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能讓他堅持到明天嗎？”

“我不敢保證。”

半個小時后，大毛來到了醫院，在搶救室內看見了昏迷不醒的老許。

老許臉上戴著面罩，血水不停從口鼻里流出，醫生見狀趕緊拉起簾子，又一次對老許進行搶救。

輸血的吊瓶一袋又一袋換過，卻依然止不住出血。

大毛像是被抽了魂兒一樣，站在病床邊不知所措。

凌晨兩點。

老許的父親來到了醫院，他一抬眼就看見了病房里的老許。

“兒子？”

老父親顫顫巍巍地走到了病床前，他身材瘦弱，頭發花白，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變化。

大毛站在老許父親的身后，囁喏道：“老爺子……”

“啊？”

老父親轉過頭來，他雙眼灰蒙蒙的，好像蒙了一層霧。

“我是您兒子的朋友。”

“哦，你好。”

“您節哀順變。”大毛低下腦袋，“老許在一個小時以前走了。”

“哦哦，太可惜了，差一點就能見到了。”老父親咧開嘴角，臉上的皺紋擠到了一塊兒，“今天晚上，辛苦你了。”

“抱歉……”

“沒什么好抱歉的，生死有命。”

老父親的表情重新恢復平靜，他顫巍巍地拿出包里的手帕，幫兒子擦掉了臉上的血污。

為了給兒子裝呼吸管，醫生把兒子的牙齒都掰彎了，老父親就一點一點耐心地把牙齒掰回去。

老父親幫著兒子脫下臟兮兮的衣服。用毛巾一點一點擦拭兒子的皮膚，接著一手一腳地幫兒子換上干凈的衣服。

大毛鼻子一酸，湊到老父親的身邊。

“老爺子，我來幫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太臟了。”老父親淡定地看著大毛，“還是我來做吧，我也只能做這么一點事情了。”

嘀嘀嘀——

搶救室里，除了儀器正在發出刺耳的聲音，再也沒有人敢打擾這對父子。

老父親替兒子清洗干凈，笑瞇瞇地摸了摸兒子的臉蛋。

“對不起啊兒子，你老娘心臟不好，坐不來飛機，只能我過來送你了。你長大以后，就沒讓我幫你洗澡了，沒想到只有到現在，我才能幫你擦擦身子。”

大毛深吸一口氣，走到了老父親身邊。

“老爺子，我已經幫你聯絡殯儀館了。”

“哦，太謝謝你了。”老爺子點點頭，“要花多少錢啊？”

“這些事情先不說。老許是因為交通事故死的，明天我帶您去交管所處理一下賠償事宜，不過，因為老許是闖紅燈被車撞的，所以……”

“所以，全都怪我兒子，是嗎？”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大毛搖搖頭，“你先去休息一會兒吧，老許的后事，我幫您料理。”

“我知道，我知道。”

大毛帶著老爺子去醫院那邊簽字，接著便將老許的遺體送到了太平間。他在病房外面整理老許的遺物。

《駱駝祥子》臟兮兮的，讓大毛不住心疼，他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封面，卻根本擦不掉上面的油污。

大毛又拿出了手機。

手機上一共有四五個未接來電，顯示全部都是站點主管的電話。他打開了外賣APP，后臺顯示老許因為送餐不及時被人投訴，扣了兩百塊錢。

“你媽的！”

大毛舉起手機，用力砸在了地上。

……

第二天，大毛和老爺子一起來到交管所接受調解。

正如大毛預料的一樣，老許闖紅燈是造成這次事故的全部原因。所以，老許在這起事故中起全部責任。

司機聽說老許最后因為搶救無效而死，頓時心生憐憫。

“這種結果發生了，我們誰也不想看到。雖然按照交規來說，你們闖紅燈，我不用負責，但畢竟人沒了，我還是愿意承擔次要責任。我車子買了保險，可以賠償你一部分的死亡賠償金，實在是抱歉。”

經過一番協調，交警最后定責司機次責，老許主責。

警察看見老爺子病怏怏的樣子，也是有些不忍心。

雖然司機主動承擔了一部分責任，但是老許的家庭也確實是困難，那十萬塊的賠償金根本不足以彌補一個家庭頂梁柱的損失。

“老爺子，你知道你家兒子是在哪個單位嗎？”警察看著老爺子問道，“我看他好像是穿著外賣員的制服啊，你看你能不能讓公司走工傷賠償呢？”

“工傷賠償怎么走？”

老爺子懵懵懂懂的。

大毛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老爺子的肩膀說道：“沒用的，我們外賣員和平臺都沒有勞務合同，他們根本沒有給我們上保險。”

“那意思就是……不能賠了？”

“理論上是可以賠的。”警察說道，“哪怕公司不給你們上保險，只要你可以證明你是在給公司打工，你依然可以要求公司給你工傷賠償。你們可以去嘗試一下。”

“謝謝你，警察同志。”

大毛點點頭，拉著老爺子離開。

老爺子搭著大毛的手臂，顫巍巍地問道：“那個工傷賠償，真的可以嗎？十萬塊……可真的不夠啊……我們家可全靠我兒子一個人養著，家里還欠著外債，積蓄都用完了該怎么辦？”

“別著急，我想想，想想辦法。”

大毛嘆了口氣，眼神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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