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千凝懶懶的開口：“沒有那手藝別攬那瓷器活。人貴有自知之明呀。”“關你屁事！”“唉呀呀呀！”千凝呀了幾聲，看向白姑娘：“原來這就是未來的明月樓夫人的教養啊。段歸源真是好眼光啊，過不了些時日做了王，這白姑娘可真是母儀天下的好典犯啊。從此咱們華國婦女可是翻身作主啦！”“撲。”一旁的紫玉沒忍住笑了一聲，連忙捂住嘴巴。

　　這一笑，白姑娘可了不得了，正巧一肚子火沒氣發，三兩步上前一把打在紫月的臉上：“大膽！你什么身份，竟敢笑我。”紫月捂著臉看她，眼里又是怒恨又是委屈，轉頭看向段歸源。

　　這種女人間的事，段歸源自然不會管，可是這又惹怒了白姑娘，揚起手又要打下去，卻被千凝一把拉住，一巴掌拍在她臉上：“打狗還要看主人呢，當著本宮的面竟然辱打本宮的人，白姑娘，看來你是真不想活了。”

　　白姑娘被她一推后退幾步，咬牙切齒：“你，哼，等源哥哥找到了玉璽，看我怎么弄死你。”千凝淡淡的瞅了她一眼，涼涼的說：“可惜你沒機會了呀。你不死，這玉璽可就交不出來了。”說著咯咯直笑看向段歸源：“段樓主，我可是一片誠意給你談條件呢，這第一個條件你都不答應，咱們還怎么合作。”“源哥哥，你不要聽她的挑撥。”白姑娘有些緊張。

　　段歸源看都沒看她一眼，冷冷的說：“你先回去。”白姑娘咬著唇哼了一聲跺腳轉身走了。

　　她一走，屋內頓時安靜了。段歸源示意紫月和瑤草出去，負手站著，淡淡的看著千凝，說不出什么神情。千凝又懶懶的坐回美人榻上，“源哥哥，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你毀我名節，我們之間的交情便是一刀兩斷了。我們自小相識，你竟然如此不念舊情，害我如此境地，縱然你心里已不當我是千凝，只喜歡一個白姑娘，可是非曲直總有公斷，你會后悔的。”

　　段歸源看了她半晌：“段云樓想見你一面。”

　　“哦？”千凝意外的揚眉：“他竟然還活著。”“只有一口氣了，你去不去。”千凝腦中急轉，仔細思考是不是圈套，段歸源也不催她。“走吧。”

　　屋內紗帳飄飛，燭影重重。段歸源只是站在紗帳外，千凝素手抬起帳簾，入目的便是段云樓瘦如紙片的薄軀。他蓋了張錦被，黑發散在枕邊，臉色蒼白，雙腮有抹不自然的潮紅。千凝有些呆愣，片刻間，許多往事浮上心頭，與段云樓所有相處的時刻似乎在她腦中全部過濾了一遍。縱然百般不情愿做了妃子，可是對他并沒任何的敵意。他對自己其實一直是不錯的。

　　只是瞬間已過，段云樓睜開了眼睛，看到她，原本暗淡無光的眼眸像星光一樣閃亮。臉上浮現笑意，那種很單純的很甜美的孩子般純凈的笑容。

　　千凝走到床邊執起他的手握著，很涼很瘦。“大王，你想吃些什么？”他笑著搖搖頭，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上來睡。千凝沒有推辭，脫了鞋子，鉆進被子里。段云樓一只胳膊攬在她的腰間，一只放在她頭下，給她當枕頭，將她整個人摟在懷里，鼻息噴在她的耳邊，輕輕的，涼涼的。

　　過了好一會兒，段云樓說話了，聲音很輕：“千凝，你恨我吧。”千凝轉頭看他，搖搖頭，他又笑了。執起她一只手，輕輕的握著：“我小的時候學背書文啊，學到，執子之手，與之偕老時，心里就想著，將來會遇到一個喜歡的女子，就這樣拉著她的手，一直啊，到死的時候也不放開，和她葬在一處。后來呀，我不知怎的做了大王。因為母親生我時被下了毒，險些胎死腹中，所以身子不好。我活了下來，可是母親卻死了。沒娘的孩子好難啊，宮里沒人疼我呀，都想著法的害我。我娘生前有個婢女，一直照顧我，用盡了所有的手段心思保全我，她年紀輕輕時就有白頭發了。后來到了年紀放出宮，她不放心我，死活不走。她為著保我周全，作了好多壞事，殺人呀，陷害呀，獻媚我父王啊，宮里的下人們都怕她，恨她，可我不恨，我知道她是為了我。”他了一會兒，似乎陷入回憶，“她死的時候很慘，是從水里撈上來的，身子泡的發白了，好多傷痕，有刀劃的，有嘶咬的。外衣都被扯開了，露出大紅的綿段抹胸，她手緊握著，費了好大的力氣扯開，握著的是顆糖蓮子，糖水早化了，只有那顆蓮子白白的。我吃藥的時候怕苦，非要吃糖蓮子，所以她去拿，就一直沒回來……”他聲音越說越低，后來輕輕叫了一聲：“秀姑姑。”千凝靜靜的聆聽沒有說話。

　　她感到段云樓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身體越來越涼。輕輕的轉身，緊緊的抱站他單薄的身體，眼睛有些酸澀。

　　段云樓笑了笑：“我死了，你會傷心吧。”千凝輕輕了嗯了聲：“會。你對我，一直很好。”段云樓嗯了一聲：“是啊。我策封你那天心里好開心啊，我想著，終于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啦。我要好好疼她，好好保護她，不讓后宮的女人欺負她，我要牽著她的手，一直老的頭發白了，也喜歡她。我多想抱著你啊，想擁著你入睡，想要你給我生個孩子，男孩子我就封他做太子，女孩子就作華國最尊貴的公主，呵呵……”他低低的喘息，又嘆氣：“可惜你不喜歡我呀。我怎么努力討你歡心你都不喜歡我呀。我一看到你心就疼，可是又不想強迫你，那些日子真難過啊。”

　　“我沒多少時日了，你把玉璽交給段歸源吧，他答應我放你離開，不會傷害你。其實這兩天我想了好久，我不該把玉璽給你，讓你受到追殺，我以為可以信任你，可是我更不想讓你受到傷害。這天下誰做大王都一樣，只要愛護了民就是好王上。唉呀千凝，你以后會想起我吧？”他低聲詢問。千凝從他懷里抬起頭，吻上他蒼白的唇，很冰。淚水流到嘴里，又咸又苦。段云樓緊緊的抱著她，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來吻她，那樣的絕望，那樣的悲傷。

　　“你真的不打算留下來？”段歸源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千凝緊了緊披風，搖搖頭，她看向藍藍的天，白云慢慢的飄過，宮墻上白幡飄舞，華國上下為逝去的先帝哀慟。她想起那晚，段云樓冰涼的淚水浸濕她的脖子：“千凝，我愛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來生，不要愛上別人，等我來找你。”

　　一匹馬飛踏而來，一身布衣的林飛紅額上系了塊白布，他看了身著龍騰霧繞的王服的段歸源一眼，并沒有下馬參拜，伸手將千凝拉上馬摟在懷中。馬蹄微動，段歸源的聲音響起：“千凝，我知道她不是你。一直知道。可是，我得不到你了，我寧愿留著她在身邊，即便是假的，我也愿意留著她。”千凝沒有說話，林飛紅揚起馬鞭，聞著她發上的飄香，將她摟緊了些：“傾波回天云寺了，他說，讓你好好珍重。”“嗯。”

　　“段歸源將先帝所有的妃嬪都遣散了。”“嗯。”

　　“柳明月和林妙兒封為太妃，在宮中留養天年。”“嗯。”

　　“鳳凰兒讓我告訴你，他在京城開了家紅樓。讓你有空去光顧。”“嗯。”

　　“你不要去。”“嗯？”

　　“他開的紅樓和青樓正好相反，里面都是男子……”“嗯？？？”

　　“咳咳……我在老家有一套屋子，很大，就在西湖邊上，那里的花很香，到處都是蝴蝶飛舞，還有我娘，在家里等著我，她養了一只貓，一只狗，種了個園子，里面都是水果。”“嗯。”

　　“你，跟不跟我去？”

　　“……呃，嘔……”千凝彎著腰嘔了一下，喘息道：“哪來這么多廢話，再不快點，就要在路上生孩子了！”

　　“………………哈哈哈哈…………”

　　陽光將馬上的人影拉的很長，那些逝去的人雖然離開了，可是他告訴了活著的人應該怎么繼續活下去。仇恨和恩怨應該都消失不見，讓留著的人好好的活著，沒有什么人都是可惡的，沒有什么情是不可以去試著接受的，幸福不是一個人給予的，是要自己退一步才能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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