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進行的正酣，祝清越環顧宴會大廳也不見祝清歡和趙南的身影，就吩咐人去尋他們二人。人剛派出去，就聽見一道人聲從身后傳來。

        “小歡妹妹可是找不到了？”

        祝清越掩住眼中的不悅，望著迎面走來的男子不語。

        “哎呦，你瞧我這記性，今個還是祝大少回國的喜日子。”蘇源橋裝模做樣的拍了下自己光滑的額頭，眼睛不安分的打量著祝清越，“怎么美國的洋墨水喝多了，祝少爺比以前也文氣了。”

        祝清越壓了壓嗓子，道：“蘇公子倒是跟以前相比，絲毫未變。”

        “豈敢豈敢，還沒來得及看祝大少的風采，我怎么敢先你一步呢？”

        “哦？不敢？我怎么看你膽子大得很呢？”趙南從側門走近，出聲嗆了蘇源橋。

        祝清越眼神中帶了些詢問望向趙南，后者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對祝清歡去哪里了也不清楚。

        只聽蘇源橋又說道：“小歡不是向來跟你形影不離的，怎么今個見不著她？”

        趙南惡狠狠的瞪了蘇源橋一眼，心想要不是顧及這是在自家兄弟的接風宴上，不然早就動手揍這人了。

        “我警告你多次，小歡是只有我能喊的，再讓我聽到你這樣叫清歡的小名，我非打的你……”

        祝清越按住張牙舞爪的趙南，語氣平淡地開口說道：“蘇公子跟我小妹關系平平，往后也還請蘇公子喚清歡聲‘祝小姐’”。

        蘇源橋倒也不在意二人的排外，畢竟祝家跟趙家的交情之深確實是蘇家望塵莫及的，更何況祝清歡愿意接近誰也是她自己的心思，祝家人也管不了幾分，倘若自己能從祝清歡那里打開缺口，比從眼前的這兩個銅墻鐵壁好入手的多。

        思慮及此，蘇源橋佯裝口誤的輕拍了自己的嘴巴幾下，連聲道：“瞧我這記性，清歡也是我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一時疏忽倒是忘了小歡妹妹這個親昵的稱呼只有趙南一個人能喊的。”

        呵，這種低劣的挑撥離間也只有這種人才會使得出來。趙南心中很是鄙視不入流的把戲，見狀也不愿再搭理蘇源橋。

        蘇源橋倒像是毫不在意趙南和祝清越對他的無視，自顧自地說：“前幾日聽說北平那邊的學生游街鬧出了不小的事，還聽說有人也是留洋回來的，不知道祝大少可曾聽說這件事？”

        北平學生示威游行以反抗當地政府漠視日軍侵犯女學生的惡行，這樣的事情從祝清越踏上上海灘的第一步開始，他就從各個方面聽到了這樣的訊息。只不過祝清越剛剛回國，需要處理的事情還有許多，因此不能分出身心去思慮北平的事情。現在又聽蘇源橋說起，祝清越心中知道這個人是在試探自己，所以只裝做毫不知情的樣子。

        “我剛回國，事務繁多，還沒來得及查問其他的事情。”

        蘇源橋聽這話里的意思，倒像是在表示他對北平的事情不關心的樣子，因此頗為遺憾的說：“你可不知道，他們鬧事的時候我就恰巧在北平，眼看著血流滿地，學生被捕入獄，心里也頗不是滋味。原以為蘇大少要是有認識的人在北平，我還能托人幫扶一二，不過沒有也是好事。”失去了接近祝家的機會，雖說有些可惜，但是也不急在這一時。

        趙南在一旁聽自家兄弟跟蘇源橋虛與委蛇，早就替祝清越感到心里憋屈，見蘇源橋也沒有正事可說，就急著趕人。

        “行了，就數你知道的消息最多，今天是我哥們回國的第一個生日宴，你要沒事就趕緊走，沒看見我們忙著呢？”

        蘇源橋暗自咬牙，他對趙南的不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趙家生意獨大，漕運的生意硬是不讓別人插手，蘇家的生意被趙南打壓了不少，可偏偏趙家后邊還有個祝家撐腰，現在祝清越回國接了財務廳的公職，自己就更沒有什么法子處理趙家了，看來同祝家的關系還是要早早拉近些。

        “也對，祝大少剛回國，肯定有不少人等著見，我就不在這兒討嫌，回頭有空，祝大少可一定要帶著清歡去我茶館品品雨前龍井。”

        祝清越也不應，只做了個場面話。

        “這事還要看清歡，蘇公子慢走。”

        見蘇源橋走遠了些，趙南長長地出了口氣，語氣掩飾不住的嫌棄：“你是不知道最近這小子行事是有多瘋狂。”

        趙家跟蘇家的淵源歷經三代人，現在正好落在趙南和蘇源橋的身上。趙南一直是個心直口快的，雖然近些年有了收斂，但是他對蘇源橋的討厭幾乎是整個上海灘都知道的秘密。這不僅僅源于兩家的恩怨，更多的是由于蘇源橋在幼時刻意地接近他的小歡妹妹，還差點把祝清歡嚇得落入水中，也這個是從那時候開始，趙南和祝清歡就把蘇源橋拉入了厭惡的黑名單中。

        聽到趙南這般說起，祝清越也不驚訝，但是畢竟他剛回國，確實對國內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就問：“你又把蘇家怎么了？”

        趙南一臉得意，前不久他剛把蘇家在杭州的綢緞生意攪黃了，蘇家的資金出了問題，銀行也不愿輕易貸款給他們，現在蘇源橋可不得狗急跳墻。

        聽完趙南的描述，祝清越清冷的臉上露出了淺笑，趙南跟以前還是一樣，對蘇家的厭惡毫不掩飾，下手也毫不留情。

        “不就是十來歲的時候他從你手里把你家的棉花廠給收購了，這件事看來你要記一輩子了。”

        “不止這件事，你不在國內的這些年，蘇源橋行事越發乖張，趙家他動不得，就欺壓上海灘的一些小商販，不少店鋪被他用各種手段強行關店，要不是前年三叔開了個協會來保護會中的商販，恐怕蘇源橋早就把上海灘攪得天翻地覆了。”

        祝清越聽到蘇源橋這樣的行事風格，當下擰眉問道：“發生這樣的事情，難道沒人管上一二？”

        “誰管？誰愿意管？蘇家雖然沒有祝、趙兩家這般聲大，但好歹也是上海灘數一數二的大家族，有誰愿意去觸這個霉頭。”說到這里，趙南朝祝清越揚了揚眉毛，“不過也說不準，你祝大少不就是個愛觸人霉頭的。”

        祝清越也點頭稱“是”，這次回來自己確實能有些權力去做一直想做的事情。

        “不過話說回來，祝爺爺答應幫你了嗎？”

        祝清越點了點頭：“爺爺雖然有些不贊同我的想法，但是還是同意我在財務廳做事，只不過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出面。”

        祝清越在美國主修經濟學，中國的經濟狀況逐漸走入低谷，哪怕遠在重洋，也能從各類人士口中窺知一二慘狀。祝家家訓有云：“祝家子弟，匡扶正義，救民于水火，救國于危難”，這也是祝清越執意在國內局勢愈發緊張的時候回國，他只是希望通過自己的力量，幫扶國民一二。

        趙南深知自家兄弟的抱負和雄心，他是個商人，也算富有，但也知道戰亂之際，無人可以獨處其中。

        “財務廳的工作如果需要，大可以來找我。”

        趙南的話說的隱晦，但是祝清越卻知道話里的隱含意思。財務廳的工作多少會牽扯到商界的利益，會有人贊同，有人不喜，趙家作為上海灘商界，乃至中國商界的大商家，他們的舉動會影響到更多的人，從某種角度而言，這種家族的影響力有時候比政府的公信力還有高。

        “多謝。”

        “謝什么，都是兄弟。”趙南恢復了先前的不正經的形象，端著一杯紅酒搖晃著，細細的嘬了一口，神情舒暢的開口道：“北平那事有你認識的人參與了嗎？”

        祝清越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同他的同學并未一起回國，現下不清楚那些人的蹤跡，如果說他們已經回國了，說不準北平的事情他們也有參與。

        “趙南，你幫我打聽幾個人。”祝清越話還未說完，趙南看到邁著輕快的小步子走過來的祝清歡，就急忙打斷了祝清越的話。

        “咳咳，你先前不是提過美國有些時髦的服裝樣式，回頭你畫幾樣給我家裁縫，讓他們也設計幾樣給小歡試試。”

        祝清歡恰好聽趙南提到要設計新衣服的式樣，很是愉快的發表自己的意見：“我見時尚雜志上邊的模特穿的白色裙子，蓬蓬松松的煞是好看，不如讓他們幫我設計件那種的怎么樣？”

        “小歡妹妹想要什么我就讓他們設計什么，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祝清歡聽到這話，眼睛笑起來彎彎地像天上的月芽，拉著趙南就仔細談論起細節來。

        祝清越在一旁看越來越投入的二人，不由地搖搖頭，見不遠處祝老爺子朝他招手，祝清越便抬步走到祝老爺子身邊。

        “爺爺。”

        “清越，這是杜衡杜先生。”祝老爺子示意祝清越同身穿白色西裝的年輕人打招呼。

        祝清越在美國時，曾跟家里通過書信，也知道眼前的男子最近在上海風生水起，于是彬彬有禮的同杜衡握了握手。

        “祝清越。”

        “杜衡。”

        “早就聽聞杜先生的事跡，今日見到杜先生本人，是清越的榮幸。”

        “豈敢豈敢，祝公子這話說的可是讓杜某有些惶恐了。”

        “杜先生客氣了，整個上海的人誰不知道您在租界同英國人談判，不僅成功的救回來我們的同胞，還讓英國人很是受挫。”

        “祝公子長久不在國內，對國內的消息倒是靈通的很。”

        “這事當時在美國留學生中間可是傳播的很廣，清越在美國時就想著回國一定要拜訪徐先生，今天也算是聊了一番心愿。”

        杜衡聽祝清越說完，也沒在表態，只是將手中的紅酒舉了起來一飲而盡，祝清越從侍從那里也要來一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杜某好久未能去美國見老友了，不知祝公子在美國可曾聽到些什么消息？”

        “清越在美國也認識不少華人，說不準可以幫上杜先生的忙。”

        “甚好。不知道祝公子什么時候有空，杜某好安排與祝公子見上一面。”

        “過些日子清越親自去杜先生府上，與先生好好交流一番，如何？”

        “那我就靜候祝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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