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都府衙門口，一大清早，鳴冤鼓就被“咚咚”敲響，聲音不絕于耳，敲鼓的竟是個中年村婦，旁邊她的男人抱著口吐白沫的孩子，站在她身后無所適從。

        村婦哭嚎不絕，引來許多街坊路人圍觀議論。

        婦人扯著嗓子哭喊道：“求府尹大人做主！我的兒子被妖精禍害，吃了毒菌子！就要死了！求府尹大人做主啊！那妖精要把我們一個莊子的人都毒死了！”

        聽見這婦人口口聲聲的“妖精”，圍觀的人們都面露詫異的神情。敲鳴冤鼓的人不在少數，但是苦主聲稱自己被妖精害了，這還是這么多年頭一次。

        她敲了有一刻鐘，里面終于出來一個捕快，眉頭橫豎，簡單盤問了幾句，將癱跪在地上的婦人一把拽起，拉近衙門內。

        衙門大堂之上，被鳴冤鼓吵醒的李府尹打著哈欠，聽著下面的嚎哭，不耐煩地“啪”的一聲敲了驚堂木，斥道：“蠢婦！你兒子吃了毒菌子，不知立馬去找大夫看診，來府衙說這些怪力亂神之語，成何體統！”

        說完，他給旁邊的簿記遞了個眼色，后者會意，即刻差人去街上請大夫來先醫治孩子。

        周王氏被一聲驚堂木嚇得抖了一抖，連忙哭說：“老爺，村婦……村婦也是見自己孩子口吐白沫，形容異常，才亂了手腳。只是那妖精害我們莊子好些時日了，我也怕鬧出更大的命案，才著急先來找老爺做主！”

        李府尹哼了一聲，問：“你說有妖精，是什么樣的妖精？怎么害的你們？”

        “那妖精長得惑人心智，住在我們南山廟內畫布之上，那畫布像活的一樣，她會說會笑！她、她能吸人魂魄，還蠱惑我們莊里人吃毒菌子，我就是聽信了她的話，才害的我的孩子這樣慘呀！”周王氏哭嚎著說。

        李府尹聽完，笑道：“一派胡言！我看你也是吃了毒菌子，所以失了神志，在大堂上說胡話吧？來人——”

        “我沒有，老爺，我清醒著呢！那妖精所在的地方名字也古怪的很，叫什么‘盛世直播間’，不信老爺大可以自己去看！”周王氏拼命反抗著衙役的拖拽，扯著嗓子喊道。

        她的話讓李府尹的眼神沉了沉，但是他仍然讓衙役把他們一家人拖出府衙了，只讓人帶大夫去把孩子醫治好。

        周家三口被扔出府衙后，李府尹旁邊的簿記才開口道：“大人，近日確實聽聞遂常莊為首的三個莊子的人進城賣曬干的菌子，聽說泡發后味道鮮美，有不少人家都買過，甚至很多官宦家里也買來做湯。不過有人吃了中毒，這還是頭一回，沒想到還是遂常莊內的人。”

        李府尹聽了，點點頭，說：“分辨菌子是否有毒的法子都記錄在典籍上，一般只有宮里出來的才懂，這些莊子里的尋常人家現在也有了辨別的本事，確實蹊蹺。而且，那村婦剛雖然說的都是怪力亂神之言，但是描述得有些過于細節了，尤其是那個——‘盛世直播間’，倒是不像是一個村婦能編出來的。改天閑下來了，你隨我去遂常莊看看。”

        簿記道：“是，大人。”

        虞尋帶著那些上古珍草回到老家，已經有快一周了，一個月過去近半，但是她直播間的第一個香爐尚未攢滿三分之一。

        按照系統所說的規則，再不抓緊填滿剩下的空隙，她可能活不到下個月了。

        她買了些實驗儀器，將老家的菜地當做實驗田，將自己小時候的房間改造成實驗室，每日在古人觀眾們的驚嘆下一一講解為什么網上買東西第二天就能送貨到家；為什么翻土不用牛犁地只用機器就行；為什么水會自己從金屬管道冒出來……

        這天她正在用顯微鏡觀測從絕跡草藥的葉子上提取的標本時，注意到周小蝶進入了直播間，恰好鄒莊頭也不在，也就沒有必要回避了。

        虞尋調整著顯微鏡的參數，問道：“小蝶，另外兩個莊子的端口修建進度如何了？”

        其他觀眾聽了，也紛紛冒泡。

        【對呀，你們另外兩個莊子怎么回事，天天往我們這跑倒是很積極，怎么修個廟這么慢。你們要是有自己的什么“端口”了，也不用天天來我們這占地方啊！】

        【我們也想修啊！可是莊頭不讓……】

        【你們莊頭是怎么回事？這可是神女娘娘的旨意！】

        【周小蝶：都安靜一下！神女娘娘，我去兩個莊子計劃修端口的地方看了，進度都只到一半，而且工人都不在周圍。】

        虞尋點點頭，覺得不出所料，“那你去拜訪兩位莊頭了嗎？”

        【周小蝶：拜訪了，兩位莊頭支支吾吾，話里話外似乎是有難處的。】

        虞尋眉頭微皺，“難處？”

        【周小蝶：是。可是具體是什么，他們不愿意說。】

        【我……我知道。】

        虞尋看到一眾彈幕中弱弱的一句話，發現是隔壁村的一個男娃，她點了他的名字，讓他直說。

        【鄒莊頭，他……他帶了一眾打手來，不讓我們莊頭修廟，說……】

        “說什么了？”虞尋問。

        【說若是修廟，搶了遂常莊的好處，就打死我們莊頭一家！而今我們能來遂常莊看神女娘娘的直播，也是把今年收成的一半給了鄒莊頭才得行的……嗚嗚】

        【周小蝶：什么？鄒莊頭竟然干出這種事情？】

        【他還說，神女雖貴為天尊，但只有一縷魂識在畫布上，干涉不了我們凡間的事。所以，要我們識相，知道應該聽誰的。】

        【太過分了！！！】

        看了彈幕上的哭訴與控告，虞尋的眉頭越皺越緊。

        然而這件事情在彈幕之上，卻漸漸演變為三個莊子之間的互相撕b，看著已經要撕破臉皮的三個莊子的人，虞尋開口道：“夠了。這件事情，歸根結底是鄒莊頭的錯，你們這樣不顧對象地發泄怒氣，也沒有任何意義。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

        【周小蝶：神女娘娘，能有什么法子呢？】

        虞尋沉思片刻，抬頭說：“事已至此，唯一的法子，就是鬧了。”

        【鬧？】

        【怎么個鬧法？】

        虞尋笑了笑，道：“他鄒莊頭怕是不止覺得我是畫中人，連這個莊子的真正主人，可能在他心里也是鞭長莫及的天上人。那就鬧到人盡皆知，鬧到天人下凡吧。”

        第二天一大清早，汴都府衙門口的鳴冤鼓，又被“咚咚”敲響。

        這次來敲鼓的，是一個年輕姑娘，身后站著兩位衣著體面的中年人，和數十位男女老少的佃戶。

        李府尹連著兩天都睡不得個好覺，盯著黑眼圈問堂下人，例行公事問：“來者是何人啊？”

        周小蝶跪在堂下，高聲說：“小女乃遂常莊農女周小蝶，狀告我莊鄒莊頭一家欺男霸女、私蓄武力、敲詐勒索之惡行！”

        “又是遂常莊？？？”

        李府尹身著一身便服，被身邊的簿記跟著，終于吭吭哧哧爬到南山山腰的平臺上，將雙手支在膝蓋上，喘個不停。

        “呼，許久沒爬山了，真是有些受不住。”李府尹說。

        簿記額頭上也是一層薄汗，“大人，您這是何苦跑這趟。”

        李府尹擺擺手，指著前面人來人往的廟宇，笑著說：“你看見了嗎？我這趟是跑對了。遂常莊最近出了這么多事，歸根到底，我猜都在這個廟。管他里面是妖精鬼神，還是裝神弄鬼，都得來瞧瞧才行。”

        簿記點點頭，說：“咦，這個小小的廟，進出的人還真是不少。看起來，香火還挺鼎盛的。”

        李府尹抬手說：“走，我們進去會一會這不知道哪冒出來的神仙真人！”

        雖然李府尹嘴上這么說，但是心里卻是一點也不信什么鬼神的，他看見廟門上的“盛世直播間”五個大字，哼笑了一聲，抬腳走了進去。

        然后“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神、神仙真人——”

        虞尋本來是在隔著直播屏幕教佃戶們用竹竿和油紙做簡易蔬菜大棚，卻見直播間內進了個特別的人。

        【觀眾李修誠進入直播間。】

        李修誠？

        虞尋眼睛一亮，“嵩朝著名判官李修誠？”

        【李修誠：不敢當！臣民愚鈍，參見神仙真人！】

        【什么神仙真人，咱們都叫神女娘娘。】

        虞尋擺擺手，說：“我哪是什么神仙，我叫虞尋，久仰久仰。”

        對于李修誠，虞尋是再熟悉不過的，她不僅研究農學，同時也是考古學方向的博士。如果說農學是延續了她姥姥的夢想，那考古學才是她的心之所向。

        李修誠可是嵩朝，乃至整個華國歷史幾千年都知名的清正判官，一生高風亮節，為民為國。虞尋還曾撰寫過與他有關的論文，對他的生平可以說是如數家珍。只可惜，因為嵩朝最終內憂外患被外敵滅國，李修誠最終抱石投湖，不得善終。

        如今，這樣重要的人就與自己隔著一塊屏幕，還可以實現這樣跨越時空的即時對話，是多么難能可貴的機會。虞尋恨不得當即給他做一個人物專訪。

        然而，激動得像追星成功的虞尋卻看到眼前對方發來的彈幕。

        【李修誠：我從未想象過，自己能有朝一日窺探到仙人身姿真容。實在是，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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