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話仙人
白駒過隙,又是一季如絲春雨,花枝浸潤,萬物生息。
圣靈峰下,嘉松郡。
大比在即,宗門齊聚,時有燦然流光倏忽而至。
沿街一方酒館。
“今日老朽便要講一講仙門秘聞,主角正是咱們玄天仙山的名人——蘅玉道君。”
臺上老者須眉長胡,手下驚堂木一拍,笑呵呵說道:
“卻說數月前,昆侖大雪,天門異動,蠻荒惡蛟現,九宗尊主齊下凡。誰承想這般諸多異象,起因竟是一位凡人少年。”
“少年天生仙骨,卻生來不曾修仙術,無人知曉他為何突登天門,求入仙山。”
“行至昆岡,惡蛟攔路,少年與之苦斗一番,自是不敵。”
“惡蛟勢強,蘅玉道君與其大戰二百回合,方才救下那性命垂危的少年,憐其天縱之資,收入門下,悉心教導。”
有好事者起哄道:“想必那少年容貌定是舉世無雙,否則道君怎會將其帶在身邊?”
說書人執扇笑而不語,任臺下議論紛紛,片刻后幾聲輕咳示意安靜:
“諸位看官老爺且莫急躁,先聽老朽將后續道來。自道元君與玄玉君仙逝以來,蘅玉道君便獨來獨往至今,傳言說其性情詭譎,喜怒不定。為何百年后,卻又破例收徒了?”
“傳言說,三江之畔清水鎮陰魅作祟,那少年輕信妖鬼之言,深陷鬼巢——正在性命垂危之際!蘅玉道君從天而降,太上劍出,鬼魅伏誅。”
“好一出仙君救美!”
臺下有紈绔擠眉弄眼打趣道。
“又有傳言說,少年天縱之才,數月便結金丹,卻引來九重雷劫,道君親自出手為其護法化劫,甚至雷劫反噬入體,當場吐血三尺!”
底下有人大聲道:“這還用說,道君必然是愛極了這凡人少年,才有了這赴蠻荒斬惡蛟,降清水除妖魅,又舍身擋天雷!”
此言一出,看客們紛紛出聲附和。
“也不知這少年到底有何能耐,竟將無法無天的蘅玉道君降住了……”
老者輕捋長須,搖頭晃腦故作神秘笑道:“看官老爺們若好奇這少年,不若看看此次仙門大比,他既已結金丹,想必定會參加。”
玄天仙山大小宗門林立,百年例行仙門大比,限金丹及以下修為的弟子可參加,歷來是各大宗門年輕一輩名揚三界、一戰成名的證道場。
最好的例子便是蘅玉道君沈卿——以十五幼齡結丹后,沈卿在百年前那次仙門大比中,一柄太上劍挑九宗上下,同階第一無敵手。
修者慕強,凡人亦如是。即便有人沒有靈根,無緣得道仙門,也永遠癡迷于傳說中劍氣縱橫三萬里,一劍光寒十九州的仙俠傳聞。
“這些風月秘事聽聽就得了。老頭,別賣關子了,趕快講講此次仙門大比吧!”
有人高聲插言道。
說書人瞧著堂下,看客們已然將秘聞歸于一出千古師徒愛戀,滿足心中窺秘欲望后便興致缺缺。
他暗自搖頭輕嘆。
那蘅玉道君堪稱自古三界第一人,又怎會輕易沉溺紅塵□□?
諸般動作,只怕是這世間平靜許久的太平日子,要到頭嘍。
然而,又與尋常一介圣靈峰下說書人有何關系呢?
驚堂木再度清脆拍案聲起:
“各位看官可知,按照規矩,此次大比地點,應是輪到了萬佛塔林。”
適才些許冷清的酒樓再度人聲鼎沸起來。
春雨蒙蒙,淡不去閑散酒客聽書八卦心。
……
細雨如絲如霧,斜漫入二樓雕花木窗。
“他們分明是胡扯!”
五官方正的白袍小道士臉色漲紅,亟欲拍桌而起,恨不得直沖樓下舌戰群客,大辯幾回合。
一根纖長白皙的手指驀地按在他因著憤然而輕顫的肩頭,佛衣少女眉眼肅然,淡淡瞥一眼樓下熱鬧場景,轉眸看向小道士。
“獵奇之心人皆有之,何須計較。”
這二人正是來參加仙門大比的元寶與重華,兩人一路走走停停,也如期行至圣靈峰下。
少年人垂頭不語,猶在為酒客妄議沈卿的種種而生悶氣。
他自小長于歸一宗,鮮少下山,明心凈澈如琉璃,黑是黑,白是白,自是沒經歷過流言蜚語的紛紛擾擾。
重華斂容,認真道:“尊座是何等自在隨心之人,你我具知。”
她微微停頓,望向窗外。
“吾等修仙之人,無須他人評判,只求行事無愧于心即可。”
柳煙自在朦朧,草色蔓延生長。
細碎雨線綴成珠玉,淺淺落于窗前,眼前少女眉如遠山,英氣之余更多了幾分瀟灑。
元寶怔怔看著,竟莫名微紅了耳根,倏而,撓撓腦袋,小聲說道:
“重華師叔,感覺你自打結丹后,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重華聞言轉眸,嘴角噙抹微微笑意。
她的腦海中,驀然浮現出江畔清水鎮的酒館,粉衣嬌嬌少女眸光晶亮,目不轉睛盯著兔子糕的模樣。
“下山歷練后,見過浮生百態,相比在宗門內,多了幾分以往不曾體會的感悟。”她笑答道。
春雨初歇,二人稍作休整,化作流光御劍遠去。
-
綿延青山,溪流蜿蜒,山中古木參天,碧波松濤如海,禪意幽幽,往前正是圣靈宗門所在。
一路上百般法寶光芒交織,皆朝同一方向而去,都是前來參加仙門大比的各宗門弟子。
百年一遇仙門盛會,圣靈自是潛心準備,為各宗門長老及弟子皆劃分了區域住所,甫至宗門,圣靈弟子會立刻迎上前來引路安頓。
元寶告別重華,跟隨領路小師弟,到了自家宗門住所所在。
山風伴著流云,古樹虬扎蔥郁。
他抬眼望去,風月秘聞的主角之一正立于松樹下。
清淺日光穿過層層松針,細碎成斑斑光影落在謝折玉肩上。
熟悉的歸一宗師兄弟們,在身后嬉笑打罵,而面前人一襲黑衣融入松枝疏影下,格格不入,更顯冷意。
“折玉師叔。”
元寶猶豫片刻,仍是低低出聲詢道:
“我聽說尊座前陣子受傷了,可是真的?”
謝折玉抬起眼簾,眸光沉沉。
突如其來的探詢喚醒了埋在深處的記憶。
-
那日雷劫煙消云散,他孤自一人靜坐于室內。
門扉緊掩,幾縷殘陽映在窗前,將少年人瘦削身影拉得冗長。
謝折玉閉目斂神,屋內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身后地面早已被他傷口滲出的鮮血染得深紅一片。
人群散去,四周已然悄無聲息,只能聽見幾聲咬牙壓抑痛楚的悶哼。
金丹雖成,但雷劫傷重,謝折玉面色蒼白,額角冷汗涔涔如雨下,修長的指節因著用力抓握而泛起幽幽骨色。
刺骨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意識朦朧間,鬼使神差地,謝折玉竟想起第九重天雷劈下之時,匆匆一瞥所見的青龍劍影,破風而出,直指天雷。
依稀開天門那日,也是這般青影。
是她的劍,太上。
-
天光乍破,曉星西沉。
淡金色晨輝自遙遠天際蒸騰而出,將竹林松海籠在一片明耀輝光之中。
山澗古松,禪深鳥鳴。
肅然高臺上,除卻虛元洞和無妄宗掌門尚在閉關,余下七宗掌座一一落座。
“各位不若和老道賭上一賭,看看此屆勝主花落誰家。”
六合洞洞主丹丘子笑瞇瞇輕捋長須,開口道。
“你這臭道士,賭品不行,輸了只會撒潑賴賬。”坐于一旁的紅衣女子冷哼一聲。
女子紅衣入火,眉眼之中帶著一絲嘲弄之色:“我賭誰勝皆可,唯唯不會是你六合洞。”
與丹丘子針鋒相對的正是離火門掌座赤煙。
離火與六合兩宗之主不合已久,每每相逢便兩相嘲諷,往往以丹丘子嘴上功夫慘敗落場。
丹丘子出聲反擊;“聽說虛元洞、神意門和圣靈宗,都出了幾個了不得的小家伙。自是也輪不到你離火!”
赤煙驟然冷哼一聲:“前些日子震動九宗的歸一宗天生仙骨,這么快便被你忘了?”
沈卿難得老老實實安靜坐于一旁,眼見戰火蔓延,竟沾染到自己身上。
她淺淺抬眸,懶洋洋嬌笑打趣道:
“煙姐姐真是料事如神,竟能提前預知我歸一宗奪魁。沈卿在此先行謝過了。”
少女唇邊含笑,雖未梳妝,漫不經心的眉眼仍如舜華般嬌艷。
唯有細看之下,方能發現她竟生出了幾縷蒼白發絲。
那日初陽之后的巨大瞳孔,詭秘之中的存在,僅是淡淡瞥來一眼,卻已足以讓她神魂混亂,意識海傾蕩接近崩潰。
因而才會在雷劫散去后,難以承受窺探規則的懲罰,傷至肺腑,咳血當場。
忽而,沈卿回頭,臺下似有一道若隱若無的目光猶如實質般跟隨于她。
門人弟子眾多,她隱隱看見一個黑衣瘦削身影,冷冽如鋒。
沈卿微微一笑,移開目光,假裝并未察覺。
少女伸了個懶腰,坐直身子,等著看這個天生仙骨的弟子,在這場仙門大比中的表現如何。
-
圣靈門人結術完畢,轟轟然聲響漫過山野,四散開來。
古院門開,禪意悠遠。
圣靈至寶,萬佛塔林,千年后再次顯于世間。
一聲清越鐘聲于宗門深處擂響,越過松間低舍,滾過巍峨正殿——
拉開了此次仙門大比的序幕。
作者有話要說: “劍氣縱橫三萬里,一劍光寒十九州。”引用自古龍《三少爺的劍》。
文中“仙君”一詞無男女之分,皆可代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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