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著藥遠遠站在亭外，靜靜的看著他，不走近也不出聲，等他一曲彈完，才走了進來。

　　“陸公子，趁熱把藥喝了吧，涼了就不好了。”

　　她將托盤放到一旁的圓桌上，然后端起藥吹了吹，才遞到他面前。

　　他又不是小孩子，難道還會燙到不成？他當時心里明明是這么想的，但也只是想想。他已經好久不知道該怎樣產生情緒了。

　　藥，永遠很苦。一彎藥下肚，他將空碗還給她，然后拿出帕子擦嘴，等著她離開。然而沒想到，等到的卻是一只遞到自己面前的手。那只手的手心里不知何時多了塊飴糖。

　　她說，“院子里沒有蜜餞，所以我平時都會討些飴糖當零嘴，吃了這個就不會覺得苦了。”她看來真當他小孩子了。他從小喝這些藥喝到現在已經二十余年，就算這藥再苦，也早已經喝習慣。他記起她曾經自稱自己是神仙，于是問她，“神仙需不需要喝藥？”

　　她想了想，然后點頭，“大多時候不需要，但如果真受了很重的傷，也會需要吃藥。”

　　“神仙喝完藥也會吃這些？”

　　“神仙也怕苦。”

　　他自然沒把她的話當真，但卻拿過了那塊糖放入口中。

　　她不知道，他從來不好甜食，所以喝完藥吃不吃甜的對他來說并無差。

　　看到他吃了糖，她笑了起來，“喝完藥不吃糖，難怪公子每次撫出的調子都是苦的，現在好了，公子過會再撫琴，必定就不會再撫出不開心的曲子了。”

　　“我沒有不開心。”現在的他什么情緒都沒有，又何來開心與開心。

　　她又是自以為是的搖頭，“公子如果開心，就不會每次都只奏這些傷感的曲子。”

　　“我也沒有開心。”

　　她終于噎住，然后奇怪的看著他，“公子這話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沒有開心，也沒有不開心。”

　　“哦。”她尷尬的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他看著她默默的端著碗離開，突然沒了繼續彈琴的興致。

　　他剛剛到底是怎么了，竟然會真和她計較起這些。

　　第二天，端藥來的還是惜雨，和前一天一樣，一碗藥后一顆飴糖，只是這次，她什么都沒再說，等他喝完藥，她就收拾好空碗離開，如芍兒平時一般。

　　后來的每一天，都是如此。

　　日子，似乎還是原來那般。

　　終于有一天，端藥來的人又變成了芍兒。

　　一碗藥喝完，他等著一只手拿著一顆飴糖遞到他面前，等到芍兒離開，才想到今天來的人不是她，自然沒有飴糖吃。

　　這本沒什么，以前他喝藥也是不吃甜食的，但今天，他竟然覺得這苦味不習慣。這可是他將近二十年每天都要感受一遍的那個味道啊！

　　“芍兒。”

　　當他意識到時，他已經喊住了離開有一段距離的芍兒。芍兒聽到叫喚，于是端著碗又走了回來，“公子有什么吩咐？”

　　話到嘴邊，他最后還是咽下了。

　　“惜雨姑娘呢？”他轉而問她。

　　“回公子，惜雨姑娘昨晚好像染了風寒，現在在房里休息。”

　　“染了風寒？”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不是神仙嗎？神仙難道也會感染風寒？

　　就算不是神仙，妖，應該也不會感染風寒的吧？

　　“對，早上請了王大夫來看過了，說是染了風寒。”

　　“藥吃過了？”不知道神仙吃藥要吃幾塊飴糖？

　　“呃……”芍兒支吾了聲，露出為難的神色。

　　“怎么了？”

　　“惜雨姑娘只喝了一口，就不肯再喝了。”

　　“為什么？”

　　“說藥太苦了。”

　　“沒給她飴糖？”

　　“給了，但姑娘怎么都不愿意再碰一口藥。”

　　那時他想，他當初答應把她留下來或許是錯誤的選擇。

　　“去看看吧！”

　　他和芍兒到賞桂軒時，她房間的門緊閉，而她，不知道躲在里面干什么？他于是只得抬手敲敲門。

　　不久，便聽到里面傳來微弱的女聲，“哪位？”

　　“惜雨姑娘，是我。”

　　一陣沉默，好一會，才又聽到那聲音道，“陸公子請進。”

　　他想了想，最后決定讓芍兒留在外面，自己推門走了進去。臥房內，她病懨懨的靠在床頭，剛剛讓他等的功夫，大概就是為了坐起來。

　　再看桌上，果然放著一碗幾乎沒動過的藥，旁邊還有一個小盤，放著兩顆飴糖。他其實并不想管這事，但她現在住在他的院子里，他總不能任由她自生自滅。所以無論心里怎樣想，他還是得走到桌邊端起那碗藥，到她床前坐下。

　　“藥都快涼了，惜雨姑娘快些喝掉吧！”

　　她卻皺眉看著他手中的碗，一副避如蛇蝎的樣子，“我不喝也沒關系。”

　　“不喝藥病怎么會好？”

　　“那就讓它不好吧！”

　　“姑娘，”他現在總算有些相信她是神仙了，以她現在這副任性懦弱的樣子，如果真是妖，估計很難存活到現在，“吃不吃藥本是姑娘自己的事，小可無權過問，但姑娘既然住在這院子內，如果姑娘有些什么事，別人定會說我待客不周，若惜雨姑娘執意要與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麻煩姑娘移駕別處，我這里無法再留姑娘。”

　　“我……”她估計沒想到他會開口要她離開，瞪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惜雨姑娘決定好了嗎，這藥喝不喝？”他于是再問了一遍。

　　她卻還是瞪著他，好一會，終于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我喝。”

　　他給她喝的明明是治病的藥，她卻是一副他在給她喝毒藥的樣子，好像他是欺負她的惡人似的。

　　罷了，只要她肯喝藥，惡人就惡人吧！他將碗遞給她，然后起身去幫她拿了飴糖過來，看著她苦著臉將一碗藥喝下，才將飴糖給她。她拿了塊糖放入口中，含了好一會，估計是等嘴里的苦味去了些，才含糊不清道，“麻煩陸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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