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晚間的時候，鵲芽兒得了文夫人那邊的吩咐，回來傳話給玉枝，說晚上全家要在一起吃晚飯，屆時讓她和大少爺一起去前廳。
乳娘正好拿著兩塊布料進了屋子，聽到這話，笑著對玉枝道：“那小姐可要好生注意些，這頓飯大家都可看著你呢�！�
玉枝正坐在桌邊捧著一杯茶要飲，沖她笑著點了點頭，“乳娘說的極是，我會注意的�！�
說完這話，她起身打算到里屋中去跟文昭凌傳話。誰知道文昭凌卻先她一步走了出來，迎上她溫和的笑道：“玉枝，我?guī)闳ミ@府中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如何？”
身為路癡的玉枝下意識的就想要拒絕，可是想到這也是個認路的好機會，便點了點頭。走上去扶著他的胳膊，跟他一起出了門。
鵲芽兒自發(fā)自覺的要跟上去，乳娘拽了拽她的衣袖，笑著朝她搖了搖頭。鵲芽兒頓時心領(lǐng)神會，以為這是小夫妻之間甜蜜的舉動，便賊賊的笑了兩聲，乖乖的待著沒動。
四月的午間氣候宜人，玉枝跟著文昭凌的步子慢慢的走著，迎面吹來的春風(fēng)柔和的拂在面上，府中環(huán)境又很安靜，兩人走在路上，玉枝突然覺得有種相攜終老的意味。想到這里，她偏頭看向文昭凌，后者正好也轉(zhuǎn)頭看向她，兩人對視了一眼，文昭凌微微笑了笑，玉枝的臉卻紅了起來。
文昭凌笑起來是很吸引人的。
“玉枝，你以前在明月庵里是怎么過的？”
“嗯？”玉枝偏頭想了想，半晌又搖了搖頭，笑道：“我倒形容不出來，就是每日聽住持師太給我講經(jīng)，然后給我喝她親自熬的藥草，那藥是極苦的，可是喝了之后我身子越來越好，也就忍下來了�！闭f到這里，她眼睛一亮，看向文昭凌，“要不過幾日我去明月庵問問住持師太，看能不能給你開幾副調(diào)養(yǎng)身子的方子試試？”
“不用了�！蔽恼蚜栊χ鴵u搖頭，“我娘常年在那里上香，自然早就討教過她老人家，也吃了她老人家給的藥，不過也是收效甚微。”
“原來如此�！庇裰z憾的點了點頭。
文昭凌偏頭看了看她，微微勾了勾嘴角，沒有再說話。
兩人走了一陣，到了宅子里的花園里。人間四月芳菲盡，此時園中已經(jīng)沒有了多少艷麗的色彩，只是草木依舊繁盛。玉枝見文昭凌的喘息重了些，知道他定是累了，考慮到他身子不好，便指了指前面的一塊凸石，對他道：“我們?nèi)ツ莾盒粫䞍喊��！?br />
文昭凌點了點頭，由她扶著到了那里坐了下來。兩人坐著歇了一會兒，一時無話�？赡苁怯X得氣氛太沉悶了些，玉枝瞄了瞄文昭凌的側(cè)臉，打算說個話題，好打破這尷尬的氛圍。說尷尬其實并不夸張，因為兩人雖然現(xiàn)在是夫妻了，可是說到底，畢竟還只是剛認識不久。
玉枝想了想，剛要開口說話，兩人身后挨著的假山后方卻傳來了一陣響動。她微微愣了愣，就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福琴姐，你真的甘心么？原先夫人可都答應(yīng)的好好的了，你這些年對大少爺也一直都是盡心盡力的，現(xiàn)在卻一下子落得不上不下，也太不是個事兒了�！�
“事情都已經(jīng)這樣了，我能怎么辦？我只不過是個丫鬟罷了，夫人給我臉我才是個人，要是不給臉，我就什么都不是�，F(xiàn)在大少奶奶都進了門了，難不成還要我把她擠兌走？”
玉枝聽的真切，這聲音是福琴的，卻不知道另外一個說話的丫頭是誰。
正想著，那丫頭又說話了：“福琴姐，你可真是命苦，若不是太夫人急著履行老太爺定下的婚約，你也不會沒了機會�，F(xiàn)在夫人因為大少爺身子不好，也不可能這么快再給他納妾了不是�！�
玉枝悄悄轉(zhuǎn)頭看了文昭凌一眼，就見他微蹙著眉頭，似乎有些不悅。
她抿了抿唇，真是巧了，居然撞上這些話了。之前她見到福琴就覺得她看自己有些不尋常，現(xiàn)在想來，原來是因為自己擋了她的道。
玉枝正在想著，一邊突然伸出一只手牽過了她的手，冰涼的觸感讓她頓時回過神來，文昭凌已經(jīng)拉著她起身朝原路返回了。
玉枝見他默不作聲，自己也不好說什么，只有默默的被他牽著走。
好一會兒過去，文昭凌輕輕嘆了口氣，“玉枝，委屈你了，你不要介意，福琴本身是個很好的姑娘�！�
玉枝靜靜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笑著搖了搖頭，“我倒不是覺得福琴壞，也不覺得有什么委屈的。不過說實話，伯玉，你好像對任何人都太好了些。我說句不該說的話，興許就是你之前對福琴太好了些，叫她以為你對她有心了，才會讓她生出了這樣的心思出來呢�！�
文昭凌有些錯愕的看著她，原先就蒼白的臉上越發(fā)蒼白，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光芒閃動，半晌之后，只是垂眼輕輕嘆了口氣，“你說的也有道理。”
玉枝上前一步，扶著他邊走邊道：“這也怪不得你，你生性如此，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總不能叫你變了性子吧。”
文昭凌也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也是，我本性如此�！�
玉枝垂著眼看路，因此忽略了一邊文昭凌帶著不明笑意看向她的眼神。
文昭凌住的院子在文家的東邊，旁邊也沒有別的院子，老二文昭冶和現(xiàn)在李氏所居的院落都離得不近。所以文昭凌住的地方環(huán)境很是清幽，可見文家為了他的身子費了不少心思。兩人一路無話，回到住所時時間也沒過去多久，其實若不是偶然聽到福琴的話，兩人興許還會多逛一會兒。
到了院子門口，玉枝抬頭看了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院子上方還有名字，就喚作伯玉居。她指著那三個大字對文昭凌道：“這個名字可真夠直白的�！�
文昭凌笑了兩聲，“是啊，這是我叔叔取的，他可是個才子，可是家里叫他為各個園子取字的時候，他偏偏又取了這么簡單的名字，都是用各人的表字做的名字。我這兒叫伯玉居，二弟那里叫仲和居，三弟那里叫叔全居……”說到這里，他停了一下，眼神暗了暗。
玉枝想起她這個三弟一年前就已經(jīng)去世，知道他現(xiàn)在定是因為想到了這個而心情不好，便趕緊笑著岔開了話題：“那你這位叔叔現(xiàn)在在哪里，怎么不曾見過？”
文昭凌回過神來，一邊往院中走一邊回答：“我這個叔叔現(xiàn)在不�；貋砹耍豢锨笕」γ炊埠媒�(jīng)商，祖母對他這點很傷心，認為他這是丟家族的臉面，所以他也不便回來惹她難受。更何況我父親現(xiàn)在還有官職在身，本朝對官商之間有界定，官員家屬經(jīng)商是要問罪的，他現(xiàn)在在外都是化名，就更不方便回來了。現(xiàn)在他全家都住在蘇州城里，只有每年過年的時候才回來一次�！�
玉枝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這個家里還有很多她不知道的，還要她一點點的慢慢的去探知。
時間過的很快，兩人回到院中好像也沒過多久，就有人來請他們?nèi)デ皬d用晚飯了。玉枝想起乳娘說的話，特地好好打扮了一番，換上了一聲繡著牡丹花的淺紅衣裳。文昭凌則換了件黛青色的長衫，兩人帶著鵲芽兒隨行伺候，一路朝前廳去了。
到了廳中，發(fā)現(xiàn)文昭冶夫婦和李氏都已經(jīng)到了，都站在一邊，桌上下人們正在擺席，太夫人和文夫人還未到。玉枝隨文昭凌跟文昭冶夫婦淡淡的打了聲招呼，跟李氏打招呼時卻是笑了笑，直覺中已經(jīng)把她當(dāng)成了熟人。
李氏走近兩步對玉枝低聲笑道：“這身衣裳可好看的緊，襯著大嫂越發(fā)嬌艷了�！闭f完她轉(zhuǎn)頭問文昭凌：“是不是啊，大哥？”
文昭凌含笑看了一眼玉枝，點了點頭，“六娘說的是�！�
玉枝聽到他喚李氏六娘，似乎很是熟稔，這才想起之前聽說乳娘提起過，李家也是官家，包括二少奶奶金氏也是出身官家門戶，這三家似乎還頗有淵源，想必文家兄弟跟金氏李氏都是自小就相熟的。
玉枝正在想著這個，身后突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脊背，她好奇的轉(zhuǎn)頭看去，就對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和一張咧開在笑的嘴。
“阿芹啊，你來了？”
阿芹笑呵呵的點了點頭，卻又攀住了一邊文昭凌的胳膊，甜甜的喚了一聲：“大哥。”
文昭凌摸了摸她的頭，目光柔和，“阿芹，聽說你最近總是逃課，莫不是嫌給你請的西席先生教的不夠好？”
阿芹鼓了鼓腮幫子，“大哥，你怎么也跟其他人一樣盯著我學(xué)這學(xué)那了？”
文昭凌笑著搖搖頭，“大哥是為你好。”
阿芹仰著脖子正要分辯兩句，突然聽聞身后傳來一聲不高不低的咳嗽聲，頓時退后一步，躲到了文昭凌的身后，頓了頓，又攀住了一邊玉枝的胳膊，低聲說了句：“大嫂，我待會兒跟你坐在一起吧。”
玉枝正盯著那聲咳嗽傳來的方向，太夫人由文夫人扶著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太夫人身邊的那個嬤嬤和福琴。聽了這話，她轉(zhuǎn)頭看了阿芹一眼，點了點頭，“好啊�！�
玉枝看文昭凌對阿芹的態(tài)度就知道阿芹在府中雖是庶女卻還算受禮遇，不然也不會到這里來一起用飯了。因此跟自己坐一起，應(yīng)該也沒問題。
下人們擺好了碗筷，太夫人和文夫人落了座，幾人便也紛紛落座。太夫人抬頭瞧見玉枝身邊黏著阿芹，笑呵呵的道：“阿芹倒是跟你大嫂熟的快，這么快就黏上了�！�
阿芹甜甜的笑著回了句：“阿芹也黏祖母的啊�！�
太夫人哈哈笑了兩聲，看著她的眼神很是慈愛。玉枝倒是沒想到阿芹這么受太夫人喜歡，忍不住多看了阿芹兩眼。收回視線時卻正好迎上斜對面文夫人的眼神，她正看著阿芹，一臉的厭惡之色。
玉枝愣了一下，瞬間想起阿芹是文大人妾室的女兒，莫非文夫人是因為討厭其母才討厭阿芹？她心里直呼不妙，要是這么說來，那現(xiàn)在阿芹這么黏著自己，說不定婆媳之間又會有些嫌隙了。
她正在暗自思忖著，文夫人卻突然開口喚了她一聲：“玉枝，明日就要歸寧了，你們明日可要早些起身。”
玉枝趕緊應(yīng)下，心里松了口氣，明日可以回家了，總算是個不錯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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