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馬車一路往封南鎮疾馳,車內的氣氛有些沉悶肅靜。
宋姿言攛緊小拳頭,內心翻江倒海的緊張。她知道宮中人吃人,陰謀詭計層出不窮,但是,她第一次見識上規模的戰爭,數千人甚至可能上萬人的拼殺。
裴涼卿默默注視著她,“別逞強,我們回去?交給我的人,能處理好。”
宋姿言挺著小脊梁,語音不抑不揚道:“我是大乾七公主,與大乾榮辱與共的七公主,我想知道我的國家怎么了。”
裴涼卿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不再出言相勸。這姑娘身形纖弱,此刻,挺直脊梁坐在顛簸的車中都有些費力,可她的內心卻堅毅如爍金。
榮辱與共?
也沒見她沾上多少榮譽,聽儀臻說,宮殿都寒酸得慘不忍睹。不過,她說的也沒錯,大乾的恥辱,她是逃不了的。到底是皇室血脈。
但愿她看了不要做噩夢。
宮中多得是勾心斗角的陰暗之事,但真刀真槍的屠戮,也不知這小公主會作何感受。
馬車行馳了一段路程之后,不遠處就傳來了兵刃交接聲嘶吼吶喊聲。
裴涼卿將她帶到了一個矮坡上,朝不遠處眺望,一個個擁有血肉之軀的人此刻確實如螻蟻一般。
“別靠近了。會傷到。”裴涼卿牽著她,舉止之間好似深怕她大受打擊而輕舉妄動。
宋姿言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穿鎧甲的是正規軍,寒冬臘月仍穿得破破爛爛衣不蔽體的是暴亂的百姓。遠遠望去都能察覺出他們的饑寒交迫。
宋姿言不自覺地落淚,隔著模糊地淚眼,蒼茫大地染上一層血色。廝殺聲漸漸平息下來,逐漸變成單方面的屠戮。
殘暴!
可她沒有能力阻止,沒有能力說服,裴涼卿說得那么冠冕堂皇,卻冷漠得毫無人性,可她除了滿口仁義道德,也做不了任何具有實際意義的。
她抖著唇畔問道:“相爺不是很厲害么?為何我們國家還會這樣?”
裴涼卿轉眸注視她,見她那兩條蜿蜒猙獰的血淚,身形微怔,牽著她的手捏了捏緊。
“三言兩語,我也無法與殿下解釋清楚。”裴涼卿說完之后,臉色一片肅穆。各種因素錯綜復雜,經濟、制度、戰爭、天災等等因素交織才會是如今大乾這個面貌。
“若相爺閑暇時,可以教教我么?我想學。”她想學,學很多不懂的。在治國方面,全大乾最厲害的先生,大概就是裴涼卿。
“可以。”裴涼卿沉默地望著這姑娘。
因這小公主特別反常的表現,他這幾日將小公主的過往調查了個徹底。她酷愛學習,卻因在宮中備受欺壓而沒法學習。
宮中的皇子哪個不是因為要起早貪黑的學習而怨天怨地。可傳聞這小公主五歲時,就日日堅持去學堂旁聽。她十分羨慕上學堂的兄長們,也十分羨慕,喜歡就能去,不喜歡就不去的其他公主。
她沒有位置,沒有書籍,沒有文房四寶,就趴在窗欞上聽先生授課。可皇宮中的兄長們為了巴結太子殿下與六公主,都熱衷于羞辱她。
傳聞,她聽課聽著忽然下起雨來,太子殿下也不讓她進屋,她怕淋雨感染風寒,便跑回宮里去,愛阿諛奉承的二皇子竟將她踢進水坑里。
就這樣,天晴時,小公主還是會跑去學習,這般受盡欺凌地學了五年,認識了字,學了些基礎謀略,基礎算術……
思及此,他忽然覺得她活該會“過河拆橋”、“狐假虎威”、“指桑愛槐”……
心中泛起一股壓抑的情緒,往日,見她使點小心機他興味盎然,此時卻有一分苦澀蔓延在胸腔,他薄唇微抿,說:“陸少師的水平不怎么樣,往后,我好好教你。”
教書水平不怎么樣,為師水平亦不怎么樣,尚方寶劍給了他,也管不好這幫紈绔皇子公主。
她流血淚,是往年受盡了委屈,哭壞了眼睛?
傳聞她大病一場,也沒有太醫去醫她,皇后不過是隨手給了她些治風寒的藥,至于這藥對不對癥,一概不管。
她是哭壞了眼睛,那魏澤昊是個剛硬不屈的鐵漢子,怎地也會哭壞眼睛?裴涼卿不由得狐疑。他腦海中百轉千回,總覺得這姑娘與魏澤昊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這姑娘那么不肯嫁給魏澤昊又是為何?她到底與魏澤昊有何糾葛?
“謝過相爺。我們走吧。”宋姿言不忍再看了,隨著流民們一個接一個倒下,暴亂漸漸被鎮壓,少數流民們好似想投降,但也沒有門路了。
她如今沒有任何籌碼足以讓裴涼卿改變主意。她沒有任何能力去拯救這些人。只憑意氣便要裴涼卿如何如何,不過是讓人覺得她無知天真可笑。
兩人坐著馬車回去,暮色已經四合。
裴涼卿送宋姿言到宮門口,宮門口有巡邏侍衛隊雄赳赳氣昂昂地經過。
為首的年輕將領往他們這邊瞥了好幾眼。
宋姿言沒在意,與裴涼卿道:“我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想問相爺。明日散朝后,我可以來拜訪么?”
裴涼卿道:“明日,怕是不行。”
宋姿言略感失望,有不明白的地方,她就抓心撓肺。
裴涼卿淡笑,道:“裘老太太的生辰你記得,你自家外祖父的壽宴倒是忘了?我收了拜帖要去參加你外祖父的壽宴。”
宋姿言怎么會忘記,溫府,是她外祖父家,只是,外祖父同樣以皇后娘娘為尊,唯一待她好的只有外祖父的妾室林氏,她的親外祖母。
前世她在這場壽宴中受盡了屈辱。
她雖思念外祖母,可這溫家這大門,她都不想邁進去。
裴涼卿見她不回話,又問道:“殿下去么?”
宋姿言無精打采,輕搖臻首道:“并沒有很想去。”
裴涼卿將她的情緒盡收眼底,他唇角微揚,氣定神閑道:“去吧。下官給殿下撐場子。”
宋姿言聞言抬眸。她還是有點想去見外祖母的。只不過,不想看見那些欺辱她的人的嘴臉。
溫府,滿府的皇后爪牙。
前世,她去參加了外祖父的這次壽宴,主要還是想去尋魏澤昊,外祖父是太尉,他的壽宴,魏澤昊也會去,她想去尋他,告訴他,她不是故意爬床的,也是遭人陷害。
不過,她走了那一遭,著實沒走對。沒想到,她的外祖父家,平時對她冷淡也就罷了。那次宴席之上,為了給魏澤昊一個交代,當眾斥責她敗壞家風,有辱皇室尊嚴,還說有其母果真有其女,說他們都無顏面對魏澤昊。
魏澤昊正眼都懶得瞧她,拜了壽就走,好似被污了耳朵,聽都懶得聽。那時的她,真是蠢啊,只想著如何才能與未來夫君解釋清楚。解釋不清楚,就只是傻站著難過,由著他們往她身上潑臟水。
可笑,她好歹是個正兒八經的公主,他們怎么敢這么蔑視羞辱她?!還不是誰也不愿意替她撐腰,而她自己也沒有任何能耐反抗。誰也沒把她這個公主放在眼里。
連她自己也都快忘了自己還是個公主了,直到,被祭旗。
這次去,也會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與魏澤昊面對面,他們說話或許仍會夾槍帶棒。他們或許會羞辱她當眾示愛裴涼卿?又或許會說被裴涼卿調戲是她的福氣是她的勾引?
可裴涼卿說,他要替她撐場子。
若是有裴涼卿撐腰,太子都得給他留幾分顏面。裴涼卿是認可她是他未婚妻的。裴涼卿在場,旁人若還羞辱她,那便是當眾打裴涼卿的臉。
裴涼卿能忍?
他出了名的睚眥必報,不能得罪。
只聽裴涼卿繼續語調冰冷地道:“若他們還敢欺辱殿下,下官就砸場子。”
果然忍不了。
宋姿言在黑夜中望著他的雙眸多了一份晶燦,月輝星光下的裴涼卿倒是少了幾分艷色,多了幾分玉樹臨風的清朗。
宋姿言心中閃過一抹復雜,也難怪少女們昧著良心前赴后繼地想嫁給他,畢竟,有這只手遮天的美男子相護,任誰都會覺得爽快。簡直是無知少女的夢。
“相爺為何對我這般好?”宋姿言再傻也看得出來裴涼卿有幾分護著她的意思。否則,以她三番兩次污他名聲,拿他當擋箭牌,擋完還想丟棄,別說是這般護著了,八成會拆了骨頭丟去喂狗。
裴涼卿好似聽到了什么笑話,溫熱的手指輕輕撫開在她眼角邊隨風亂舞的狐貍毛,問道:“下官在殿下眼里這么人渣?連自己未婚妻都不護?”
倒也不是。只不過是,她遇到過太多人渣,分明有著血緣關系,在她需要的時候只踩不護。
還有一個魏澤昊,新婚妻子都能拿去祭旗,別說只是未婚妻,她沒有抱太高的期望。
裴涼卿更是一個被她趕鴨子上架的未婚夫。
她從沒想過他會把她當自己人。可他,卻意外的對她好。
心中有股情緒泛濫,她就是有這個毛病,旁人對她稍稍好一點,她恨不得掏心窩子。
可裴涼卿到底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發起狠來,與魏澤昊同樣心狠手辣,她不能亂掏心窩子。
或許他最近不過是比較喜歡扮演未婚夫角色,逗貓似的逗她玩一陣,后頭又膩了;又或者是察覺了她對魏澤昊的敵意,抱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心態;又或者是救了他的寶貝妹妹,他確實心存感激。
“先謝過相爺了。我也有些想外祖母了。”宋姿言決定去了,外祖母身子不好,也不知還能見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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