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顧清安心急,從城北到市區(qū)距離不短,時晏遲開車的速度極慢,她怕一會兒趕不上救急,多催了兩聲。
“慌什么,壓軸出場的角色,去早了多沒意思。”聲音不波不瀾,還有些戲謔的成分在。
顧清安不說話了,安靜的窩在副駕駛上。受傷的腿微偏,右手忍不住往背后藏了藏。
顧清安小時候之所以去學跆拳道,還堅持了十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時晏遲。
那時候他離開時家半年,再回來后像是變了個人,一板一眼的。還攛掇著顧頡讓自己去學了跆拳道。這期間流了多少汗沒人知道。大家只是說,顧家姑娘是活得最不像名媛的名媛。議論之余也疑惑,讓女兒受這么大的哭,顧頡怎么舍得?
顧頡不舍得,但是時晏遲舍得啊。顧清安抿了抿唇,小時候,時晏遲的意思就是顧頡的意思,偏偏她還將其奉若圣旨。
瀚海酒吧門前,車子還沒有停穩(wěn),顧清安已經(jīng)解下安全帶,手放在門啟上,一副百米沖刺的架勢。
時晏遲冷眼看著,降下車窗,一陣涼風吹進來,叫人清醒。
“注意腿。”
“小傷。你不用跟來,我自己進去就行。”顧清安頭都沒回,對著身后招呼了一聲就往酒吧內(nèi)跑。那抹藍色身影消失在一片燈紅酒綠中后,時晏遲開了車門,臉色漠然,沉著步子跟上去。
留在酒吧門前的那輛黑色賓利,不過幾分鐘就圍了一圈的人。
——
再一次來瀚海,顧清安有些恍惚。幾天前她還在心里暗下決定,以后再也不會踏足這里半步。
現(xiàn)在不是多想的時候,顧清安正四處尋著莫岑畫的影子,里面燈光迷亂耀眼,音樂聲震耳欲聾,處處紙醉金迷。
燈光晃得人心煩意亂,她拿出手機正準備給莫岑畫發(fā)信息,被一個男聲打斷了思路,“岑畫姐?”是個戴眼鏡的男孩,十七八歲的樣子,個子不高,穿著藍白相間的衣服,看著憨憨的,此刻正喘著粗氣。在酒吧這樣的地方怎么看都覺得突兀。
顧清安倒沒開口糾正,想著岑畫那家伙可能是龜速,到現(xiàn)在還沒來,事情緊急,她開門見山,“岑書呢?”
見對方開口說出莫岑書的名字,男孩更確定了。他曾經(jīng)看到過莫岑書錢包夾層里常年放著的照片,兩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和年少的莫岑書并排站立,笑得開心。那時候莫岑書指著其中一個說,那是他姐。眼睛男孩虛扶了下眼眶,覺得從這人的眉眼里依稀有照片上女孩的影子,這才走上前來問。
男生用手指了酒吧一角,“就在那,那一幫人好像是道上混的,我沒法子了,才找岑畫姐你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顧清安看見酒吧西南角落里正站著的七八個人,什么顏色的頭發(fā)都有,滿臉橫肉,露出臂膀,上面滿是蜿蜒而上的紋身。這幾個人圍成了一個小圈,顧清安站得遠,只能望見看到其中隱隱約約露出來的一截白色衣角。
男生又推了推鏡框,認真復述事情經(jīng)過,酒吧里過于吵鬧,顧清安一個字也沒聽清,她往右挪了兩步,微微瞇眼,透過人和人之間的縫隙去看莫岑書的臉,目光掠到他右嘴角的血跡時,眸色徹底涼了,不聲不響地邁了步子走過去。
因為腿上的傷,步子還有輕微的踉蹌。但這一點兒也不妨礙她一副要尋仇的氣勢。
等男生注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顧清安一臉冷漠地拿了個啤酒瓶,沒等看清,那邊已經(jīng)是一團亂了。
顧清安走過去的時候,莫岑書被兩個大漢壓著,正低著頭,沒注意到眼前的動靜。直到一個女聲在耳邊響起,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以前教你的那些都白學了,盡給我丟人。”
莫岑書猛然抬眼,就看見闊別六年的人正站在他面前,長發(fā)隨意披在身后。巴掌大的臉上白凈,鼻尖一顆痣,襯得一張臉透亮。
她和六年前一樣,半點沒變。
莫岑書還沒來得及問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就被不遠處坐著的人打斷。
那人額頭上一道疤痕蔓延到右眼,看著有些駭人,“你是他什么人?女朋友”
也難怪他會這么想,顧清安個子嬌小,今天為了出門逛街方便,又穿了平底鞋,此刻站在一群粗獷男人面前,學生味十足。
“你這男朋友可不是個東西。”見顧清安沒說話,疤痕男以為自己猜中了,“但我不為難女人,這就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兒,你閃一邊兒去。”光說著還不夠,上手在顧清安肩胛處戳了一下,動作不重,調戲意味卻濃。
莫岑書在一旁,看見他動作低聲咒罵了一聲,掙脫著要起來,又被身后的人死死壓住。他緊咬牙關,滿眼猩紅。
“岑書。”
莫岑書循著聲音望過去,看見那人對著他搖了搖頭,眼神示意他停下。莫岑書不太想在這件事上聽話,他還在掙扎,目光在觸及對方手上的動作時停住。
顧清安移開視線,對著刀疤男解釋,“我不是他女朋友。”。
“哦?”男人饒有興致,繼而面露狠色,“那你他媽的插什么手!”
顧清安扯了嘴角,左手酒瓶應聲碎時發(fā)出劇烈聲響,嚇得周圍人尖叫著往外跑。然后,就聽見她紅唇里吐出字眼,平淡且刻薄。
“我是你大爺。”
不遠處,站立許久的男人聞言笑開。燈火移轉,他隱在暗處,忍不住伸手去捏眉骨。
此刻,時晏遲很慶幸,歲月流轉,他錯過了好多年。
可他的女孩,一直沒變。
——
洛曙區(qū)派出所。
時針和分針同時指向十二的時候,值班的男民警從瞌睡中驚醒。喝水的空隙順便往飲水機旁邊的藍色長椅上望了一眼。
嗯,人還在。
再看身側一起值班的小姑娘,正眼巴巴地看著,眼里的柔情蜜意下一秒就要溢出來。
“悠著點,注意你人民警察的形象。”
男民警姓劉,來派出所十幾年,算得上是所里的老人。和他同批一起進來的干警如今高升的高升,調走的調走。他倒是十幾年沒挪動半點位置,在一線干的起勁。
身側搭伙值班的是所里新來的女實習生,聽他涼涼地來了這么一句,回過神來后,滿臉紅暈。
深夜的派出所很安靜,室內(nèi)一角,面容出眾的男人坐在長椅上,低著頭,對著手里的藥瓶看的認真。薄唇微抿,看不出情緒。
卻讓人覺得,他周遭的燈光似是在一點點暗淡,氣溫隨之冷卻。
老劉半瞇著眼看了看,如果沒猜錯的話,那藥瓶是從他身側的女包里拿出來的。
包的主人,正在里面做筆錄。
“前輩,我還是不太確定。”身側,實習生輕手輕腳地將一本財經(jīng)雜志推到老劉面前,指著封面上的人,壓低了聲音問道,“這人是他嗎?”
“是吧?”
劉培聞言,低頭去看。
桌面上放著的是最新的財經(jīng)雜志,這類新聞更迭的快。從起高樓到樓塌了有時候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像盛時集團這般常年占據(jù)財經(jīng)新聞頭版的大財閥,實屬少數(shù)。
封面之上,男人西裝革履,雙腿交疊。鋼筆在指尖摩挲,看向鏡頭時,眉目冰冷,眼神凌厲。
照片像是偶然間的抓拍。不知道該說攝影師功力深,還是盛時集團掌門人張力足。不過一個普普通通的動作,卻能瞧出幾分顛倒乾坤的味道來。
天生的商人,天生的狩獵者。
“雜志哪來的?”
這里是派出所,上面發(fā)的學習材料已經(jīng)夠看的了,劉培不認為身邊的小實習生還有精力去了解財經(jīng)類知識。
劉前輩平時脾氣怪,但是對小輩不錯,小實習生在他面前也不拘謹,有點害羞道,“封面太好看,路過報亭沒忍住。”
劉培:“”
“出息。”劉培語氣不咸不淡,想了想和身邊的小實習生閑聊,“注意到剛才進去的女孩了嗎?”
“剛才進去了兩個,前輩說的是哪一個?”小實習生沒反應過來。
劉培認真想了想,然后答,“看起來就不是善茬,看起來就會惹事的那個。”他覺得自己這個形容很貼切,一時激動,連帶著話音都有些高。
一直坐著的男人抬頭看了他一眼。
視線交接之后錯開。劉培對著小實習生低聲補充,“那個皮膚白,穿藍裙子的漂亮姑娘。”
“十幾年前剛來所里時我就見過她,以前來所里和來鄰居家竄門差不多。一個月怎么也有七八次吧。”劉培回憶,“這幾年沒再來了,還以為從良了。嘖。”
小實習生驚訝,沒抓住重點,忙著拍馬屁了,“前輩記憶力這么好!這么久的事還記得。”
劉培笑了笑,多看了面前的登記表一眼,再開口時語調都帶著回憶,“也不能說是記性好,實在是那姑娘長的不太容易讓人忘記。”
而且,顧清安這個名字,平城很少有人不知道的。
他再看向時晏遲,那張臉開始和記憶重疊,漸漸融為一體,他臉朝著時晏遲坐的位置示意,緩緩道,“只是那姑娘無論來多少次。”
“最后都是他來撈的人。”
近十年前的事了,當時劉培沒少碰見,弄到最后劉培都開始懷疑,覺得那女孩是故意惹事進局子,等著人來撈的。
只是這樣折騰了幾年,之后再沒見人影了。
——
顧清安一行人最后被恭恭敬敬送出來,所長的腰將近彎成九十度,語氣十分謙卑,一點兒也沒有平日里訓下屬的氣勢,把小實習生看的一愣一愣的。
“真的是抱歉。”所長笑得滿臉褶子堆在一起,“那一片治安不好,這兩天上面又要求整治。下面的人草木皆兵,連累了幾位這么晚了還在警局。太不好意思了。”
他這話是對著面前的顧清安和莫家兄妹說的,視線卻有意無意地看向一邊站著的時晏遲。
這兒站著的幾個都是爺,坐著的那位更是惹不起。所長覺得自己可能犯了太歲,不然怎么就把這幾位招來了。明天要去廟里拜一拜,不求別的,只求自己快退休了,可別再生出什么事了。
畢竟顧家姑娘鬧騰的功力,平城其他人或許只是耳聞,他卻是真真切切地見識過。
“這是你們職責所在,所長客氣了。”顧清安活絡手腕,場面話說的極其漂亮。
鬧了那么久,又在里面做了半天的筆錄,顧清安已經(jīng)有些困了,意識慢了一拍才反應到所長視線不時往她身后瞟上幾眼,回頭看見剛起身的時晏遲,有些恍惚。
“你還沒走?”
“二哥好。”
“二哥。”
莫岑畫姐弟乖順的喊了聲,一點也看不出剛才打架時的那股子狠勁。
時晏遲輕“嗯”了聲回應,之后去看顧清安。
“有件事車上忘了說。”他將包遞回她手上,“老爺子問你什么時候有空,回去看看他。”
小時候顧清安常往時家跑,時淮掛念她不稀奇。這場情分難得,就算時晏遲不說,她也會抽時間去看的。
“就這事?”顧清安接過包,“你打電話發(fā)微信給我說都可以,不用等這么久。這都半夜了。”
她將包斜挎在肩上,抬眼時看見對方正盯她盯的認真。視線讓人發(fā)怵,“怎么了?”
“我沒你電話,也沒微信。”
“”
是錯覺嗎?她怎么從這話里品出一絲控訴的味道。
派出所門前,交換過聯(lián)系方式后,兵分兩路,背向而行。
莫岑畫看著時晏遲背影漸遠,與黑夜融為一體,輕輕嘆了一口氣。
“怎么了?嘆什么氣啊?”顧清安打了個哈欠,她困的太厲害,上下眼睫不停地打架。
莫岑書在旁邊靜靜看著,神情意味不明。今晚耽擱到現(xiàn)在全是因為他。
他心里有愧,此刻目光定在顧清安身上,少年平靜的眼眸中,欣喜和內(nèi)疚掩藏之下的情愫,不停翻涌。
莫岑畫沒注意到自家弟弟不太自然的表情,走上前勾住了好友的肩,“想起了以前啊。你惹完事,都是二哥撈你的。想不到過了這么久之后,情景再現(xiàn)了。”
顧清安哈欠打了一半,停了。
“不一樣了。”
莫岑畫:“哪里不一樣?”
“以前我是未成年啊,我爸把我交到他手上,沒有他的簽字我走不成。”回想過去,她語氣里似乎有些雀躍,“現(xiàn)在不一樣了啊,我成年了。沒他撈不也照樣想走就走?”
莫岑畫:“”
她被這番話說的無言以對,一時間不知道這姑娘在國外幾年該混成什么樣。不然怎么連進局子,都能生出這么大的優(yōu)越感來?
——
黑色賓利在黑夜疾馳,最終成了萬千燈火中的一個剪影。
時晏遲從派出所出來后沒回公館,驅車去了盛世旗下的一家私人醫(yī)院。半小時后從醫(yī)院離開,車子最終在海邊停下。
盛夏明月高懸,映著漫天星河,垂在深藍的海面上。遠遠望過去,只剩下一條綿延到看不見盡頭的線。
手上的煙將燃盡的時候,他打了個電話,號碼沒有署名。
已是夜深,那邊回應的倒快,聲音懶散地“喂”了一聲。
指尖上的星火被掐滅,時晏遲吐出最后一圈白霧,無邊夜色里,只剩下冰冷的聲線,“我讓你幫我看著她,你偷偷瞞了我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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