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靜謐，山匪已經離去，火光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顧貞綿順著河流的方向往下流走去，不知走了多久身上的粗布緊貼在身上以體溫存溫，涼風一吹能稍稍抗住些。

        她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立刻找了顆粗壯的樹枝一藏，顧貞綿的身量比桃花高一些但比桃花清瘦，側過身子就藏得嚴嚴實實。

        顧貞露著半張臉看到那走近河邊似在做什么，月光下她看到那人身穿內襯紅襖披銅頭戴兜鍪，分明是大周士兵的穿著。

        她終于松了口氣，一顆心落地，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樹枝。

        “誰，誰在那兒？”士兵立刻拔出腰間的刀，將打到一半水的水囊丟在一旁。

        “我是顧太師的女兒，被山匪擄走的人。”顧貞綿簡潔明了的交代令士兵放下警惕將刀收回。

        拎起腳邊濕噠噠的水囊說：“顧姑娘這邊請，我們安營扎寨的地方就在附近。”

        顧貞綿頷首跟在士兵后頭，走了不一會兒便看到有些帳篷支在那里，還有士兵拿著兵器準備出去替換。

        “去取個水都這么久，要是渴著大人了，你擔待得起嘛。”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那人就走到士兵跟前一把拿走了他手上的水囊，掂量了一下。

        顧貞綿出聲問：“莫薪？”

        莫薪聞言才看到士兵后頭站著的人，喜出望外：“顧姑娘，您……”

        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說來話長，你既然在這，寒洲也來了是嗎？”顧貞綿笑容滿面，被風拂過身子冷不丁的抖了一下。

        莫薪一瞧她身上濕噠噠的，趕緊招呼人往自家主子的帳篷走，邊走邊說：“主子他聽說顧姑娘您被山匪擄走之后，擔心的不得了，說什么也要同江大人一同前來救您。”

        聽他一番話，顧貞綿心里不知有多高興，掀開帳篷人沒在里面，桌面上擺著書籍與燭臺，人不知去哪兒了。

        莫薪從包袱里拿出兩件衣裳，讓她將就著換上，隨后趕緊出去找自家主子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她回來了？她何時回來的。”聽到這個消息本該高興不已的人，此刻神情卻很冷淡。

        莫薪一怔，“奴才沒有多問，顧姑娘就在主子的帳篷里，您可以親自去問。”

        柏寒洲說了聲做得好，才走沒兩步又折返回來問：“她回來的事，江韞燁知道嗎？”

        “顧姑娘是由一個小兵帶回來的，剛回來就碰著奴才了，還未來得及向江大人稟告。”

        “去找到他，同他講江韞燁今日忙碌不便打擾，明日再說。”交代完，柏寒洲便甩著大袖闊步往自己的帳篷去。

        一進帳篷里，他便看到顧貞綿坐在他的凳子上松散了發髻，半濕的長發及腰，纖纖玉手翻動著書頁，眉眼一如以往那般安靜平和。

        “你看這樣的書，若是被爹爹看到又要挨一頓罵。”她抬起頭來，笑意淺淺。

        柏寒洲上前彎身將她擁入懷中，“你如何逃出來的，你可知我如何擔心，寢食難安。”

        “我聽莫薪說了，是韞燁派了人到山上來救我，我才得以逃出，那是個姑娘若是待久了也有危險，不行我得去找他商議商議。”說著，顧貞綿就要起身。

        可肩上的力量卻不容小覷，壓著她起不來身，柏寒洲側過身子蹲下仰面看她說：“你一路逃下山到這里已經很是疲憊了，這件事我替你去跟他講，明日你也無須露面待在帳篷便好，我同他會安排好一切，我想一回來就看到你。”

        顧貞綿頗為感動的頷首，在他的手慢慢滑落臉頰時，她又拽住他一只手擔憂道：“可韞燁他……”

        “無事，公私分明，我們現在可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柏寒洲展現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顧貞綿這才放手。

        柏寒洲走出帳篷，仰頭吐出一口氣，望著暗夜中點綴明暗不一的星，將雙手緩緩地背到身后。

        桃花是被人晃醒的，婦人看她面色不大好看，臉上還有淚痕，心覺著是昨日小屋的旺火將她嚇著了。

        正想安慰，她就拿手背擦了擦臉問：“什么時辰了？”

        “辰時，你昨日晚膳用得少，這會兒肚子餓得慌吧，我去廚房里拿些吃的過來。”婦人熱忱，說著就小跑著出門去。

        桃花捂了捂肚子，這會兒確實有點餓了，肚里空空的直咕嚕嚕叫。

        她下床榻坐在桌前等早膳，耳邊卻聽到門外嘈雜的聲音。

        “娘的，本來老子今日想把人送回給群狗腿子，哪知道她昨晚自己偷跑下山還把人給綁了，這怎么能怪老子頭上？！”是裴興的聲音，從洪亮的嗓門與粗話中可以聽出他的氣憤。

        “老大，他們只認人。要我說干脆咱們就不去見，要打就直接打吧。”大陳十分干脆，如同他的性格一樣。

        “西嶺山靠著京都，以往是皇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鬧出太大的動靜都會相安無事。可現下不一樣，那可是當朝太師的女兒，若太師執意上奏折攻打西嶺，大周這么多的士兵無論如何都是守不住的。”班生十分理智的分析此事。

        一幫大老粗哪聽得懂他這么說話，大陳道：“你明說！別彎彎繞繞的，就顯得你讀書多，你倒是想個辦法出來啊。”

        “我的意思是……不如……”班生皺眉思忖著，想一個保全的法子。

        “我跟著你們去吧。”桃花從屋里出來，穿得還是昨日顧貞綿逃跑時與她交換的華服。

        “大老爺們的事，娘們兒少跟著摻和。”裴興大手一揮，十分的不耐煩。

        大陳笑了笑，趕緊拉開她說：“老大在為昨日的事煩惱，并不是在沖勤姑娘撒氣。”

        “此事若非我也不會到此地步，我可以向他們解釋。”桃花十分真摯的說。

        一來他不知道顧貞綿是否已經找到江韞燁，若在山林中迷了路，只聽山匪的一面之詞，他恐是不會信更不會派人去搜尋，自己出面有信服力些；二來自己這番挺身而出，也可減輕他們對自己的懷疑。

        “勤姑娘的法子尚可一試，若他們不信，再另想辦法吧。”班生眼下夜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認同的點頭。

        裴興鼻孔出氣，抿嘴不知道說什么，擺了擺手就當同意了。

        桃花一身華裳跟在隊伍里，不知有多顯眼。

        到了約定的時辰，太陽凌空，二人各自帶了些人過來，桃花就站在人群后面，看到對面站著的是江韞燁與柏寒洲。

        江韞燁手握腰刀，絕不多說一句：“我要的人呢。”

        聽他如此目中無人的口氣，裴興冷哼道：“人沒有！”

        “看來是傳信沒有通報到位，我再說一遍，人交不出來，三千士兵足以踏平西嶺。”學武之人中氣十足，江韞燁長得又人高馬大，氣勢強大。

        裴興繃緊臉，神色不知有多難看。

        班生立刻站出來打斷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說：“并非我們不交人，而是昨夜她已逃下山去。”

        “為了不交人，你們竟敢拿這種話搪塞。”一直默默不語站在一邊的柏寒洲終于開口了。

        “這都是實話，”班生側過頭同身后人說了句，“出來吧。”

        桃花繞過人墻走到前面，小昭立刻驚呼：“小姐的衣裳，怎么會在你身上！”

        江韞燁在看到桃花的那刻，眼神都定住了，半晌開口道：“這能說明什么。”

        班生眼神示意了一下身邊的人，桃花道：“昨日我去給那姑娘送飯菜，她說想自己吃，于是我幫她解開了手繩，哪知她反手抄起燭臺砸暈我，換上我的衣裳就跑了。”

        “事情經過就是如此。”

        聽完她的話，江韞燁不由得皺眉沉思，柏寒洲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她說的就是真的？誰知道她是不是你們的同伙，僅憑一面之詞就想讓人撤兵不是將人當傻子看嘛，您說對吧江大人。”

        江韞燁斜了他一眼，顧貞綿確實沒回來，可施桃花這番話究竟是真還是假，她會不會被這群山匪威脅了？

        心中無數個問題纏繞，令他頭痛不已。

        “開戰吧，既然交不出人那便通通不作數。”柏寒洲嘴角掛上一層淡而冷漠的笑意。

        江韞燁擰眉不悅，狠狠地瞪著他說：“你別忘了，此行目的是救人不為開戰，若她還在山匪手上，貿然開戰只會傷到她。”

        “江大人當年是武狀元吧，我還以為習武之人最喜戰，沒想到你是這般的優柔寡斷，他們既然不肯交人，那便直接打上去逼他們交出人。”柏寒洲的話不無道理，但神情卻想讓他忍不住想揍。

        他捏緊拳頭沒有發作。

        裴興見此也不想多說什么，直言：“他娘的，什么今日明日，不信現在就開打，選什么良辰吉日！”

        說著西嶺山的兄弟也紛紛開始動起了手頭的武器。

        桃花見著情形八成要打一架，心想著她可得找個地藏藏好，別被誤傷了。

        兩邊的人都摩拳擦掌，似乎下一瞬就要動起來，就在這時，江韞燁道：“改日再議，撤。”

        嗯？他到底信沒信啊？桃花皺眉只恨自己不是心理師讀不懂他的表情。

        此次出兵唯一的指揮權在江韞燁，即便柏寒洲打從心底抗拒，也由不得他。

        士兵們紛紛掉頭往回走，江韞燁也要回去，在完全轉身之前還是給了桃花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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