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西在外面瞎混了三年已經練就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身手與內心，爬窗已經不是第一次，下來之前她順手拿了周云舒放在抽屜里的一點錢，看在李曉建的面子上她沒全拿，若是往日她是不管的，此刻她吐著粗氣，嘴里喃喃自語：“真不好意思，曉建，不但毀了你朋友的好裙子，還害你擔心了，但長痛不如短痛，忘記我吧。”

　　當她感覺暈眩想要坐下來休息的時候，才想起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她沒有家，這三年以來都是像漂泊的浮萍一樣在酒吧里打工掙了點錢后就玩，沒錢了又開始打工，直到碰上那個讓她懷孕兩次的男人，才算是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但如今她卻失去了方向，她跟那個男的說分手，來找李曉建后又開始后悔了，想要回去過曾經他所能給的生活，可是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原諒自己，她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可憐的乒乓球，在臺上被人打來打去，她只能順著跳，暗無天日不知何時能停止地拼命跳，想到這里她突然就在路邊旁若無人放肆哭起來，路人都好奇多看兩眼這個披頭散發、臉色煞白，戴滿古怪飾品穿著暴露光著腳大聲哭的女孩，但看過后，就匆匆趕自己的路。

　　柯小西哭到感覺累了就搖搖晃晃站起來在附近一家云吞店點了些吃的，旁若無人狼吞虎咽，她從來不想自己坎坷的身世，不想自己無望的前路，此刻她想的是能否再回去找那個可能導致第三次流產的男的，因為她是逃出來的，她也不覺得這樣任性，她喜歡這種耍小脾氣的舉動，看到兩個男的為自己打起來她內心曾經竊喜，可是她現在覺得自己不想見到李曉建了，李曉建什么也給不了自己，可這不是根本的原因，她現在竟然擔心李曉建會恨自己，覺得自己配不上李曉建，這才是她最恐懼的事情，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愛李曉建，她寧愿不是，只愿是因為可憐李曉建，她在內心里一遍一遍告訴自己說，柯小西你只是同情李曉建，可現實告訴她，這只是自欺而已。

　　想到這里她就不吃了，拿著從周云舒那里拿出來的幾百塊的其中一張付款，老板娘不滿地問：“一大早的沒散錢找你啊，你身上就沒幾塊零錢？”

　　“沒有，你可以選擇不收我錢。”柯小西嘴里叼著牙簽，吊兒郎當地說，與剛才在路邊哭泣的可憐女孩判若兩人，待老板娘把一打零碎的錢還給她的時候，她嬉皮笑臉問：“老板啊，你這里的湯太咸了，有沒有開水啊？”

　　老板娘一邊嘀咕：“開水是有的，可是湯會咸嗎？我都試過的。”一邊給她找一次性杯子。

　　柯小西把小診所醫生囑咐的藥和著老板娘遞過來的開水服下，調皮地對老板娘說：“謝了。”就大搖大擺往外走，腦子里昨日的事情已經像是好幾個世紀的事情了，她總有這樣的本事。

　　高堯知道自身的形象肯定已經惹來無數的側目，但她只在找到李曉建之后才意識到自己在蕓蕓眾生中的怪異。

　　“這紙條看過了嗎？死了心吧。”高堯把從柯靜手里拿過來的紙條遞給癱坐在公園長椅上臉色頹廢的李曉建，李曉建正眼也沒瞧那紙條，可見他明顯是看過了。

　　高堯見他不看就把紙條撕爛卷成一團扔進附近的垃圾桶里。

　　“姐，我想我媽和你爸了，我想回家，我們回家吧，去看看我媽和你爸，清明我都沒回去呢，為了跟她一起去玩，我連給我媽燒柱香都不去。”李曉建抬頭巴巴看著高堯。

　　高堯也想回家，她想不到李曉建和自己想到一塊去了，昨天還有留戀，對這座城市——亦或是對這座城市里的某個人，忘記是那本書上說的你喜歡上一座城市很多時候只是因為這里住著一個你喜歡的人，此刻高堯想，即使你不喜歡這座城市你也會為了住在這里的一個人而留下，如今即使她愿意，那個人也沒有讓她走進這座不屬于他們的城，連帶她去游玩的時間也不提供，她還有什么好留戀的呢？工作？先滾到一邊吧！

　　“好吧，我們今天就回家，但你必須去見我媽，不準再在外面自己亂租旅館住，我們就這個交易你看行嗎？”

　　“可是她還在這里，怎么辦？我真的要丟下她嗎？”李曉建還是猶豫了。

　　“但你要弄清楚問題的本質，現在不是你狠心丟下她，而是她已經不要你了，你懂嗎？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盡力了。”高堯這句話其實也是對自己說的，在心里，不斷地，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離開有自己愛人的城。

　　“那好吧，開始新生活去！”李曉建想了想站起來拉著高堯就走。

　　“你看你也不換換衣服，一大早穿著睡衣出來嚇人，你拍恐怖片呢？”

　　“還好意思說，要不是為了你，我至于對不起廣大人民群眾的眼球嗎？我真恨不得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死吧！死吧！咱都死了算了，下輩子投胎，我媽不是你爸的情婦，你爸也不來勾引我媽，咱做鄰居，說不定還青梅竹馬年齡相仿湊到一起呢，那樣我就不會找柯小西那樣的女孩了。”

　　“什么叫我爸勾引你媽？要不是你媽”

　　“是你爸！就是你爸的錯”

　　“全怪你媽，錯。”

　　“哈哈哈”

　　“哈哈哈”

　　他們已經不在意自己在眾人眼里的怪異了，只想，離開，像龔書信和柯小西離開他們一樣的決絕，他們也要大模大樣地離開。

　　高堯回到宿舍收拾完后，看一下手機有很多未接來電，回復一個電話給公司，本也準備叫同事幫忙請假，但自己再怎么說也暫時替周琦處理了主管位置的事情，算是比較特別的，但按著常理來她經驗不足，是絕對不會當上主管的，在短期內，她自己有自知之明，此刻主管不在她突然不知道給誰打電話了，后來一想，還是和平日里一起工作的同事說了，想不到同事告訴她經理不知道發神經還是怎么著，今天竟然過來巡查，剛好高堯不在崗位，同事編了個借口說高堯請假，但那經理不知道是想在這個小公司里樹立僅有的職位上的威嚴還是怎么著就大發雷霆：“主管不在，誰允許員工隨便請假？而且還是快要做主管的人。”后來可能是說漏了嘴把公司的人事安排提前說出來了，惱羞成怒還是怎么了就叫他們打電話給高堯說是一個小時之內不出現就不要再來了。

　　同事轉述完像是有點擔心高堯被炒一樣。

　　高堯聽后，先是覺得不可思議，后來想想也罷，安慰同事說正愁沒找到理由干脆利落走，此刻正好，了無牽掛，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一間小破公司工資又少事兒又多沒什么可留戀的，說完安慰別人也鼓勵自己的話就打電話給李曉建問他準備好了沒，好了就出發，李曉建也在那邊放著音響，高興得像是要過年一樣大聲回答高堯：“別急啊，快好了，回家咯！我老板還說以后回來這里還找他，他給我個管事的職位，真誘惑人啊。哈哈。”

　　高堯戲謔：“那你別走了，留下來還高升了，可我連工作都沒啦！為了你這個兔崽子。”

　　李曉建像是沒聽清，大聲問：“什么？”

　　“沒什么。收拾吧，聾子！回到家會很晚的。”高堯大聲說。

　　在等李曉建的空隙，高堯來回看了看自己住了快一年的宿舍，多少是有些不舍的，把扔進垃圾桶的夾有龔書信和自己合照的相框撿起來再看了看，那上面的玻璃都碎了，只有兩個人臉貼著臉無邪地笑著，后來還是嘆氣再扔進去，再怎么說也是要開始一個新的旅程了，以后就通通丟掉吧。

　　走了一圈，走到她們的床前，想到以后與她們相聚的日子甚少，發短信給她們：“我要回家一段日子，要是到時候我不再過來的話，我的東西你要用就用，不用麻煩你幫忙扔掉，勿回，別問。”

　　最后看了看那只還躺在陽臺上的貓，昨晚估計又去哪里鬼混了，高堯過去摸摸她光亮健康的毛，它驚醒，一躍而下，跑出去了，它和高堯總不親近。

　　高堯笑了笑后，帶上行李，鎖上門，最后看一眼門上的數字：406，工作生涯第一間租的房子，就這樣告別了，高堯踏著球鞋，拉著行李箱，快步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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