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似睡非睡
少曇雖然困極,但是睡眠卻是很淺的,朦朧中,她聽到了風拍打窗欞的聲音,以及紗幔因著風的吹動互相纏繞發出的窸窸聲。
不過,很快,這些聲音被其他聲音蓋過了。
那是朝她而來的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因為這腳步聲著實又輕又緩,就算她沒有睜開眼睛,也可以想象到那個身影在房中躡手躡腳朝她走來的模樣。
因此,明明只是從窗戶到內室這么一點距離,卻過了很久,腳步聲才停在了她的床前。
少曇屏住了呼吸,于是,她便聽到了自己上方的清淺又緩慢的呼吸聲,不屬于她的呼吸聲。
突然,一雙手落在了她身上覆蓋的錦被上,少曇一怔,似是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是逆流一般,一瞬間有些腦袋發懵。
然而,那雙手只是將錦被往上拉了拉,又將散開的被角輕輕掖好,然后,便松開了。
……
靴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傳入少曇的耳朵,她微微睜開眼睛,便看見了耷拉在床沿的白色袍袖,上面還紋繡著舞著利爪的銀色巨龍,再往上看,便是那個熟悉的挺拔身影,只是這身影正轉過身去,將要抬腳離開。
失落感在少曇的心間蔓延開,如同那檀香的味道一樣,越暈越廣,還越發濃郁。
她心里一沉,閉上眼睛,將手伸出被子,抬手一扯。
天玦感覺到手臂傳來的力道,頓住腳步,低頭一看,便見少曇不知為何捉住了自己的衣袖。他疑心是自己吵醒了少曇,于是站著不動端詳了一會兒,卻發現少曇依舊是雙眸微闔、呼吸均勻,睡的很香甜的樣子。
他點那檀香,是想著少曇這幾日在冥界應當是睡不安穩的,如今好容易回來了,理應好好睡上一覺。他坐在蓮臺那里看書,是想看少曇何時回來,她若回來,他便能安心離開。
可是,他多在那里坐了一會兒,卻發現少曇睡覺的時候竟是不關窗子的。
無奈之余,還是擔憂居多,于是他就直接進來,關好了微微作響的窗門,順道幫少曇掖好了被角。
可是,他卻未想到,在自己要離開的時候,少曇會扯住自己的衣袖,而且似乎還是無意識的。
本著讓少曇好生歇息的心思,他便要伸手,去松開少曇的手。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的手在觸碰到少曇的手那一瞬,柔軟溫熱的觸感令他微微一滯,本來要扯開的動作突然變成了握緊。
與此同時,少曇松開了袍袖,反手握緊了他的手。
天玦的瞳孔倏然緊縮,他又低下頭去看少曇,想確認她究竟是不是在裝睡,可少曇卻還是未睜眼,只是微微將頭往被子里縮了縮,只露出一雙眼睛來,大抵是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罷了。
讓她安心睡一覺吧。
天玦放棄了松開少曇的想法,反之,他直接握著少曇的手在塌下柔軟的地毯上盤腿坐定,似是不打算再離去,而是就著這個姿勢陪著少曇安眠。
大抵是方才看書看得有些累了,天玦將后腦輕輕靠在榻沿,閉上眼睛,抬起右手揉了揉眼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將眼睛張開。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便攤開右手掌心,默默念了個訣,一本書便落在他的手心。
與此同時,蓮臺上的那本書也消失不見。
少曇借著錦被的遮掩將眼睛偷偷張開一條縫,見天玦是背對著床榻在低頭看書,便大著膽子將眼睛完全睜開了。
天玦是很英俊的,這是神界公認的事實。然而因著天玦皇子的身份,因著神界秉承的“規矩”二字,從來沒有幾個神女敢靠近天玦,更不要提誰會這么明目張膽地端詳天玦看書的樣子。
少曇一向自持,但是現在她看著天玦認真看書的模樣,看著側面他依舊高挺的鼻梁,看著他和自己交疊在一起的手,忽地升起幾分優越感來。
事實上,她一直都有這樣的優越感。
她清楚,在天玦眼里,她是不同的。正如,在她眼里,天玦是不同的。
但此前她并未深究,天玦在自己眼中的不同究竟是因為什么,她一直以為是憐憫,這整整五百年她都這樣以為。
可是現在,她動搖了。
她回想起焚心幻境中看到的一切,想起了幻境中天玦將死之際望向自己的目光,更想起了她當時的心如刀絞痛不能抑。
“已入神界五百年還以為自己只是個匆匆過客,真是愚蠢。已然動情還抱著能重回佛界的幻想,真是可笑。”
“為了逃避現實制造不切實際的幻想,為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否認自己已經產生的欲念。”
“你們吶,總是在擁有的時候不知珍惜,在失去的時候又悲痛欲絕。這樣遲來的悲傷,是為了感動自己么?”
幻境中“霆霓”的話不停在她耳邊回響,天玦將死的畫面在她腦海中重復,讓她禁不住皺緊了眉頭,身體克制不住地蜷縮在一起。
感知到她的動作,天玦回頭看向她,待看清她緊皺的眉頭,天玦搖搖頭無聲地嘆息著,他放下手中的書冊,抬手輕輕撫過她的眉頭。
“好好睡吧。”天玦輕聲說。
“嗯。”少曇狀似迷糊地應了一聲,而后翻了個身,將天玦的手往自己臉側拉了拉。
天玦的手貼著她的側臉,讓她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大抵是由于這樣的心理安慰起了作用,又或者天玦的陪伴讓她有了些許的安心,她的眼睛越發酸澀,眼皮逐漸耷拉下來。
最后,她終于合上眼睛,睡著了。
一個時辰之后,天玦將書合上,側頭看向少曇。
少曇的睡顏是很恬靜的,縱使她只從被子里露出一雙眼睛來,也不妨礙天玦看出這一事實。加之,她握著天玦的手已經在方才的某一刻有所松動,沒有最初那般用力。
天玦站起身來,只將胳膊微微一抬,便將手從少曇的手中松出來。他仔仔細細地理好衣衫上的褶皺,轉身看向窗戶的方向。
窗戶仍舊是緊閉的,只有薄煙似的輕紗輕垂在窗前,霧靄一般的煙氣在輕紗之間流轉。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但天玦的神色卻愈發嚴肅起來。
戰神殿外,兩名手挽拂塵的白衣童子端端地站在臺階之下,若看的仔細些,便能發現這兩名清秀的童子長相一模一樣。
天玦捏個訣出了房間,落在戰神殿宮墻外的玉樹之后,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象。
他本來只是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想出來看個究竟,沒想到會看到天帝身旁的兩名童子會等候在少曇的宮門前。
侍奉天帝的侍者是很多的,然而這許多年來,能成為天帝心腹的就只有升平、咸平、清平、承平四位御前童子。
據說,他們是以四季之氣澤化為的神靈,分別代表著不同的季節。他們相貌雖然一模一樣,但性情卻大相徑庭——升平溫柔清和、咸平活潑熱烈、清平穩重猶豫、承平嚴肅犀利,正對應了他們所屬的季節。
除此以外,就只能靠他們衣領上的紋飾來判定他們的身份了。因此,天玦雖看清戰神殿門口的正是天帝御前童子中的兩位,但一時也無法分辨他們是哪兩位童子。
不過,這不是天玦應該在意的問題。
御前童子來此,一定是天帝有重要的事情找少曇,天玦覺得奇怪,究竟是什么事情,連自己之前也沒有聽天帝提起過。
他正在這般想著,便聽到宮門口傳來冷意十足的聲音。
“小童奉陛下旨意來此,等候少曇上神。神君不必避讓,出來便是。”
這口氣,凌冬童子承平無疑。這句話,自然是對玉樹后面的天玦所說。
聞言,另一個童子先是帶著疑惑的目光看向承平,而后,便順著承平的目光向天玦的方向看過來。
天玦本來就打算出去,問問這兩童子來此何事,也好讓他提前為少曇做好準備,如今,聽見承平開口,也未曾遲疑,打算現身。
于是他施了個術落在了戰神殿院墻的拐角處,之后,左手負于身后,右手執書,帶著平日里冷傲的氣勢大步走出來,順勢將冷颼颼的目光朝他們兩個一瞥。
這一瞥,承平身邊的另一個童子一哆嗦,輕聲道:“大殿下。”
承平冷冷睨了那童子一眼,冷聲吐槽道:“你怕什么?”
未幾,天玦就已站在了宮門前的臺階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兩個。
這下,他看清了,承平身側那個與之樣貌相同的童子是盛夏童子咸平,因為他的衣領上繡著一朵粉色的荷花,而承平的衣領上是一朵艷紅的梅花。
咸平見天玦嚴肅地看著他們,卻又不說話,當是方才承平的話惹怒了天玦,便立馬笑著解釋道:“大殿下,承平不知方才是你在那里,才口不擇言,望大殿下不要怪罪。”
承平依舊是面無表情,語氣生冷道:“大殿下怎會在此?”
“路過。”天玦知承平脾性向來如此,也不惱怒,兩個字帶過之后便面向咸平,問道,“帝父找少曇上神有何事?”
咸平咧開嘴笑了笑,道:“是好事。天帝陛下想讓少曇上神……”
“此詔,是天帝陛下要向少曇上神宣的。”承平打斷咸平的話,順勢提醒此事與天玦無關。
天玦微瞇著眼睛,冷冷道:“本殿下不能知道?”
咸平斜睨了承平一眼,忙往前走了兩步,擺手道:“大殿下如何不能知道?這件事情是喜事,大家也遲早都要知道,早一刻告訴大殿下又有什么關系?”
承平朝咸平后背瞪了一眼,道:“若有差錯,你可一力承擔?”
咸平扭頭瞅了承平一眼,不忿道:“一力承擔就一力承擔,又不是什么大事。一天天的,就你最無趣。”
說罷,咸平就立馬扭過頭來,看著天玦,笑嘻嘻道:“大殿下,不過我可只跟你說啊。”
他扭頭四下看了看,好似是在確定周圍沒有其他的神君經過,這才上前兩步,站在比天玦低一級的臺階上,壓低聲音道:“少曇上神如今不是戰神了么,陛下下旨,三日后特地在彌羅宮為戰神大人行冊封之禮,昭告六界。此等殊榮,可是這九重天獨一份。”
天玦點點頭,神色泰然道:“原來如此,看來我應該恭喜少曇上神。不過——”
他扭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宮門,遺憾道:“這宮門緊閉,想必上神是不在家了。否則,我也能當面向她道賀,聊表心意。”
咸平忙笑道:“道賀何時都不晚的,殿下何須介懷。”
“既如此,便只能改日遇見上神再向她道賀了。”說罷,天玦拂了拂袖,走下臺階,不多時,便消失在戰神殿外的云層中了。
咸平目送天玦離去,這才走下臺階,站在承平跟前,不滿道:“承平,下次我再不同你一塊出來了,我怕被你這嘴害死。”
控訴完畢,咸平將自己的拂塵一甩,挽在手臂間,而后,走到承平身側,重新面向宮門站好。
宮門外,重歸于安靜。
安靜的有些無聊,咸平側頭看看一臉嚴肅的承平,無奈地搖搖頭,只能低下頭,用腳尖踢散地上的流云,以此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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