人，不知好歹了。
  他跟著對顧泉均說道：“我對城主大人向來尊敬，所以到此為止吧。但我丑話說在前頭，你以后若敢欺負我妹妹，后果自負！”
  “豈敢，萬萬不敢！”顧泉均惶急說道：“日后楊若若便是我的親妹妹，誰敢欺她，便是與我為敵……”
  楊凝風打斷顧泉均的話，朗聲道：“得了，她只有一個哥哥，那就是我。”
  顧北亦是暗松了口氣，對楊凝風感激道：“風少海量，顧某沒齒難忘。”
  楊凝風笑道：“恩情談不上，城主大人不怪罪我便好。”
  顧北忙道：“豈敢，豈敢，實是感激。”
  楊凝風微微一笑，驀地看向甄英俊。
  “風少，是我的錯。”甄英俊雙膝一軟，徑直跪倒，而后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好一個能屈能伸之人。
  楊凝風凝視甄英俊一眼后說道：“拿錢買平安，給我一萬塊靈石，今晚之事便作罷。”
  楊凝風考慮再三，還是選擇放甄英俊一馬，不想仗著他人之勢要別人的命。如果甄英俊以后還要作死，再憑自己的能力殺也不遲。
  當然，在要甄英俊的命與靈石之間，當然是靈石重要了。
  現在，沒有什么比賺靈石更重要。
  “謝謝，謝謝風少爺大人不計小人過，小的這就去拿靈石……風少爺，靈石票可以嗎？”甄英俊如釋重負，竟是再度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一萬塊靈石雖然是一筆大數目，但命與錢財相比，自是命更重要。
  楊凝風道：“可以。”
  “靈石票我現在就給。”甄英俊當場就拿出十張靈石票，每一張數額一千。
  楊凝風收下靈石票后向趙洛兮走去。至于王眉等人，他甚至連眼角的余光都懶得給予。
  王眉等人見楊凝風并未找他們麻煩，都暗中松了一口氣，但楊凝風的無視卻又如芒在背，讓他們倍感不適。然而，在當前的局勢下，即使心中不快，他們也只能忍氣吞聲。隨后，他們目光緊盯著走向趙洛兮的楊凝風，心中暗自揣度，這兩個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都散了！散了！”顧北看了一眼楊凝風的背影，突然揮手驅趕眾人。王
  眉等人看了一眼顧泉均，深知此時的顧泉均已毫無心情與他們共進晚餐，于是紛紛匆匆離去。
  “以后給我放機靈點！滾！”顧北突然飛起一腳，將甄英俊踹倒在地。
  “明白！明白……”甄英俊連聲應諾，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迅速跑進望月樓。
  顧北站在原地，并未離開。顧泉均起身，站在父親身旁，壓低聲音問道：“郡主和楊……風少爺究竟是什么關系？”
  顧北回答道：“救命恩人。”
  泉均頓時恍然大悟。
  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站在另一邊的楊長亭稍作遲疑，對楊若若說道：“這里已經沒事了，我先告辭了。”
  說完，他轉身離去。
  楊若若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她只是默默地看著楊長亭的背影，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楊長亭剛才的言行舉止。
  “如果他的真誠是發自內心的，那他和他的父親確實大不相同啊……”楊若若陷入了沉思。
  “謝謝。”楊凝風快步走到了趙洛兮和榮嬤嬤的面前。
  趙洛兮嫣然一笑：“我們并未做什么，你為何要謝我們？”

  “該我謝謝你才是。”榮嬤嬤突然對著楊凝風躬身作揖，說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楊凝風連忙擺手道：“前輩言重了。趙姑娘付我診金，我治病，咱倆不過是醫者與患者的關系。對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更談不上什么恩。”
  榮嬤嬤說道：“公子或許覺得此事微不足道，但對老身而言卻是再生之恩。當然，診金還是要全額付清的。”
  說著，她將十張數額均為五千塊靈石的靈石票遞給楊凝風。
  楊凝風看了一眼，伸手抽出一張，笑道：“事先說好的價錢便是多少。不過，我現在倒是有點后悔了，早知你們如此富有，我就該多要點了。”
  趙洛兮說道：“這只是我們的一點小心意……”
  楊凝風搖了搖頭。
  榮嬤嬤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楊凝風，將靈石票收了起來。
  趙洛兮有些焦急，情急之下伸手去搶靈石票，她真想讓楊凝風全部收下。
  榮嬤嬤笑道：“若是強行給，倒是有些瞧不起恩人了。”
  趙洛兮的手停住了，略作思考后輕輕點頭道：“無論如何，恩人的大恩大德，我們銘記在心。他日恩人若到皇城，還望給小女子一個盡地主之誼的機會。”
  楊凝風說道：“若是有那么一天，我定會去找你。”
  “一言為定。”趙洛兮美眸閃亮，如星辰般耀眼，抬手就拿出一塊小巧的金牌塞到楊凝風的手里，道：“恩人若到皇城，到任何一家聚源樓出示此牌便能找到我。”
  榮嬤嬤神色微震，嘴唇翕動，卻終是未發一言。
  楊凝風目光掃過金牌，毫不猶豫地收入戒指中，朗聲道：“如此甚好。”
  后撤一步，拱手作別：“今晚這頓飯就免了，我們后會有期，有緣皇城再聚。”
  “皇城再聚！”趙洛兮與榮嬤嬤亦拱手還禮。
  楊凝風轉身邁向楊若若，楊若若正與松蘭交談，見他走近，微笑著向趙洛兮揮手示意，然后與松蘭道別，隨楊凝風一同離去。
  顧北和顧泉均這才上前，“參見郡主！”
  顧泉均行禮，聲音很低，
  只因其父有言在先，趙洛兮的身份在江北不宜暴露，恐惹來殺身之禍。
  “哼！”趙洛兮突然嬌嗔一聲。
  顧泉均嚇得雙膝一軟，幾欲跪地。趙洛兮沉聲道：“恩人既然大度，我也不便多言。但你需記住，日后……”
  顧泉均急忙道：“日后我定將風少爺視為爺爺……哎喲！”
  話未說完，便被顧北踹了一腳。
  顧北沒好氣地說：“你以后就是楊凝風的小弟，要對他忠心耿耿，若有違背，我絕不輕饒。”
  “一定做到，絕對做到……”顧泉均手捂小腿，叫苦不迭，顧北這一腳可著實不輕。
  “好了，我們走吧。”趙洛兮轉身，離去之際，又朝楊凝風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心頭略感失落。
  如果可以，真想在江北城多逗留幾天，好好答謝恩人，但今晚必須走，因為家里派來接她的人已經在城外了，他們已經獲知八皇叔的人動了，今晚不走就很難走了。
  顧北和顧泉均親自送出城，目送趙洛兮和榮嬤嬤的馬車在視線消失才將目光收回。
  “你以后安分點。”顧北有點余悸未消地對顧泉均說道：“今晚若不是楊凝風懂事，不想仗勢欺人將事情做盡，你爹我的城主位置不保，你的小命怕是也保不了。”
  “爹，我知錯了。”顧泉均低頭，他更怕。
  他很清楚，趙洛兮一句話真能讓他父親丟城主之位，如果趙洛兮想要他的命，他父親也保不住。不敢保，也沒能力保，因為榮嬤嬤是秦王府絕頂高手，傾江北城主府所有力量都不夠她一個人殺。
  父子二人回城，行至城主府門前，顧北驀然回首，朝著楊家的方向投去一瞥，輕嘆一聲：“可惜啊……”
  顧泉均心領神會，亦是幽幽嘆息。
  的確可惜！
  楊凝風倘若未曾斷了武道仙途，憑他的武道開賦以及救榮嬤嬤一命的大恩大德，前程必定是一片光明啊！
  ……
  荒野蒼茫，夜色如墨。
  一支三十多人的車隊如疾風般在夜色中疾馳。
  云瑤郡主與榮嬤嬤同乘一車，她喃喃自語道：“恩人似乎樣樣都好，只是……只是有些貪財。不過也怪了，說他貪財吧，我們多給他的他卻不收；但若說他不愛財，他又凡事都要錢……真奇怪，實在奇怪……這恩人，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云瑤郡主的疑惑近乎自言自語。
  “他絕非貪財之輩，做事收錢，天經地義，沒什么，而且我覺得他是用這種方式不讓別人欠他的人情。”
  榮嬤嬤說出自己的見解，眼中則是閃過一絲憂慮。
  她看出郡主對楊凝風產生了好奇心。
  當一個女孩對一個男孩產生好奇心時，往往是淪陷的開端。在榮嬤嬤看來，楊凝風確實相當出色，然而皇家注重門第相當，看重利益。身為皇家女的趙洛兮，貴為陛下親封的云瑤郡主，喜歡上江北城一個小家族的子弟，絕非好事。

  “奶娘。”云瑤郡主趙洛兮眼眸突然一亮，眉飛色舞道：“奶娘，你應該沒看錯，他真的沒廢。不然的話，一個廢了修為的人，面對煉本境八重，怎么可能如此鎮定。”
  榮嬤嬤笑道：“肯定沒廢啊，他給我施針時我能感受到他的真氣，這一點是肯定沒錯的。但江北城的人都說他廢了，他從不辯解，顯然不想讓人知道他沒有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是怕靈劍宗。”
  “靈劍宗……”趙洛兮一震，道：“奶娘，你覺得他是冤枉的？”
  她白天帶著奶娘到城主府后，第一時間便要楊凝風的資料，所以她已經知道楊凝風在靈劍宗發生了什么情況。
  榮嬤嬤道：“是不是冤枉就不得而知了。”
  趙洛兮突然冷哼，道：“不論對錯，溫逸書竟敢斷他武脈毀他丹田，我就不能放過他。”
  榮嬤嬤心里驟動。
  皇家講究門當戶對，講究利益，但武力為尊的世道，楊凝風若擁有強大的實力，這本身就是一種門戶，一種利益，身份自然就配得上皇家女了。
  她對楊凝風的觀感確實不錯，再加上于她有救命之恩，如果他日楊凝風與郡主真能走到一起，她自是樂見其成。
  榮嬤嬤說道：“這事還是留著給恩人自己解決吧，我相信他很快就會讓溫逸書付出代價，也相信他很快就會到皇城。他啊，絕非池中之物，江北這一畝三分地，困不住他。”
  這樣說，是她對楊凝風有信心，也是她對楊凝風的期許。當然，如果楊凝風做不到，她肯定會找溫逸書算賬。
  所謂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救命之恩，自不是一萬塊靈石就能報得了。
  趙洛兮越發精神抖擻，粉拳緊握，在面前揮舞著，興奮地說道：“真期待恩人來皇城的那一天啊！”
  “嗤！”
  猶如厲鬼嘶鳴，破空聲驟然響起！
  一道寒光如閃電般射入車廂，目標直指趙洛兮，仿佛要將她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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