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涼卿問她補不補洞房花燭夜，她還未答，他便擁著她自言自語說他們還在打賭，依舊只是耐著性子抱著愛撫。

        哪怕是如此，她仍忽上忽下昏昏沉沉。

        宋姿言本以為他們還得去回宮謝恩，哪知迎來了一場大雪，她見雪之后渾身冷得骨頭疼。哪怕屋里燒著地龍，渾身仍抽搐著發抖。

        這突發狀況發生在裴府，裴涼卿自然立刻知道了。

        他丟下正在議事的大臣，慌忙趕來了院中。

        “怎會如此？”裴涼卿問大夫，語氣難掩急躁。

        大夫恭敬拱手道：“老夫也不知為何。也不像染了風寒，脈象虛浮，老夫只能開點驅寒的湯藥，別無他法。”

        裴涼卿緊抿唇，床榻上的宋姿言小臉慘白，渾身疼得牙齒打顫，可這大夫竟說沒有辦法！

        他犀利而焦慮的目光射向吳嬤嬤，問道：“嬤嬤可知為何？”

        吳嬤嬤跪地，“老奴也不知，之前大病過一場，那時候殿下也凍成這樣。后來殿下挺了過來，卻也不知病因。”

        裴涼卿第一次感覺束手無策，心中猜想大致是留了病根，問大夫道：“可有法子減輕痛苦？”

        “鎮痛的藥方老夫可以開一些。”那大夫欲言又止。

        裴涼卿橫了他一眼，道：“但說無妨。”

        大夫抖抖嗖嗖道：“相爺要不要請巫醫看看，是不是什么邪祟附體？”

        裴涼卿面色一寒，怒喝一聲：“滾出去開藥！”

        大夫嚇得提著箱子立刻滾出去。

        裴涼卿褪了外衣，鉆進宋姿言的被窩，抱住她道：“別怕。不會有事的。沒什么邪祟，我護著你。”

        話語間卻有些微顫。

        宋姿言卻真的覺得痛苦減輕了一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他滿面擔憂焦急，心中有幾分感動。從來生病之時，除了嬤嬤與綠惜，無人對她這么上心。

        她費力地輕聲安撫道：“無礙，落雪天的老毛病。”

        “閉眼，歇息。別說話。”裴涼卿擁著她。

        次日，疼痛散去，醒來是在裴涼卿的懷中，他睜著眼注視著她，她一睜眼，便撞進了他的視線中。

        他許是熬了一夜，眼眶布滿紅血絲。

        “讓你擔心了。”宋姿言道。

        她知道他大概有滿腹疑問，可他說過不刨根問底，便只是問道：“還疼嗎？”

        宋姿言道：“不疼了。”

        “進宮謝恩之事告病免了。你父皇不會有意見的。”

        “嗯。”

        宋姿言也就疼那一陣，并沒有那么嬌柔需要養病，不過，不去也好。

        于是，裴涼卿只不過轉眼與大臣們商量些事的功夫，便聽屬下來報，說夫人去糧倉了。

        他眉心一蹙，卻也只是對屬下道：“知道了。”

        等到纏著他的大臣散去，他便親自去糧倉尋她。

        宋姿言忙完之后，便見在落日的余暉下等她的裴涼卿。一身紫色錦袍，銀灰色大氅，氣質矜貴，卻在雪后的風中矗立著等了她良久，冷風吹得他英挺的鼻尖微紅。

        宋姿言問道：“怎地不進來？”

        說話間，唇邊呼出白霧，可見天氣有多冷。

        裴涼卿道：“猜你快回府了。”

        實則，他卻有一分自虐成分在其中，據說化雪比落雪冷，冷得刺骨的感覺究竟是什么樣的？

        宋姿言目光盈盈道：“明日要開業，便來看一下。”許可一批下來了，原定明日要開業，她不想因為自己的身體原因推遲。

        裴涼卿攜住她的手，道：“好，該回府了。”

        翌日，糧倉順利開業，陸續借給老百姓們。生意很紅火，百姓們知道能借糧食，蜂擁而至。當日限定的數量搶售一空，還博得了十分良好的名聲，民間稱宋姿言是活菩薩。

        百姓們連帶對裴涼卿的輿論都友好了許多。會支持自家夫人做好事的裴涼卿，怎么著都不可能是惡人。

        只不過，這么大規模的放糧，自然有人利益受損，冷嘲熱諷。坊間傳言，七公主把自己的嫁妝全拿去囤糧了，虧得褲衩都不剩。

        朝野中有錢有權的官員們暗地里笑話裴涼卿，娶了個史上最窮公主。

        某日下朝，定西王對裴涼卿笑言：“七公主把嫁妝都虧沒了，相爺倒是不心疼？七公主好不容易得來那些嫁妝。”

        裴涼卿瞟了他一眼，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云淡風輕道：“定西王府莫非靠王妃嫁妝在支撐開支？”

        定西王面色一黑。近日囤了大堆糧，本想靠這寒冬大賺一票，卻沒炒起價格來，至今還未賣出多少貨，確實是靠王妃的嫁妝在度日。

        但男人用自家妻子的嫁妝到底丟臉丟到家了！

        裴涼卿淡笑一聲，大搖大擺地離去。

        此話一出，眾官員都鄙視起定西王竟捉襟見肘到靠自家王妃的嫁妝度日了？

        眾人不禁感嘆，論懟人，裴相可真是從來都一針見血！

        宋姿言也開始她的美妝事業。

        她首先以略高的價格收購了幾家京城中有特殊技藝的首飾鋪、成衣鋪、胭脂鋪等。

        之前下的血本毫無收益，又繼續花了血本，新購那么多鋪子，她心理壓力也不小，尤其她也聽了外頭的風聲，嘲諷她一共那么點銀子，還全虧光了。

        糧倉中的糧食越來越少，可是蜂擁而來囤糧的百姓們卻越來越多，百姓們盯上她了。

        有了她這邊便宜借的糧食，誰還要去買日日漲價的糧食。

        可她庫存也有限，糧商們才不著急，就笑看著她什么時候將囤糧耗完了，也收不回半毛窮百姓的借款。

        自個兒玩趴了，他們就笑了。

        宋姿言心中憋著一股勁，就看誰先熬死誰吧！若她熬死了他們，他們就得賤賣！

        她承受著壓力，日以繼夜在店鋪盤賬盤庫存。

        裴涼卿找不到自家媳婦了，忙完正事便來光顧，兩人招搖過市，穿梭在這幾家鋪子中，買首飾、買衣裳、買胭脂。

        珠玉鋪。

        掌柜拿出一排紫檀木盒子。那紫檀木盒子都是精心打磨的匠心之品，更何況是里面盛著的東西。齊刷刷的一排打開之后，盡顯珠光寶氣卻又別致精美。

        掌柜口若懸河地介紹了一支簪子與一支步搖：“七公主，相爺，這兩支是咱珠玉鋪的鎮店之寶，這款鏤空蝴蝶白玉簪是由上好的羊脂白玉為材又由本鋪匠心獨具京城名匠鴻大師精心雕琢而成，典雅柔美，極襯公主仙姿這款鏤空飛鳳金步搖的做工精美，金鳳栩栩如生，翩若驚鴻，那流蘇珠子最為珍貴，是由紅鉆打磨而成，價值連城”

        確實好看，女孩子家還是有個通病，看見這樣的東西確實是會不由自主的喜歡。宋姿言偏頭問他：“哪個好看？”

        裴涼卿道：“試試便知”

        他那欣長的手指輕柔地拿起了精致易碎的步搖，一只手扶住她的發髻，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幫她插上那支鏤空飛鳳金步搖。隨即又取了另一支鏤空蝴蝶白玉簪，又是一番小心翼翼的插在發髻上。

        裴涼卿站得很近，幾乎是將她半摟在懷里，珠玉鋪里瞬間染上了一份旖旎。

        眾目睽睽，他這番肆無忌憚，饒是宋姿言知道此番就是來作秀的，臉頰也染上如晚霞般的紅暈。

        掌柜小二自然樂見其成。但偶然路過的顧客們皆是名門閨秀，許多尚未出閣。

        其中有兩個是十二三歲的閨閣少女，見兩人如此親密，羞答答地拿著蒲扇遮著面竊竊私語，卻還好奇心旺盛的不忘偷偷隔著蒲扇偷看幾眼。

        宋姿言：“”。

        有一種污了小朋友眼的感覺

        替她戴完之后裴涼卿沒有即刻放開，而是捧著她的臻首端詳了片刻。好似在認真研究哪個好看，哪個配她。

        宋姿言臉已經徹底燒了起來。

        好在裴涼卿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都好看都拿了吧”

        “啊啊啊啊！”后面那兩名少女興奮地低聲尖叫起來，相爺的眼神好溫柔好醉人啊！

        原來相爺這樣的如意郎君喜歡看姑娘家戴這樣的首飾！

        等到暮色四合，兩人便坐馬車回府。

        裴涼卿給宋姿言帶來一項宮中大事件。

        “六公主被發現與侍衛有首尾，百官為魏澤昊叫屈，賜婚一事，大致就泡湯了。這事恐怕是魏澤昊自己做的。”

        宋姿言聞言一愣。

        也就是說，今世換成了六公主，魏澤昊就不娶了。他為何，改了主意？前世分明陽奉陰違了近一年才做好了反叛準備，準備就緒后便直接把她拖去殺了。

        或許，魏澤昊今世變得病嬌了，不反了么？

        若他不反自然最好。反了又能如何？很多問題，換個皇帝依舊存在。

        “之前的刺客，我也查了，是皇后這邊派的，聽聞你在搞糧倉，伺機刺殺。再加上六公主太子之事，恐怕會廢后。”

        在后宮猖狂多年的皇后娘娘竟這么快就氣數盡了。

        宋姿言望向裴涼卿道：“謝謝。”

        不管以后如何，今世，是因為賴上了他，才贏得如今的局面。

        裴涼卿并不多說什么，馬車行至裴府大門前，他牽起宋姿言的手下馬車，道：“今兒個是小年夜，回府吃餃子吧。”

        不知為何，宋姿言望著裙擺飛揚迎出來的裴儀臻，心中有些倦鳥歸巢的情緒。好似，這個地方，真是她的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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