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瀨收集的情報非常完整，將「荒霸吐」的歷次爆炸時間、爆炸地點、波及后果都做了詳細梳理。中也聽完以后沉默不語，太宰則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白瀨見中也是下定決心要和我們一起行動，咬牙切齒對我丟下一句“你給我等著”，帶著另外兩個人離開了游戲中心。

        令我意外的是，中也還向我道了謝。

        “啄理，如果真的是出于保護目的抓了省吾他們，謝謝。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及時保護他們”

        我擺擺手示意中也這沒什么。這種情況下，我也實在沒心情用「一握砂」來窺探中也道謝時究竟是怎么想的。

        但我聽到這句“謝謝”會問心有愧嗎？答案則是“沒有”。為了完成森先生安排的任務、為了港口mafia的穩定與發展，令中也陷入為難的境地只不過是實現目標的過程中必須付出的代價。

        剛剛與我配合默契的太宰，一定是懂得的。

        “前輩，那個小矮子早就走遠了。”太宰湊到我耳邊朝我吹了口氣，“從剛才分別你就在盯著他的背影發呆哦？”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太宰，我的任務馬上就能完成了。”

        “哎呀，那我可就要恭喜了。”太宰輕笑了一聲，“作為回報，現在輪到前輩幫我啦。”

        太宰口中的“幫忙”其實是讓我在一個破舊的造船廠里幫他布景，墻縫開裂的破敗房間內鋪上深紅色的羊絨地毯，怎么看透著詭異。在總部與我有過一面之緣的蘭堂，也被太宰叫來充當勞動力，正踩著梯子將彩條橫幅掛在墻上。

        太宰哼著歌嘗了一口桌上擺放的蛋糕，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滿意現場的布置。我站在一旁看蘭堂慢慢拉展了橫幅，上面印著“中也·恭喜你被放出來&辛苦你了”。我保持著表面的冷靜，內心卻是哭笑不得，真正的殺人誅心也莫過于此了。蘭堂同樣一臉震驚，甚至還小心翼翼地問太宰是否把橫幅上的字樣印錯了。

        太宰吮著手指看向蘭堂：“嘛，因為的確是在慶祝兩件事情哦？‘辛苦你了’是我替前輩說的，而‘恭喜你被放出來’則是我對那個小矮子的祝福啦。”

        ——“祝賀他從‘荒霸吐’中放出來、被你。蘭堂君。”

        胸有成竹的太宰、不可置信的我齊齊看著蘭堂，蘭堂則是一臉茫然地撓了撓頭，困惑道：“你在說什么呀太宰君。”

        見蘭堂是這樣的反應，我立刻繃緊了神經，慢慢將揣在兜里的手挪出來放在后腰的配槍上——蘭堂的反應，坐實了他就是主謀。

        在港口mafia工作的一年多時間里，我見過太多被冠以莫須有罪名的冤屈者，那些人在聽到處決理由時的反應通常都是激烈否認、賭咒發誓、甚至不惜動手反抗。畢竟，沒有人能夠在清白被毀的生死關口保持理智。

        蘭堂如此淡然的反應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早已在心中排練過無數次被人識破后的情形，并對后果做出了預期。

        太宰不動聲色地挪著腳步，把半個身子擋在我身前：“你偽裝成先代首領的樣子，四處散播荒霸吐的傳聞，這些你無法否認吧？也請不要說‘我受過森先生的恩情，怎么會做出誘發內亂擊潰港口mafia’這樣的場面話，因為你的目的根本不在港口mafia——”

        “嘛太宰君，這一切都是你的推測，并沒有切實的證據啊。”

        “很好奇我從哪里找到漏洞的吧，蘭堂君？這可是非常低級的錯誤哦？”太宰聳了聳肩。

        “錯誤是指？”

        “是海。”太宰晃著食指說道。

        從我的角度能看到太宰清瘦的側臉，他的嘴唇一張一合，正快速分析著三天前他與中也前往蘭堂私宅時獲取的情報究竟哪里存在漏洞。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聰慧，也不畏懼蘭堂可能會暴怒的后果，像是在享受印證猜想的滿足感與成就感。

        我忽然又生出了莫名的悲哀，與太宰猜到我擁有異能時的感覺如出一轍——將來的事好像樣樣都看得見，本身也是也一種失去期待的悲哀吧。

        氣氛十分沉重。蘭堂不再否認太宰的推測，像是放棄一般嘆了口氣：“你和中也君打賭了吧？你贏了，因為你更早地找到了犯人。”

        “多謝，蘭堂先生。這下中也一輩子都是我的狗了——”

        ——開裂的墻壁受到外力沖擊碎裂，太宰立即轉身把我摟在懷里護住了我的腦袋；中也周身冒著赭紅色的微光沖了進來，沖擊波將蘭堂狠狠甩在了墻上，落地后又因為慣性滾了幾圈。

        “抓到你了！”中也咬牙切齒道，“和太宰那個混蛋的賭局是我贏了！犯人，就是你！”

        “哦呀？”太宰拍了拍落在我和他外套上的灰塵，“中也，你還是晚了一步哦？我已經完成了我的推理，蘭堂君也承認了呢。”

        中也的左腳踩在蘭堂的胸口上用力地碾著，蘭堂不堪負重咳出一口血。我輕輕掙脫了太宰虛掩的懷抱，拔出槍走到蘭堂面前，用槍口抵住了他的額頭。

        “蘭堂君，辯解的話留些和森先生當面說吧？”

        蘭堂又啐了一口血沫，用喑啞的嗓音笑著回答我：“抱歉，宮崎小姐。他們兩個人識破了我的計劃，我總得做出回應吧。”

        原本破舊的造船廠車間變幻為猶如斗獸場般陰暗頹敗的場景，向遠處望去，整個造船廠都被包括在蘭堂創造出的亞空間里，遠處還閃爍著暗金色的微光。我心中大駭，向蘭堂連開了兩槍，卻沒有聽到子彈穿透顱骨后的腦髓濺射聲。

        “沒用的，宮崎小姐，這是我的空間，我是這里的主人。”蘭堂的身影瞬移到三米開外，“比起我，有一位先生更想和你，還有你旁邊的繃帶小鬼打招呼。”

        一個黑色的人形輪廓浮現出來，逐漸變得清晰——消瘦的四肢、凹陷的眼窩、血管凸起的雙頰，正是先代首領！我還是第一次在太宰的臉上看到驚恐的神情，我也和他一樣，無法相信，也不敢相信眼前出現的先代首領究竟是人還是鬼魅。

        那個人影發出桀桀的笑聲，慢慢逼近我和太宰。

        “真是好久不見，宮崎啄理。托你的福，如今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將槍口對準先代的眉心，皺著眉說道：“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何會出現在這里，但是這一切都是您的自作自受。”

        “呵呵，簡單來說，就是我挖了他的墓，把他變成我的異能「彩畫集」的一部分了。”空間外傳來蘭堂的聲音，中也正在和他對峙。

        “哦——蘭堂君，謝謝你的解說。”太宰沖他揮了揮手。

        “呵。你應該沒忘記吧，你聽了森鷗外的話對我這個老頭子使用異能。你可真是下得去手啊？”

        “誒——難道先代首領發瘋，是因為前輩？”太宰躲過一道亞空間內的沖擊波，“前輩，你的異能這么厲害嗎？”

        或許我曾用「一握砂」給自己、給別人造成了困擾，但唯獨對先代首領，我問心無愧——

        “我確實沒想到您會瘋狂到如此地步，一心只想殺戮與擴張，絲毫不考慮成員們的感受。縱使我的異能能夠感知與操控情緒，想要讓您有一些惻隱之心，那也是在為難我吧？因為您根本沒有！”

        惱羞成怒的先代首領向我揮舞著黑色的利刃，我被太宰一把推開。先代首領沒有收斂攻勢，伸出手揪住我的衣領，將我狠狠甩在亞空間堅固的屏上，而后我又摔在地上。我感覺自己被這一擊撞成了輕微腦震蕩，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干嘔，耳邊也開始出現嘈雜的嗡鳴。

        “喂，啄理！振作一點！”我依稀能聽到中也在叫我的名字。

        接著我聽到鐮刀劃破衣物的刺啦聲，卻沒有感受到應有的痛苦。我強撐著抬起頭，只看到太宰擋在我身前，用右臂接下了剛剛那一刀。

        “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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