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聽他在一邊自言自語，那眼中透出的點點光亮明顯是發自心底的歡喜。他靜靜說著創世祖離開以后的事，語速不快不慢，聲音如山間清泉清泠悅耳。

　　他說著如何練出雌雄雙體，說著如何驅使火精。說著如何收實在滅神崖四周窺視的眾神。他娓娓道來的故事中隱隱夾雜著數萬年的清冷孤寂和無盡無休的待等。

　　白晨想起初見焰女時，她孤身一人坐在空曠大殿中，縱有絕世容顏，卻滿面空洞清冷。她縹緲的聲音充斥著道不盡的悲涼，像隨時會散在風里。

　　再強大又能如何？

　　不死不滅的煢煢孑立，永恒的清冷孤寂！

　　“能放了我的朋友嗎？”白晨突然開口打斷黑袍男子的自敘，她一只素手小手，堅定指著冰封的天狼晟睿，眼神里不容質疑的堅定，卻帶著淡淡哀求：“我可以留在這里，只要你放了他們。”

　　黑袍男子正講得起興，被打斷卻沒有不悅之色。

　　“他們對你很重要嗎？”

　　白晨重重點頭。不知為何突然紅了眼眶。

　　他們可以為她而死。她為什么不能為了他們而生！

　　黑袍男子像是對白晨的神情很有興趣，他一個閃身已從椅上來到白晨身前，修長手指一拂，白晨眼角一滴淚便到了那指上。他將淚水放進唇間一抿，眉頭微皺著思考了半晌。

　　“為何是苦澀？”不等白晨回答，又接著問：“這是愛？還是恨？”

　　白晨搖頭。

　　“都不是？”

　　“那是喜還是悲？”

　　白晨再搖頭。

　　“怒？貪？”

　　白晨終于開口，聲音有些蒼涼的沙啞。

　　“你放了他們，我會告訴你什么是愛，恨，悲，喜，怒，貪。”

　　黑袍男子斂眉，又想了片刻，抬頭道：“好。”遂一揮手，紅色晶石“咔咔”作響寸寸碎裂，眨眼散在空中。

　　天狼晟睿沒了晶石支撐，踉蹌著扶住一旁石桌，這才沒有摔倒在地。嘴角血漬仍在流涌而出，顯然傷得不輕。

　　白晨趕緊上前將人扶著：“怎樣，傷到哪里？”

　　天狼晟睿輕輕搖頭示意無事。他有些艱難的抬手指著墻角一側的赤龍，低沉著說道：“赤龍，快去……”

　　白晨扶他坐在椅中，撿起被黑袍男子一時激動扔到地上的赤龍珠，閃身跑到墻角，赤龍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仍帶笑意。他聲音虛弱的說道：“無事。”雙唇開合間，金色血液仍在不斷涌出。

　　白晨心中抽痛，將龍珠放進他手中，扶著他盤膝坐好。這才拿出懷中繡帕，可他唇邊血漬不及擦干又被染濕，刺得白晨雙眼脹痛，拿著繡帕的手不由顫抖。

　　赤龍勉力抬起手，將她眼角淚珠拂去，臉上笑意卻再難維持的變成了心疼。

　　“不要哭。”

　　這一聲輕柔低沉的勸慰突然聽得白晨想大聲嘶吼。那個瀟灑風流的赤龍哪去了？那個人見人愛艷色無雙的赤龍哪去了？眼前這個虛弱重傷的男子是誰？是誰讓他殘敗至此？是誰讓他舍棄大好人生甘愿赴死？

　　心里沉沉的痛撲天蓋地的翻涌，沒有說出的話，早已經知道的答案。滿腔替這朝陽般燦爛的男子委屈的無以復加。白晨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這么放肆的哭過。淚水像九天長河流曼而出，沒有盡頭。她歷經兩世所有悲痛都在此時洶涌而出，哭到心碎了一般疼痛。

　　赤龍眼中心疼凝結成滴，自一側眼角滑落，像陰天垂幕的雨滴，單薄卻沉重。無聲無息在心的最深處刻了一道痕。他伸手將少女瘦小的身體緊緊擁在懷中。顧不得斷裂的骨骼痛疼的叫肆。顧不得殿中仍有兩人睽睽直視。

　　他懷中仿若抱著最珍視的瑰寶。他的淚落在她的發頂。她的淚染濕他的衣襟。她陪著他一起痛，他陪著她一起落淚，緊擁的身體將兩人顫抖的體溫慢慢融合。竟覺得人生中從未有過的快意且珍貴，恨不能揉進骨血，讓時間之神凍結這一時刻凝成永恒……

　　他們就這樣無聲相擁著，哭了許久。直到天狼晟睿滿心酸澀，嘴角再次流出艷紅血漬。

　　直到黑袍男子臉上不知為何現了怒氣。他在天狼晟睿震驚的眼神中，伸出一只手掌成爪，勁力一吸，帶起空氣扭曲的勁芒。

　　白晨被大力從赤龍懷中抽離，她眼中驚慌一閃而過。接著憤力一轉直面向黑袍男子喝道：“你說過放了他們的，現在就放他們走。”

　　黑袍男子聽了怒氣更盛，手掌一收已經將白晨抓回了懷中。他伸出手指輕輕拂去白晨臉上仍在流淌的淚。像是擦試一件易碎的珍翠一般小心翼翼。

　　“我即說了，就自會放他們離開。”

　　白晨松了口氣，看著赤龍焦急的眼睛，淡淡說了一句：“你們快走吧。”

　　“不……”

　　“不，聽我說，你們必須走。我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赤龍緩慢卻堅定的搖著頭。

　　“我不信你。”

　　“你……”

　　白晨轉過頭看向一直不語的天狼晟睿道：“晟睿快帶著赤龍離開。”

　　天狼晟睿不答，只是豪無動搖之意的看著白晨。

　　“你們……”

　　想說的話尚未出口，白晨突然眼神一變，猛的噴出一口鮮血。

　　黑袍男子也是一驚，將白晨抱著放在椅上。抬頭向天狼晟睿問道：“她怎會如此？”

　　“她體內魔氣太盛，沒有火精的火焰之氣壓制，就會四處沖撞，氣血倒流。”

　　“只需火焰之氣？”

　　“是。”

　　黑袍男子簡單幾句問完，也不多說，扶起白晨盤膝坐在椅中，手掌一翻，貼在她背心。

　　濃郁的火焰之氣自掌心散出，洶涌澎湃的滲進白晨腹中。正被肆無忌憚的魔氣沖撞得氣血翻涌，腹中絞痛的白晨，突然感覺到一股蓬勃霸道的灼熱瞬間涌進身體。魔氣稍稍一滯，立刻開始反撲。兩種氣體在白晨體內開始沖撞對抗相互吞噬。

　　外人自是不知她正在受著怎樣的痛苦，只見她緊緊閉著雙眼，額上流著汗珠，臉色異常蒼白。嘴角尤有艷紅血漬流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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