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冷……
我的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
原本蓋在我身上的被子,此刻正被我抱在懷里,背后只貼著薄薄的睡衣。
我睡眼惺忪的從床上坐起,下意識地去打量四周,尋找光的身影。
不知道時間是過了多久,睡前還是一片黃昏之景,此刻已經圓月高懸,靜夜漫漫。
天端濃云舒卷,編織出月色蒼茫。月華透過不遠處的紗窗,落了一地的錦瑟。
看這天色,我估摸著,此刻大概已經亥時了。
我摸了摸扁下來的肚子,睡飽了,胃空了,肚子餓的人現在心里有了小脾氣。“光竟然沒有叫我起來吃晚飯?!”
“這怎么能怪我呢……”
聽到動靜的光打開一盞暖黃色的壁燈,華燈如菊花綻開在夜幕下,點亮了這一室漆黑,也在我與光之間驀然憑添了些許浪漫的斑斕繽紛。
“還不是因為某個小懶貓不愿意和她的床分開。”
光緩步走到我的床邊坐下,他的唇瓣帶著絲絲淺笑,極淺極淺,卻偏偏可以觸動人心。一雙琥珀色的眼眸,眉目間盡是繾綣之色。
看著那裹成一團的被子,光料想我一定是又亂蹬被子了,抿著的唇勾起一抹無可奈何的笑意,手指小心地將我臉側的發絲的發絲別到耳后。
“現在床對我已經沒有吸引力了,因為我的肚子已經饑渴難耐,急需投食。”
我的聲音蔫蔫的,尾音有些撒嬌的意味。
光本來還想再調侃我幾句,轉念想想,又打消了這一想法。
“好,我給你投食。”
他拿起我放在床邊的鞋子,細心地替我穿好。這一舉動讓我羞赫不已,可他做得那樣順其自然,我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雖然窘迫,但心里某處又像泡在蜜糖罐子里一樣,甜得冒泡。
這種感覺很奇怪,我只好把它歸結于——這是光的美色在作祟!
他帶著我,來到一樓。
夜晚早已降臨,萬物選擇了沉睡,這客棧的一樓卻依舊燈火通明,懸起的琉璃燈將偌大的屋子照得格外亮堂,各式各樣的菜香穿梭在小侍與食客間。
這哪像是深夜亥時該有的樣子啊!
“小世,這邊這邊——”
熟悉的聲音喊出我的名字,我尋聲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圓桌旁拼命向我揮手的罹歡。
他的身邊,窈窕、景夙、盧卡斯均已經落座。我蹦跶過去,看到滿滿一桌子的菜和還沒有倒好的酒茶,吞了吞口水。
“宵夜,真是吃貨的浪漫,胖子的天堂~”
我不由地咂舌感嘆,雖然我并不是什么胖子,但這一刻我就是來到了人間天堂。
吃完宵夜,然后回去又繼續睡,醒了又起來吃早餐,咳咳……真美(頹)好(廢)!
“窈窕,你們吃晚飯了嗎?”
我坐到窈窕旁邊的位置,罹歡就在我的對面,為大家斟茶。
“沒有,大家都差不多睡到這個點醒的,錯過了晚飯,就下來吃夜宵了。”
“原來我們都一樣~”
我樂呵起來,先前因為錯過晚飯而產生的郁悶感一掃而空。
罹歡將幾個酒杯次第排好,動作嫻熟地把酒茶倒入杯子之中。一滴滴茶水流淌而下,匯聚成一條淡綠色的流瀑。
頭頂斑斕的光斑在茶色中泛著瑩光,看上去好似盛著一片星月,格外奇特。
走在我后面的光也在罹歡倒茶的間隙來到了我的身旁,他的出現,自然也引起了一大片的唏噓聲。
“小世,一見到有吃的,你真的是蹦得比兔子還快……”
他把一根白色飛羽放到我的掌心,我后知后覺的摸了摸腦后,果然不見了母親送我的那根飛羽。
“幸虧有你啊,光~”
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卻見他看我的眼神帶著還來不及掩飾的幽怨,一時莫名其妙。
光沒有告訴我,他原本是安排了一桌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的,不被打擾的膳食,結果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看著我三步并作兩步地躥到罹歡他們桌前時,光就知道今晚的二人世界要泡湯了。
對上我又無辜又疑惑的眼神,他嘆了口氣,敗下陣來,認命地坐向我身邊的空位。
衣服還沒挨著凳沿,座位就被另一個人的屁股給搶先占了去。
湮琉霜雙手環胸,長腿交疊坐在普通的木質椅上,恍然間坐出了一種君臨天下的霸王之感。她修長的天鵝頸微揚,挑釁的目光在看到光微變的臉色時,唇畔浮起若有肆無的得意。
“大小姐,還需要我來教你一下何為先來后到嗎?”
光臉上的笑容快掛不住了。
湮琉霜坐正了身子,堅守陣地。“我知道先來后到,但我更明白先下手為強的道理。位子是我先搶到的,就是我的了。”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噼里啪啦的相撞,似乎他們每一次見面,要么是唇槍舌戰,要么是眼神比拼……
都說仇人見面才分外眼紅,我倒是弄不明白,這兩人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悄悄的問了窈窕,她神秘兮兮地回了我一句——“所謂爭寵,就是這樣的修羅場。”
“有一個如此妹控的姐姐,小世你的終身大事不好辦啦!幸好你沒有定娃娃親,不然你那位未婚夫可能要英年早逝了。”
我喝著茶,險些嗆到。什么時候,窈窕也喜歡這樣八卦和打趣我了?!
光和姐姐還在爭搶著座位,我索性插到了窈窕和罹歡的中間,把那位騰給了他們倆,然后名副其實的成為了窈窕和罹歡之間的“第三者”。
“娃娃親啊……”我手中的筷子一張一合,沉思起來。“小時候我好像聽父母說過,我是有過娃娃親的。”
話音剛落,我便感到有兩道炙熱的視線,直勾勾、惡狠狠、火辣辣的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被光和姐姐盯得渾身不自在,窈窕也察覺到當前氛圍不適合開口,當即噤了聲。偏偏是景夙,不知是真沒眼力見還是故意的,還煞有其事的問東問西。
“真的!娃娃親!誒小世,你見過對方嗎,長的啥樣,帥嗎,有錢嗎,性格好嗎?”
“……”
湮琉霜的筷子咯吱作響,光的茶杯捏出了裂紋。
“實不相瞞,其實我小的時候父母好像也是給我說了一門娃娃親,會不會就是你啊!你父母有沒有跟你說你的定親對象叫什么名字?”
景夙說得眉飛色舞,身子跨越了大半個桌子,都快要湊到我的面前了。
湮琉霜默不作聲的捻起一枚花生米,就等著景夙再前進一厘米,她就朝他鼻孔里射進去。而桌子底下,光的大長腿已經到達了他的凳子腿前。
可若是一眼看過去,只會以為這兩人,一個在喝茶,一個在吃菜,表面功夫做得相當到位。
“沒有,你別瞎想了。這娃娃親就是一個烏龍,和我定親的那個人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孩子,他們家把她當男孩養,又沒有告訴別人,后來我父母知道了,當然是取消了呀。況且這娃娃親他們本來也就是說說而已,都沒放在心上過。”
景夙雙手抱頭,身體顫巍了幾下,仿佛聽到了天大的噩耗,滿臉的不可置信,滿臉的痛心疾首。
“什么呀,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走了嗎……”
“就在前一秒,我還以為自己找到了素未謀面,沉魚落雁的那個‘她’。甚至,我已經連我們未來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結果……唉,一定是上天嫉妒我過分優秀,所以一定要讓我在感情上經歷一些坎坷,再抱得美人歸。”
我一邊吃著涼菜,一邊靜靜的看著這位花花公子在那里飆戲。
這廝要是和貓靈兒湊一塊,那可真是絕對的“戲精搭檔”!
蛇精本精了。
想想那名場面,我就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主菜陸陸續續的端上,將我的注意力從小吃上拉了過來。
鮮嫩的竹筍鎖住了竹子的清香;蘑菇湯的湯汁融入了玉米的甘甜,又百分百保留了大自然的原汁原味;八角和桂葉使得雞肉的肉質感更加醇香。
“開吃啦~”
武器,我用的最順手的,除了冰穹就是筷子,它在我的手里,總能爆發出常人難以想象的戰斗力。一如此時,它風卷殘云的經過所有的碗碟,以每秒一千毫米的速度帶著食物滿載而歸。
索性,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見的多了,就隨我去了。
不知不覺中,他們都在心照不宣的寵著我這個習慣。
而唯一驚訝的,只有初次見我吃飯的盧卡斯。他驚嘆的目光緩緩下移,停在我的肚子上,似乎想拿把刀剖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構造?
我捂著自己的肚子,兇他。“看什么看,沒見過餓肚子的美女嗎!”
他悻悻的別過眼,并不想跟我討論這個問題。
其余人也都紛紛動起了筷子,趕了幾天的路,大多時候我們都是在路上隨便吃點應付了事。如今總算是趕到了,可以好好坐下來,不為吃飽,而為吃好地品嘗菜肴了。
相較于大快朵頤的我們,光倒是并不熱衷于口腹之欲。我極少見到他吃東西,而現在,他也只是一口一口品著茶水,分毫未動筷子。
長長的睫羽下一雙琥珀金瞳,猶如無邊無際的宇宙,深邃幽深。里面仿佛包羅萬象,又仿佛空無一物。
盡管他身上只是穿著簡潔的玄青色錦衣,卻怎么也掩飾不了他出色的外表及那份渾然天成的絕塵之氣,他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里不說話,就已經堪稱絕色!
迷得無數女子紛紛為之側目。
“你就不能把那張禍水一樣的臉遮遮,連吃飯都這么引人注目。”
許是被盯得不耐煩了,湮琉霜的語氣里帶上了怨忿。
光稍稍側過頭,瞥了一眼那些含羞帶怯的女子,難得的附和了她的觀點。
“是該遮起來。”
他的話落在我們鄰桌一個少女的耳朵里,當場就不樂意了。
“別啊!公子,你生的這般好看,若是遮起來,那豈不是暴殄天物。”
她啪的一下拍著桌子站起,氣勢洶洶的走到湮琉霜面前。“我說你,你也太小氣善妒了吧,不就看看你男人嗎?又不會少塊肉。”
正在吃飯的我抬頭瞅了她一下,那是一個清秀可愛的少女,看上去約摸十五六歲。
身穿淡黃色衣裙,外套一件顏色略深的鮫紗,整體著裝顯得極富層次感。在衣角和袖口上,一朵朵茉莉花輕巧的點綴在上面,將著衣之人襯托得更加俏皮靈動。
只稍一眼,我就能斷定出,此人絕對不是姐姐的對手,從各種意義上來說。
所以我低下頭繼續吃著自己的菜。
而被此女強行和光捆綁成一對的湮琉霜,心情就不那么好了。
本來和光坐在一起她就不爽,如今還被人誤會是情侶,有這么八字不合的情侶嗎?有這么相看兩厭的情侶嗎?
湮琉霜的毒舌補丁逐漸開啟,光和我的關系要好,思及我的感受她不會貶低光,所有的疾風都由面前這個少女來獨自承受。
她今天就要好好的讓她知道,亂點鴛鴦譜的后果!
“都說舊的東西壞了就該換掉,這位小姐,你的眼神如此不好,那雙眼珠子不如挖下來喂給狗吃吧!啊,不過你全身上下這股酸臭味兒,估計狗都會食物中毒而死,還是別殘害一條無辜的小生命了。”
那位少女微微一愣,然后很快反應過來,眼神犀利的展開自己的回擊。
“哼,我不過是說出了事實而已,你就如此惡言相向,是對自己不自信呢?還是真怕自己的心上人被我拐跑了?”
湮琉霜眉梢一挑,眼中帶上了看白癡的神色。
不過這樣也好,知道還嘴,虐起來的感覺才更爽。這少女看上去是個小鳥依人的鄰家妹妹型,原來竟是個口齒伶俐的。
但論懟人,她才是深藏不露的主。
“能被你搶走的東西,估計也都是些破爛貨,沒什么好在意的。畢竟你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垃圾回收站,我還得感謝你為廣大百姓作出的貢獻。不過你可別忘了把自己也給回收一下,分到‘干’垃圾的那一類。”
少女的雙手揪著自己的裙子,昂貴的衣料都被揪出了褶皺。
她身后那些靜候在她原本的桌旁,一身侍衛打扮的人想上來幫她,又被她厲聲斥退。
“你什么身份,也敢罵本小姐是垃圾!我若是垃圾,那你們就是塵埃了,衣著樸素、尖酸刻薄……”少女的余光撇向還在埋頭苦吃的我,嫌棄之色更甚,“吃相難看。除了這位公子,你們這些下等人給我提鞋,我都嫌臟!”
我明顯察覺到了她的意有所指,偏頭望向湮琉霜,粉嫩的唇上沾了一層薄薄的油光,看上去比平時還要有光澤。
“姐姐,我的吃相很難看嗎?”
以前,無論是父親、母親,還是光、罹歡、窈窕、景夙,他們看我吃飯時,總是帶著一種賞心悅目的眼神,他們說,看著我吃東西,感覺飯菜都會更香。
我一直以為我的吃相應當是很可愛的,如今這人的話倒令我懷疑,是不是我的自我意識過剩了?
“小世,別理她,庸俗之人怎么會理解你的狂野派吃法,你的風格是別人想學都學不來的。”
湮琉霜將一碟銀耳羹推到我面前,眼神溫柔得沒有半點敷衍,坐在我左右兩邊的罹歡和窈窕也隨之附和道,紛紛給我夾菜。
見我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湮琉霜才淺笑著回過頭,眼神一改剛才的柔和,冷得像刀,粹著令人退避三尺的寒芒。
怒氣值已達標,毒舌技能滿點。
“我們的顏值擺在那兒,不需要這些外物裝飾,也依舊天生麗質難自棄。倒是你,從內到外的腐爛,從上到下的酸臭,從以前到以后的庸俗,從這輩子到下輩子的腦殘,也就只能在衣服上下點功夫,靠拐幾個歪瓜殘棗,來滿足一下你那點可憐卑微的虛榮心。”
“我、我警告你,你別太過分了……”
少女惡狠狠地指著湮琉霜的鼻尖,嘴唇蠕動著想要說出什么反駁的話來,可還沒有等她想好,湮琉霜的下一波攻擊又接踵而至。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你看看你,長得沒我漂亮,氣質沒我出眾,聲音沒我動聽,實力沒我強大,人緣沒我優秀,腦子沒我靈活,是誰給你的勇氣,在這跟我叫板?是你的嚴重縮水的身高,還是你不足核桃大的腦仁……”
“住口——!”
少女大吼一聲,可她那點氣勢,如何壓得住湮琉霜。
“別用你那公鴨嗓一樣的聲音對著我吠,我的耳朵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堅強。”
……
在湮琉霜氣死人不償命的話語中,少女漸漸敗下陣來。大眼睛中氤氳著水霧,她委屈巴巴的看向置身事外的光,向他撒嬌博取同情。
“公子,你就由著她這樣欺負我嗎?”
光的眼珠子朝她一掃,連頭都不曾轉動一分,就快速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他對人一向溫文爾雅,即便是素昧平生之人,也有著禮貌性的客套。
可如今面對這名少女,他卻像是無情無欲的神祗,眼神涼薄,宛如凝著一抹雪色。
“她就是殺了你,也與我無關。”
被強行捆成一對而感到生氣的人,可不止湮琉霜一個。
尤其是看自己心儀的女孩還半點反應都沒有,光的心里更是郁悶。
少女大概是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她癟著嘴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配上那張可人的臉和纖小的身子,確實很容易讓人產生保護欲。可惜我們吃飯的吃飯,喝茶的喝茶,將熟視無睹的行為貫徹到底,她表現得再委屈也是白搭。
惱羞成怒,她從背后抽出一根法杖,抬手就是一甩,鋪天蓋地的黃沙傾斜而出,卻并不是向人襲來,而是把我們桌上的菜都蓋成了一堆堆小型沙堡。
“我讓你們吃,本小姐心情不好,你們全都吃土去吧!”
“噗。”
我吐出剛才不小心吃進去的一些沙子,手中的雞腿也不能幸免,嫩滑多汁的外皮上沾上了大大小小的沙粒。
我的瞳孔睜圓。
糟蹋食物的人,不可原諒!!
“報告隊長,我想鬧事,請求許可。”
我放下筷子看向光,面色不佳的男人一聽我這語氣,就知道我要開始搞事情了。
抿著的唇勾起淡淡愉悅的弧度,他擺擺手,“準了。”
獲得了帶隊隊長的許可,那我也不用擔心接下來做的事會對傲世營產生什么不利影響了,反正萬事都有他扛著。
而我,只管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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