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蕭唯仁有些尷尬,但立刻扯謊道:“京中還有些買賣,我便提前來了,也是猜想貴府中秋忙碌,不便叨擾就沒有知會。”
沈書露用手帕掩住秀口一笑:“原來如此,倒是有緣,表哥竟然被我遇見。”
蕭唯仁慣在風月場上消遣,一眼看出來這小娘子對自己含情露笑,有點意思,便拿捏出一副謹小慎微的溫柔體貼:“從前見二姑娘時,還是個小姑娘,這些年真是出落得越發標志了。小生方才在酒樓第一眼沒有認出你,請二姑娘見諒。”
沈書露受寵若驚,道:“哪里的話,表哥是大姐姐外祖家的人,也是書露的家人,一家人怎的說兩家話。這么多年沒見,認不出也是尋常。”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打得火熱,讓旁邊的紅簪在一旁看著心里直打鼓。
后來蕭唯仁說:“在下京中的生意繁忙,中秋前沒法抽身去府上拜會長輩,請二姑娘多多擔待,為在下保密行蹤才好。”
沈書露自然一口應下,道:“這是小事,一定辦到。表哥也要留神身體,多多保重。”
蕭唯仁唯有對榮恩公隱匿行蹤,才能繼續在京中逍遙鬼混,于是在距離沈家還有段距離的地方,請沈書露和紅簪下了馬車。臨下馬車的時候,蕭唯仁將身上一塊上等羊脂玉的玉佩摘下來送給沈書露,表達自己的謝意。
沈書露略微客情推讓了幾句,見東西的成色極好,便笑納了。
下車之后,沈書露警告紅簪:“回去膽敢對人多說一個字,仔細你的皮!”
紅簪低著頭,應諾絕對不敢亂說話,沈書露得意洋洋、昂首挺胸地回了滿枝紅。
轉眼就到了中秋這日,沈書云執掌家權之后第一個大的節慶,京畿西北的水患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闔家上下都沉浸在佳節的歡愉之中。
何氏和沈書露畏懼沈廷恩的威嚴,雖然心有不快,也還是規規矩矩去主院與全家一起吃團圓飯。
東院的沈嵩帶著妻子王氏和獨子沈雷,自然也過來一起用飯。
沈雷看著沈書云似乎比中秋之前又清減了幾分,想來是節前忙著禮尚往來,也是腳不沾地,顧不上照顧自己。
沈書云忙里忙外看著下人布菜、換盞,榮恩公史無前例地讓沈霄挨著自己坐。
“霄哥兒,你大姐姐今日忙,你過來,坐在我旁邊。”
沈霄今年十三歲,正是男孩子長個子的年紀,雖然不比其父沈崇矮多少,心智卻還只是個孩子,面對祖父突如其來的抬舉,有些手足無措。
何氏見狀,忙上前對沈霄催促:“祖父叫你呢,快點過去。”
沈霄別別扭扭地坐到了榮恩公左邊的座位上,也學著從前大姐姐的樣子,給祖父夾菜,倒茶。
榮恩公看著他這笨手笨腳的樣子,想起來這孩子今年剛剛入了杏林書院,和京中勛貴世家的嫡長子一起,在官辦的學堂入科,便問:“最近課業如何?夫子在教什么?”
“訓詁已經結業,在學十三經注疏了。”沈霄回答著,聲音已經有了一絲男子的粗獷,不似兒時的童音。
沈廷恩見他還算踏實,叮囑道:“既然入了杏林書院,就要好生用功,你大姐姐雖然沒有出入學堂,但是學問上卻并不差,你若有不懂的也可以去請教。”
“嗯,知道了。”
沈霄抬眼看看還在一旁忙著叮囑下人安排宴席的沈書云,想著自己一定要好生讀書,好把大姐姐比下去。
沈廷恩看穿了他的少年心思,卻為這點不服氣感到高興。
到底是嫡長孫,縱然他不喜歡何氏,卻不能放棄對沈霄的叮囑和關心,于是又吩咐翁姨娘,從自己的書房里取來一套龍泉青的筆洗和筆山,送給沈霄做入科的禮物。
因見沈廷恩還肯關心沈霄,何氏積攢了許久的怨怒,似乎也得到了消解和一點點補償。沈崇也對父親道了謝,表示會好好督促霄哥兒的課業。
因此一頓團圓飯,還真的生出了些許闔家團圓、言笑晏晏的歡愉來。
沈書云看著祖父眉開眼笑,也覺得快慰。
正在此時,曹管家進來通傳,說是四寶太監求見,來給榮恩公恭賀中秋。
沈書云聞聽“四寶”兩個字,已經隱隱預感到不妙,想去打發四寶卻來不及了。
只見四寶儀態端正地款步邁進了廳堂,他依舊戴著三山帽,穿著祥云補子的內宦官服,步履里盡是皇室仆從的穩健雍容。
因四寶突然不請自來,方才其樂融融的眾人,紛紛把目光聚焦到了四寶身上。
“臣替世子向沈公爺及府上諸位官爺、親眷問候佳節,恭賀中秋!”
沈廷恩連忙命四寶起身,客套道謝。
這時候他才想到,朱霽此時一個人在存雄居過中秋,大抵有些孤單,便對四寶說:“是老夫失禮,竟然沒有事先邀約世子共度中秋,麻煩公公回去,請世子來一起落座吧。”
四寶對沈公道謝,委婉回絕說:“世子不愛熱鬧,此番讓臣前來是為了單獨給沈大姑娘送中秋節的賀禮。”
什么?單獨給沈大姑娘的賀禮?聞聽此言,沈家滿座嘩然,方才還熱鬧暄騰的宴席,一瞬間安靜下來。
沈書云的臉上升起紅云,一直紅到耳根,真想現在就找個地縫躲起來。
存雄居就在蓬蓬遠春一泉之隔,這樣當著全家上下送禮,是公然冒犯她的名節。
這之后風言風語肯定要起來,沈書云覺得自己跳進墨泉湖也洗不清了。
已經感受到了家人和下人們向自己投來的目光,沈書云強忍著憤怒和羞躁,上前對四寶說:“多謝公公前來拜賀,禮物書云就不方便收了,請公公回去吧。”
四寶卻根本不理會,只是把手中螺鈿的紫檀木盒拿出來,打開,對沈書云道:“沈大姑娘可看看,這是不是府上丟的田黃石?”
沈書云訝然,目光詫異地接了過來,拿在手上端看,“萬象”的陽刻和這濃艷俏麗的顏色,是如此熟悉。
她此刻簡直不能相信,已經丟失了好幾個月的田黃石刻章,此時此刻會這樣出現在她的手中。
更驚恐的是坐在何氏身邊的沈書露,臉上驟然一白,瞬間低下了頭。她身邊侍奉的紅簪更是驚恐到往后踉蹌了一步。
只不過全家人的目光,此刻都在四寶和沈書云身上,并沒有人注意到她們。
倒是榮恩公,一雙閱歷豐厚的眼睛,看著眼前的場景,已經明白了什么。
這時候他才有些回味出來,在朱霽第一次送沈書云石色顏料的時候,就已經不同尋常,只不過當時自己并沒有往深處去想。
都以為他是燙手山芋,如今看來倒是引狼入室。
榮恩公蒼老而矍鑠的眼神微微閃亮。
“這田黃石,是老夫從前隨身之物。確實丟了一陣子了。請公公回去跟世子轉達老夫的謝意,謝謝他幫忙找尋,物歸原主。”
榮恩公遞給曹管家一個眼神,曹管家便上前,從沈書云手里接過了田黃石印章。
四寶看看祖孫二人,眼波流轉后微微一笑,便告退回去了。
四寶雖然離開了,沈府上下的人卻仍在面面相覷。
究竟安王世子和大姑娘是什么樣的關系,值得這位身份特殊的“貴客”一而再地給她獻上禮物。
沈書云心神不寧地安坐,低頭看著碗筷,也能感受到周圍人投來的探究的目光。
倒是榮恩公,呵呵一笑,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對沈書云也是對眾人道:
“云娘子,不要忙了,坐下來吃飯。你如今掌管后宅,別人撿了咱們家的東西,自然第一要想著要來找你歸還,這等事情再尋常不過。”
這一句話,根本就是說給沈府全家上下聽的,即是給沈書云臺階下,又是要堵住眾人在背后的議論紛紛。
家主發話,誰敢聽不明白?于是眾人很識趣,又開始推杯換盞,仿佛剛才的一幕根本沒有發生過。
酒過三巡,一直到深夜,宴飲才結束。沈家上下多少都有了酒氣,紛紛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翁姨娘安排下人嬤嬤收拾碗筷,曹管家則帶著小廝和侍女,侍奉榮恩公回凌云院去了。
念春撐著燈籠,沈書云一步步往蓬蓬遠春走,為了中秋,她忙碌了很久,此時本該卸下重擔好好歇歇,此時此刻卻步履沉重,一點也沒有卸下重擔的輕快。
田黃石找回來了,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她卻高興不起來。
從《東山林壑》到后來的贗品字畫,再到如今失而復得的田黃石,似乎朱霽人在高高的穹頂,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他的掌控。沈書云只覺得如芒在背。
而且當著眾人的面,大張旗鼓給她一個沒有出閣的女子這樣公然送禮物,這是明擺著的冒犯,甚至可以稱得上羞辱。
這種感覺真的是太不妙了。
這一回,祖父雖然幫她擋了過去,但人人都聽見了四寶說的是,朱霽單獨給她一個人送的禮物。
如果說入府之時送的石色顏料,還可以用感念先帝的孝心糊弄過去,這一回恐怕很難再壓得住流言蜚。
正是在意名節的年紀,瓜田李下的閑話如果傳開,讓她如何自處?
越想越覺得氣憤,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卻被朱霽這樣蓄意刁難,,擺明了折辱她的名節,真是惡意滿滿。
她此時全部的情緒,只剩下了委屈。
走到墨泉處的回廊,是往蓬蓬遠春和存雄居的分叉路,她在此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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