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楓進村的時候，村里家家戶戶的廚房都升起炊煙。見他來，幾個熱心的村民連忙上來打招呼，對于他們來說，這個小楓不僅僅是他們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們的自家人。

　　聽說小楓回來了，村長也匆匆趕來，從人堆里把他拽了出來，拖到一邊：“你去止水家看看吧，那丫頭最近這兩天不知道怎么了，失魂落魄的，也不吃喝，就一個人發呆。”

　　“止水？我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他進京之前吩咐止水照應沈依依，那時候，她還是神采飛揚，一點都沒猶豫就答應了……這才不到五天。

　　見他面有疑惑之色，村長微微嘆了一口氣：“難道止水對你的心思你看不出來？你不聲不響的消失了兩年，她每隔三四天就會上山去給你收拾，逢年過節還會給你爹娘送紙錢和供品……可是，兩年之后眼巴巴的見你回來，卻發現你帶著另外一個女人，你想想，她會是什么一番滋味？”

　　慕楓臉色微變，對于止水和止心這兩個丫頭，他從來沒有多想過，只把她們當成妹妹一樣看待。再說，一心想要報仇的他，哪里有心思去顧這兒女情長？

　　顧不得再和村長多說，他轉身直奔止水的家。

　　止心正在門口咳著瓜子，見他來，也不像從前那樣大叫著“小楓子哥哥”直撲向他，而是把瓜子殼一撒，轉身進屋了。

　　這小丫頭心里有怨氣。

　　慕楓沒有責怪她，而是推門而入。

　　屋里沒有燃燈燭，小窗微微透入一點昏暗的光線，窗下坐著一個人，一動不動的。

　　“止水？”他輕輕喊了一聲。

　　窗下的人忽然轉身：“小楓哥哥？”

　　慕楓點點頭：“是我，我回來了。”

　　止水猛然站起來，也許是坐的久了，站起時身體一晃，旁邊的止心連忙扶出她：“姐姐，你這么激動干嗎？人家不過是路過來看看你，又不會累死累活的給你帶一堆吃的用的，也不會找人來照看你。”

　　“止心，不許胡說……”止水嗔道。

　　慕楓微微一怔：“你們上山了？”

　　伶牙俐齒的止心冷笑著：“是呀，我姐姐真怕你藏在木屋里的佳人冷到、餓到，第二天一大早的蒸了一鍋饅頭包子給她送上山，結果呢……人家吃的，用的，可都是咱沒見過，沒聽過的。”

　　止水推了她一下：“止心，她不是也送給你好些嗎？再說，她對我送去的饅頭和包子也很喜歡呢。”

　　止心冷笑：“是呀，不喜歡怎么對得起我們姐妹二人用了半天時間翻山越嶺呢。只不過人家心里頭念不念你的情，那就不知道了。”

　　“她不會的！她不是那樣的人。”慕楓脫口而出。

　　他說話的同時，止水的身子晃了一晃。這樣急切的為一個女人辯解，那只能說明那個女人對他很重要……

　　止水的樣子止心看的清清楚楚，她咬著唇瞪著慕楓。

　　慕楓也知道自己失言，不過也不想多做解釋，看著止心，他淡淡一笑：“止心，你出去一下吧，我有些話想和你姐姐說。”

　　止心猶豫了一下，回頭看看姐姐，很明顯，姐姐也暗示自己出去，于是她回過頭哼了一下：“你要是敢欺負我姐姐，我就再不認你這個小楓子哥哥了！”

　　“我哪敢欺負她呀……”慕楓笑著。

　　止心慢慢的走出去，臨到門口還有點不放心的回頭瞄了幾眼，然后悻悻出門。

　　屋中靜悄悄的，慕楓也不想拐彎抹角，他看著止水：“對不起……這么多年來，我一直都把你當成妹妹。”

　　妹妹……止水心頭一顫，不過臉上卻也沒什么變化，她笑著：“小楓哥哥這樣說我就明白了，放心……止水知道自己的本分。”

　　雖然是笑著說的，但是心底的傷痛卻難以掩飾，這讓慕楓有些不安：“止水，是我不好。”

　　輕輕的搖搖頭，她抿嘴一笑：“哥哥是喜歡那個姑娘吧？”她只得是沈依依，雖然她并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

　　慕楓微怔，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沉默，有時候就是默認。止水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既然如此，小楓哥哥今后如果沒有重要的事，就不要再來找止水了……當然，若是哥哥要出遠門，止水還是會上山去照顧那位姑娘的。”

　　“為什么不能來找你？你在生我的氣？”那是氣話嗎？

　　止水搖頭，側過身抹去眼角漫出的淚水：“既然哥哥不喜歡止水，那就不要再讓我有任何期盼、任何奢望了。如果你再來……再來找我的話，我肯定會忍不住的！我會忍不住想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知道那樣不好——對哥哥不好，對她更不好，所以……今后不要再來了，讓我的心就這樣慢慢死掉好了。”

　　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癡戀幾年之后換來這樣的結果，她已經控制不了自己的。小村中長大的她談不上知書達禮，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希望她愛的那個男人幸福，不去打擾他的幸福。

　　慕楓呆呆的站著，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沈依依是不屬于他的。可是，他如果實說，那止水這樣努力的控制和隱忍不就功虧一簣了嗎？

　　轉過身，他背著包袱出門了。

　　屋里的對話，止心都聽見了，見慕楓出來，她的眼睛里滾出大顆大顆的淚珠。

　　“小楓子哥哥是壞人！”她沖他吼完，一頭扎進屋中，把門“砰”的一聲關上。

　　趁著夜幕上山，到了山頂，已經是半夜時分。

　　小木屋就在眼前，沈依依的房里隱隱的透出些光來——那個丫頭還沒睡下。

　　慢慢的走進，踩著木梯上樓，咯吱咯吱的聲響之后是依依顫巍巍的聲音：“誰……在外面？”

　　他經不住笑了：“我回來了，給你帶了一件禮物。”

　　“慕楓！”屋里傳來依依驚喜的叫喊聲，緊接著是桌椅板凳撞動的叮當聲，再接著，門來了。

　　依依披著一頭散發出現在他的面前——她又瘦了。

　　“你沒有好好吃飯？”他皺眉。

　　“我吃了。”她甜甜的笑著，只是笑容里有一絲落寞。

　　他看出她的落寞，這五天來，她應該在想念那個人吧？他是無法像那個人一樣給她帶來快樂的……不過，他會盡力。

　　提著包袱，他笑著問：“你知道我給你帶來什么了嗎？”

　　依依接過來，好奇的打開，一個白色的東西就這么一下子往她身上撲來……

　　“小白！”依依驚叫著。

　　小白的蹄子揪住她的衣領，不住的在她的臉上舔著，鼻子里直哼哼。

　　依依開心的抱著它轉圈，等到激動過后，她才反應過來：“你進皇宮了？……就為了幫我把它……”

　　“唉！不要自作多情哦。”他連忙打斷她的話，“我是進宮辦事，看這個小東西可憐才帶來的，好半天才在它身上找到穴道，不然這一路夠我折騰的呢。”

　　聽到他的聲音，小白轉過腦袋，像看仇人一樣的瞪著他，圓溜溜的豬眼睛里閃動的憤怒的小火苗！

　　依依看著他，笑了：“慕楓，謝謝你！”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好了，你們好好親熱親熱吧，我回去睡覺了。”說完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轉身下樓去了。

　　門在身后關上，聽著門內一人一豬哈哈哼哼的笑聲，他的嘴角自然的勾起，她快樂就好。

　　一夜過后，當慕楓再上樓的時候，依依已經不在了，他心里一驚，站在窗前向外遠眺，卻看見那個小身影和小白在林中嬉戲的樣子。

　　初見她，她是一個小胖墩，而現在，雖然算不上絕色，她卻比從前瘦了許多。

　　兩段無疾而終的愛情，讓她變成現在這樣，今后的她還能承受嗎？小白在她的腳邊跳躍撲騰，隱隱的可以聽見她的笑聲，很燦爛，很動人……

　　腳步情不自禁的移動，不知不覺間，他下了樓，離開小木屋，向著林間而去。走近她，他抱著手臂停下，換上一副悠閑自得的神情：“大清早，你好大的興致啊。”

　　依依這才看見他，而小白則一哧溜鉆進她的懷里，探出小腦袋敵視著他。

　　“有了小白，就忘了我這個朋友了。真不夠意思！”慕楓哼了一聲。

　　“你不覺得小白比你可愛多了？”依依做了個鬼臉，“你一點也沒它好玩。”

　　拿他跟一只豬比……慕楓撇撇嘴：“我是不好玩，但是我可以帶你玩啊，要不要進城去？今天可是鬧集呢。”

　　“進城？”依依來了興致，不過，很快她就發現不對，“你不是說我們現在這個樣子會被人認出來，所以不能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嗎？”

　　“真笨！”他冷哼著，“你不能換一個樣子？”

　　……這一下，依依的興致更大了。

　　很快，一個可憐兮兮的小伙計就跟著一個長著八字胡的財主管家從山上下來了。只不過，這個小伙計的懷里抱著一只玲瓏可愛的白色小豬。

　　這兩個人自然就是沈依依和慕楓了，小白是依依死活都要帶上的，她曾經就幻想過和江亦城一起遛豬的情景……雖然后來江亦城換成了向離曄，再后來連向離曄也沒了，可是，豬還是要遛的。

　　這是沈依依第一次見到古代的集市，她終于明白了什么叫水泄不通……她和慕楓簡直是被人群推著往前走的。

　　所有的攤位前都擠滿了人，不管吃的，玩的，還是江湖賣藝，基本上都要卯足了進才能伸個腦袋進去。

　　好容易躲到一個西瓜攤后面，依依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要知道逛街也這么累，你打死我，我都不來了。”

　　慕楓笑著，叫攤主稱上一只西瓜，付了錢，兩人蹲在街邊吃著。小白也跟著抱起一小塊趴在地上稀里嘩啦的啃著。

　　依依側過頭，指著瓜案上的草棒問：“那東西是做什么用的？”

　　慕楓瞟了一眼答道：“集市上人多，有的玩意是給人嘗的，有的是賣的，凡是插了草棒子就表明這東西是要賣的。”

　　原來如此，依依顧不得答話，埋頭把西瓜灌進肚子里，然后一抹嘴巴，指著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你不是說你武功有多厲害嗎？可是這么多人涌著，我看你走路的時候也沒比我省勁，看來你還是不濟啊……”

　　慕楓壞笑著：“這可是你說的，我得讓你看看我的厲害！”說完，他一拍依依的肩膀，“走吧……”

　　疑惑著，她就這么稀里糊涂的被他拉進人群中去，不過這一次，似乎真的感覺不似從前那么擁擠了。

　　只是周圍的人看她的眼神好象怪怪的，帶著一絲憐憫，有幾個還嘀咕：“瘦了吧唧的，還這么小個子，嘖嘖……”

　　她雖然奇怪，但是顧不上多想，抱著小白，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的逛，直到天色快黑的時候才回到城門口。

　　依依滿足的笑著，不過她還是沒弄明白：“你用了什么法子讓這些人自動給我們讓路啊？”

　　慕楓嘿嘿一笑：“你真想知道嗎？”

　　“當然！”

　　他的手往她的身后一探，從她的衣領中取出什么東西，然后遞到她的眼前：“就是靠這個！”

　　草棒！依依明白了，把小白往地上一放，追著慕楓打了過去——死東西！居然敢把她掛上出售商標，難怪別人總那樣看她。

　　“死家伙，你什么時候搗得鬼！”她緊走幾步，把草棒扔了過去。

　　慕楓嘻哈這避開，向遠處逃去：“就在你說我武功不濟的時候。”

　　依依一跺腳，追了上去。

　　夕陽西下，伴隨的嬉笑和咒罵，他們兩個人就這樣慢慢的向著遠處跑去……

　　他們經過城門的時候，城樓上一個白衣翩翩的人正目不轉睛的望著他們，直到他們已經跑出很遠很遠了，他還在癡癡地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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