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8
這種想方設法的要用力擊出一拳,結果卻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實在是不怎么樣。
傅紅雪瞪著秋星,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夕陽從窗外照射進來,見鬼一樣的照在了傅紅雪的身上,叫他整個人都已有些無力。
秋星是個奇異的女孩子,身上有那么一種奇異的純真氣質,說話做事,半點惡意都沒有,僅僅是憑借著本能的好奇去行動的,僅此而已。
而且,她似乎也根本就不是個人,這些人類社會之中的道德與底線,她是全然沒有的,所以她會如此大膽熱情的說喜歡她,也全然不懂他那句話中飽含的惡意。
當你面對這樣一個女人,你還有什么法子呢?
傅紅雪道:“你說我是小鬼頭。”
秋星道:“難道你不是?”
傅紅雪冷笑道:“我看你才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秋星一聽,登時震驚:“你覺得我什么都不懂?”
傅紅雪道:“難道你什么都懂?”
秋星道:“我若什么都不懂,又怎么能在邊城建起無名閣?又怎么會是大名鼎鼎的秋九姑娘?”
看得出來,她是很驕傲的,連鼻子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她實在是個很美的女人。
一個……嬌憨天真的美人。
不知為何,傅紅雪的眸色已暗沉沉的暗了下去,簡直連一絲光都透不過去,他盯著秋星纖細的脖頸,又看到了她松松垮垮的衣裳……她自己渾然不覺,跪坐在榻上昂著頭,嘰里呱啦地講她是如何如何的運籌帷幄、如何如何的聰明絕頂。
傅紅雪盯著她看,安靜地聽她講完,她大概講了有一刻鐘左右,中途還覺得口渴,傅紅雪順手抄起小幾子上的茶杯遞給她,秋星就著他的手將茶喝下。
傅紅雪冷不丁地道:“莫要對其他男人這樣。”
秋星歪頭:“??”
貓貓疑惑jg
傅紅雪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冷硬了幾分:“你若對別的男人這樣,他們絕不會放過你的。”
他雖沒見過多少世面,但卻也是一個男人。
一這樣一個嬌憨的美人,就好似一個鬧市抱金的孩子一樣,男人見了她,往往很難忍住不去搶。
她該更設防一些的。
傅紅雪被秋星這幅美貌嬌憨的樣子所蒙蔽,卻未曾想過一個問題——一個單純天真的美人,怎么可能會在這極端貧瘠之地積累起這么多的財富和勢力呢?
秋星湊近了他,用一雙又大又圓的綠眼睛盯著他看。
她的嘴角忽然又忍不住地翹起,輕輕在他耳邊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也絕不會放過我?”
她壓低了聲音,綿軟的幾乎要順著他的骨頭纏上來。
他的肌肉忽然縮緊,帶起了一種顫栗的寒冷、一種奇異的痛苦。但他的鼻尖卻忽然沁出了一點汗水。他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熱還是冷?
人類感官的界限本就是這樣的奇妙,假使你熱得無法呼吸,你反倒會覺得這是寒冷。
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若能活著回來,絕不會放過你!”
秋星咯咯地笑著,戳了戳他的臉,傅紅雪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比他的手簡直要小上一圈,所以傅紅雪可以輕易的把她整只手都牢牢地握住。
秋星大笑,道:“你這個人從來都不說狠話的,今天怎么這樣惡狠狠的!”
傅紅雪卻不肯再說話。
秋星睜著圓圓的綠眼睛湊近他,又使勁推了推他,催促道:“你快點起來,快點去探一探萬馬堂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傅紅雪慢慢地坐了起來,又放開了秋星的手。
太陽快要落山了,邊城的冷夜已要到來。
萬馬堂的邀約已近在眼前。
忽然之間,傅紅雪身上那種焦躁的、青澀的氣質全然褪去,那雙漆黑的眼睛之中又沒有光透過,好似夜空之中最高、最遠的孤星。他抿著嘴唇,五官鋒利的也好似一把刀。
一把快刀!
他已做好了接招的準備。
秋星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忽然道:“你要記住,少喝酒。”
傅紅雪道:“我從不喝酒。”
秋星道:“為什么?”
傅紅雪道:“酒會消磨人的意志。”
秋星道:“你的意志決不能被消磨?”
傅紅雪冷冷道:“絕不能。”
秋星勾住他一根手指搖來搖去:“可我就是很想消磨你的意志,那可怎么辦呢?”
傅紅雪被她手指勾住的那只手指好似也已開始發燙。
他一聲不吭,似是并不想回答這問題。
……因為他根本不可能斬釘截鐵的像拒絕酒一樣的拒絕秋星。
秋星鬧夠了,就伸出手來,幫他整理衣襟,好似是一個最可親的妻子,在對待自己即將遠行的丈夫一樣。
傅紅雪安靜地坐著,一點點都不反抗,心甘情愿的遠行。
萬馬堂并不在城里,萬馬堂在城外草原與沙漠交界的地方。
夜風吹動,好似萬鬼齊哭,萬馬堂的旗幟颯颯的響,那三個威風的大字乃是用紅線繡的,此時此刻一看過去,竟是好似如同血一樣的紅。
大漠的夜晚總是很冷的,在大漠上討生活的人們都很懂得多帶一件皮襖的道理。
但傅紅雪卻仍穿著一件漆黑的單衣。
他微微的垂著頭,只看自己前方的路,并不肯多看旁人一眼,他的左手緊握著刀,每一步都落下一個深深的腳印。與萬馬堂的很多馬師想必,這并不是一個看起來有多么強壯的少年,但每個人看到他,臉上都不由的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因為就是他殺了公孫斷!
那些恐懼與仇恨的眼神,傅紅雪都懶得正眼瞧一瞧,他只是抬了抬頭,去看在風中飄揚的、萬馬堂的旗幟。
然后他的臉上忽然就露出了一種不屑的、譏諷的神情。
他走進了萬馬堂的大門,萬馬堂的客人是不允許帶兵器的,剛剛進去的一行人在門口鬧了許久,最后還是不情不愿的卸了劍,可門口的人看著傅紅雪,卻沒有說出讓他也把刀卸下來的話。
門口站著的人正在云在天,他是一個看起來很和藹可親的中年人。
云在天道:“你就是傅紅雪?”
傅紅雪平靜地道:“我是。”
云在天道:“你竟真的敢來?”
傅紅雪沒有說話,因為他覺得這是一句廢話,一句根本不值得他去回答的廢話。
云在天的表情便有些奇異:“你該不會是被秋九迷的找不著北了吧?”
傅紅雪握刀的手便攥緊了幾分。
云在天嘆道:“她的確是個很有能耐的女孩子,能叫一個男人升起萬千的豪氣,一個人跑來送死,這樣的男人以前也出現過很多。”
說著,他的表情也變得譏諷了幾分。
傅紅雪霍的抬起頭來。
他冷冷地盯著云在天,漆黑的眸子里迸出冷光來,好似刀子一般,云在天的年紀本比他大上不少,江湖經驗也更豐富,可被他這般盯著,云在天的心里卻忽然有幾分發毛。
傅紅雪冷冷道:“閉上你的嘴。”
云在天的表情變了。
傅紅雪卻連一眼都不屑的看他,徑直走進了萬馬堂。
這不過是個小嘍啰,根本不值得傅紅雪多看。
萬馬堂里坐著幾個人,這幾個人都是馬空群的生死之交,在萬馬堂的地位很高。
這地方很大、很氣派。墻上有一副長長的畫,畫的是萬馬奔騰的景象。廳里擺著一張長長的桌子,莫說喝酒,簡直在上面跑馬都行,一個老人坐在主座之上,他的頭發雖已花白,但他的脊背卻仍是筆直的。
此人正是馬空群,萬馬堂的三老板。
他靜靜地看著傅紅雪,傅紅雪也靜靜地看著馬空群,馬空群的眼里十分平靜,并沒有什么仇恨、憤怒之色,好似昨天死的并不是他的二把手一樣。
半晌,他道:“你來了。”
傅紅雪道:“我來了。”
馬空群道:“秋九竟能說動你來。”
傅紅雪道:“我本就要來。”
馬空群道:“她確實很有能耐,能設計讓你殺了公孫斷,還能讓你赴我的約。”
傅紅雪冷冷地盯著他,并不說話。
馬空群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
傅紅雪緩緩道:“不對。”
馬空群道:“哪里不對?”
傅紅雪平靜地道:“公孫斷本就該死,假使我在路上碰上他,也是要殺的。”
殺了這樣一個大人物,他的語氣卻仍是如此平靜,好像只是在討論今天晚上的菜色一樣。
幾個人忽然霍的拍桌而起,似是已憤怒到了極點。
馬空群揮手。
他一揮手,那幾個本打算大聲喝罵的人便都不敢吭聲了,默默地坐了回去。
馬空群平靜地道:“那你知不知道,沈三娘已不見了?”
傅紅雪譏誚地道:“你的小妾不見了,我為什么要知道?”
馬空群笑而不語。
半晌,他忽然道:“你是白老大的兒子,是不是?”
他的語氣渾厚、平靜,但那話語卻好似一個驚雷平地炸響!傅紅雪渾身的肌肉忽然都已縮緊,他握刀的那只手,手背之上已爆出了青筋。
馬空群又道:“這事情本是個秘密,我不該知道的,是不是?”
傅紅雪霍的抬頭,冷冰冰地瞪著他,不知道為什么,他竟從馬空群的表情中看到了一種嘲弄、一種可憐……還有一種惡意,一種最深的惡意。
馬空群輕描淡寫地道:“這是秋九姑娘告訴我的,她的消息通常很靈、也很準確。”
傅紅雪的嘴里泛起了血腥味。
情感上他并不肯相信馬空群說的這話,可理智卻告訴他……是的,沒錯,只有秋星知道他的身份,馬空群能知道,一定是她告訴了他。
他忽然緊緊地咬住了牙齒,牙齒咯咯作響的聲音順著他的骨頭縫傳到了他的耳朵里,明明是很小的聲音,卻讓他覺得震耳欲聾。馬空群仍在笑,傅紅雪死死盯著他,眼睛里也似乎有炭火的火星迸出。
馬空群嘆道:“你和白老大年輕的時候一點都不像,他是個很神氣的人,你卻實在有些死氣沉沉,孩子。”
他的語氣就像是在和故人的孩子談心一樣。
傅紅雪咬牙切齒、聲音好似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一樣:“難道不是你殺了他?”
馬空群目露驚奇,道:“怎么會?難道你以為是我殺了他?!”
傅紅雪不說話,只是冷冰冰地看著他,他的刀就放在桌上,手握在刀上,手背上滿是暴起的青筋、指節發紅。
馬空群笑著搖頭道:“如果你不是故人之子,我怎么會原諒你殺死我的二把手?如果我是你的仇人,又怎么會允許你帶刀如此靠近我。”
傅紅雪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種譏諷的神色。
他道:“你找我來,就是為了敘敘舊?”
馬空群道:“非也。”
傅紅雪盯著他。
馬空群道:“我丟了一樣東西,想請你幫我找找。”
然后,他就告訴了傅紅雪一個故事,一個和花白鳳講的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故事的開頭自然還是白天羽之死,但馬空群并不是殺了他的那個人,而是他忠心耿耿的義弟,白天羽死后,馬空群傷心不已、憤怒不已,卻知道自己只能蟄伏,他收編了神刀堂的大部分手下,來到了西北荒漠之中,建立了萬馬堂。
建立萬馬堂的目的并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讓他有足夠的勢力去復仇……以及復活。
九命貓妖的內丹可以令死人復活。
多年之前,馬空群在一個方士手里得到了半顆貓妖內丹,于是便燃起了復活白天羽的念頭,十多年來,他小心翼翼的保管著這半顆內丹,花了無數的錢,派出了無數的人,云游四海,只為找到另外半顆貓妖的內丹,卻一無所獲。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就在昨天夜里,那半顆內丹丟失了,與此同時,沈三娘也失蹤了,公孫斷去尋沈三娘,尋到了秋九姑娘的客棧里,遇到了傅紅雪,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馬空群說到這里,便沒有再說了。
然而只要是一個長腦子的人,都知道他沒說出口的話是什么意思。
——傻孩子啊,你被這女人騙的團團轉呀!沈三娘是她的人,偷走了復活你爹的內丹,公孫斷去追回內丹,你卻被騙的殺了你公孫叔叔啊!
他的目光沉痛不已,道:“她大概真的以為是我殺了你爹,才會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目的就是為了挑唆我們互斗,若我死了,就再也沒有人追究她偷竊內丹之事了!”
傅紅雪挺直的脊背之上,都似乎已被冷汗浸濕,他的手緊緊地握著刀,好似只有這把冰冷的刀,才能給他一點點安慰。
他卻仍是一動不動,似乎根本聽不懂馬空群的話一樣。
馬空群見他這反應,面上也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但他的心里卻在冷笑。
他當然在冷笑,因為他的奸計已經得逞。剛才說的這些屁話,七分假三分真,真假參半,叫人很難聽出問題來。
多年前那傷了貓妖的方士,早被馬空群奉為上賓,秋星來到邊城的時候,那方士就看出她身份不簡單,如今幾年過去,她妖氣中的那種貓的味道越來越濃厚,方士已然看出,秋星就是當年的九命貓妖。
她身上仍有半顆內丹,而她虎視眈眈的,也正是她丟失的那半顆內丹。
至于馬空群,這樣的至寶,他若不去搶奪,難道能說的過去么?
只是當年方士暗算貓妖之時,被貓妖反傷,方士畢竟肉|體凡胎,多年過去,身體已衰弱不堪,再使不出當年的手段來了。然而這貓妖卻不知道有什么奇遇,明明丟了半顆內丹,卻仍能保持人形,妖力也仍殘留著許多。
而貓妖似乎并不知道內丹之具體所在,故而也遲遲未動。
雙方就這樣僵持不下,直到傅紅雪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僵局。
秋星期待著傅紅雪把萬馬堂攪得一團亂,好確定內丹之所在,而馬空群見秋星對傅紅雪有幾分喜愛,故而想著要騙傅紅雪站在他這一頭。
傅紅雪就像雙方拔河角力的那根繩子一樣,雙方都在他身上使勁,無論那一方贏,他卻注定要被這場角力弄的傷痕累累、奄奄一息。
至于那半顆內丹,自然還好端端的保留在萬馬堂,沈三娘一個妾,不過是個取悅人的玩意兒,也配知道他馬空群最大的秘密?昨夜公孫斷毆打沈三娘,真的只是單純的打一打而已,和追回內丹沒有半分錢的關系。
這只是馬空群這只老狐貍福至心靈,想出來的騙人話罷了。
但是要騙到傅紅雪這初出茅廬的臭小子,卻似乎已足夠了。
馬空群在心里冷笑著想:白天羽啊白天羽,你聰明一世,卻生出了這么個笨蛋傻兒子,你死了,我還要你的兒子埋葬你復活的希望!
傅紅雪整個人似乎已被痛苦淹沒。
他仍然坐在那里,一動也不懂,只是臉色已然慘白,脖頸之上,青筋畢現,他整個人都緊緊地繃著,好似一張被拉到極致的弓——這張弓必然是被痛苦所拉滿的,隨時隨地都要把他攔腰折斷。
半晌,他的嘴角忽然留下了一絲殷紅的鮮血,這鮮血在他蒼白的臉上格外的刺眼。
馬空群嘆了口長長地氣。
他忽然伸出了他的大掌,拍了拍傅紅雪的肩頭,嘆道:“哎……秋九的確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不是么?”
傅紅雪沒有搭腔。
馬空群繼續道:“你實在是太年輕,被那樣漂亮的女人所欺騙也是在所難免……但你該明白,這世上的女人并不只她一個人,漂亮的女人也并不只她一個人,你若想要,萬馬堂可以為你送女人來。”
他的話說的很輕巧,好似女人并不是會跑會跳的人,而是一種可以隨意買賣、隨意交換的貨物一樣。
傅紅雪冷冷地道:“我不要。”
馬空群嘆道:“不要也罷,或許你應該喝些酒。”
說著,他就命人送來了酒。
華麗的酒杯之中,葡萄酒泛出醉人的顏色,一種帶著果香的酒氣忽然鉆進了傅紅雪的鼻子,他盯著那酒杯,整個人似乎都已恍惚。
他嘴唇慘白一片,鼻尖也沁出了焦灼的汗,整個人僵直不已,似乎擺在他面前的不是酒杯,而是毒|藥一般。
半晌,他忽然咬著牙端起那酒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蒼白的臉上就浮起了病態的紅。
馬空群柔聲道:“還要么?”
傅紅雪冷冷地盯著酒杯看,忽然用力的將那酒杯放在了桌子上,桌子也發出了一聲巨響。
馬空群卻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大聲道:“拿酒來!再拿酒來!把酒都給我的好侄兒端過來!”
他內心得意不已,因為他知道,他已騙的這傻子找不著北了,等這頓酒醒來之后,白天羽的兒子就會變成他手里的一把刀!
這感覺讓他快意不已!
白天羽,白天羽!你這該死的鬼!你活著的時候風光無限,將我當成一條狗,如今你死了,我也要將你的兒子當做狗來使喚!叫他親手殺了自己喜歡的女人!
這些惡毒的念頭自他心底升起,可他的表情卻仍是充滿關心的。他看著傅紅雪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整個人都似已陷入了瘋狂之中。
他喝得很快。
一個從沒喝過酒的人,如果這般快速的喝酒,很快就會醉的。傅紅雪只喝了一壺,臉上那種病態的紅色便已蔓延開,蔓延至他蒼白的脖頸,那裹在黑色勁裝下的胸膛,一定也已被染成了紅色。
他無力的伏在桌上,雙眼已然迷蒙,嘴中喃喃地喊著秋星的名字,喊了兩聲,又咬牙切齒,一把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砸碎在地。
但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左手卻仍握著刀,穩如磐石。
馬空群盯著他蒼白、骨節分明的左手,眼中已漸漸浮出了驚懼的神色。
刀已成為了他的一部分,一個這樣隱忍、這樣堅定的少年,若是做為敵人,一定很可怕、非常可怕。
好在他已得到了這少年。
馬空群得意非凡,便叫他人都下去,他要親自將傅紅雪扶到客房去。
眾人退散,馬空群扶起爛泥似的傅紅雪,他的腳步已是完全的虛浮,整個身子都倒在了馬空群的懷里。馬空群扶著他,慢慢地朝后走去。
萬馬堂的客房一般住的都是各地來往的馬商,近來沒什么馬商上門,那邊冷清的很。
不過冷清是好的,因為馬空群并不希望傅紅雪與過多的人有交集。
行至拐角,月亮忽然被烏云遮住,整個天地之間一片黯淡,竟連路都看不清。
但是一個人卻在此時此刻猛地睜開了雙眼,那個人的眼睛清明一片,閃著譏諷似的冷光,在這黯淡的夜里,眼神似刀、又似是初出茅廬的小狼。
這個人是傅紅雪!
他睜眼的一瞬,馬空群一驚,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傅紅雪就已出手。
他并沒有拔刀,他不需要拔刀,他只是霍的擊出一拳。
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本就很近,馬空群又因為得意忘形而沒有防備,電光火石之間,傅紅雪已一拳擊中了他的胸膛。傅紅雪并不瘦弱,手臂上的肌肉緊實有力,爆發力極強,一擊下去,令馬空群肝膽俱裂,眼前一黑!
他噗地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的意識已被劇痛所模糊。
在他昏迷之前,他聽到傅紅雪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你難道以為我是個傻子不成?”
馬空群說的那些話,真中帶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實在是很難分辯。
但傅紅雪并不是個傻子,這說辭之中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沈三娘。
沈三娘是他母親的人,傅紅雪是知道的。沈三娘潛伏在萬馬堂許多年,一直源源不斷的為他們送來消息,花白鳳搜集的關于萬馬堂的消息,絕大部分都是從沈三娘這里來。
但傅紅雪從沒聽說過半顆貓妖內丹在萬馬堂的事情,如果母親知道的話,怎么會不告訴他呢?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沈三娘不知道這件事。
這就是傅紅雪從這信息差之中推測出來的結論。不得不說,馬空群的謊話其實很是高明,只可惜傅紅雪很聰明。
傅紅雪冷冷地看著馬空群驟然昏迷。
他一把拽住了馬空群,叫他落地無聲,不發出任何驚動旁人的聲音。
然后,他又將馬空群整個扛在肩上。
馬空群身形高大強壯,整個人的體型幾乎是傅紅雪的兩倍,可傅紅雪扛著他,卻輕輕松松,簡直是連一點力氣都不廢,他雙頰通紅,眼神卻黑得發亮。
傅紅雪沖天而起,如旱地拔蔥。
——他的輕功居然也是頂尖的,一個跛子想要練就這樣的輕功,究竟得付出多少努力?
轉瞬之間,他就已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偌大的萬馬堂,竟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們的頭目已被人擄走。
傅紅雪回到了無名閣時,已是深夜,但無名閣仍是燈火通明。
奇異的是,雖然燈火通明,里頭卻并不熱鬧,因為今天這里只有一位客人。
這客人是個看著很邋遢的年輕人,他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露出了靴子的底部,他靴子的底部,居然有兩個破洞。而他身上的衣裳也沒好到哪里去,破破爛爛,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了。
可是這年輕人竟然長得很不錯。
他身材勻稱而漂亮,五官英俊卻并不令人覺得冷漠,反倒是有一種讓人如沐春風般的氣質……他非常松弛,嘴角掛著一絲愜意的微笑,手上捏著酒杯,正在看著一個女人。
……他正在看著秋星。
秋星坐在另一張桌子上,面前擺著七七八八的事物——都是魚,她一筷子一筷子地吃東西,速度很快,卻實在優雅得很,那邋遢的英俊少年,就這樣掛著笑容看著她,好似這美人進食的畫面實在是好看,叫他移不開眼。
那英俊年輕人道:“你就是秋九姑娘。”
秋星揚唇一笑,道:“我是,你又是誰呢?”
年輕人道:“我實在很想知道你的閨名,卻又不想同他人打聽,只好來同你做個劃算的交易。”
秋星圓圓的眼睛就顯得格外的嬌憨甜美:“什么交易?我最愛同人做交易了。”
年輕人道:“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就告訴我你的閨名,好不好?”
秋星噗嗤一聲笑了。
年輕人的目光之中便閃出了一絲驚艷,他用一只手撐著頭,懶洋洋地望著秋星,目光簡直就好似是被黏在她身上一樣,一刻都不想離開。
秋星笑著道:“可你的名字難道很值錢?”
年輕人嘆道:“或許并不值錢。”
秋星似笑非笑地斥道:“那你也敢跟我來換?”
年輕人并不生氣,只是微笑著道:“難道你沒有看出,我這可憐人,只是想用這樣的法子,同你多說幾句話罷了。”
秋星嘴角的笑意又蕩得深了幾分。
她忽然道:“我明白了,原來你是喜歡我,對不對?”
年輕人就嘆了口氣。
他道:“你這樣的女孩子,我若是不喜歡,豈不是眼睛都瞎了?”
秋星又道:“難道你對每一個女孩子都這樣說話?”
年輕人道:“我若對每個女孩子都這樣,頭早叫人打扁了。”
秋星就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快活極了。
傅紅雪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他沒有推開門,并看不見那年輕人的臉,但他的心里卻忽然浮起了一種冰冷的憤怒,好似要透過門去把那年輕人的頭打扁一樣。
油嘴滑舌!這樣的壞男人對秋星一定意圖不軌!
傅紅雪握刀的手也攥緊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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