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  陵游界，合歡宮。

        扶光山的山腳下，屹立著為凡人建立的九座城池,  稱為“外九城”。

        外九城人口眾，繁華熱鬧，因合歡宮清虛殿殿主顧雪庭的四百歲生辰即將到來，城處處張燈結彩,  懸起紅綢，放眼望，皆是一片灼灼動人的艷紅之『色』。

        通往合歡宮的路上，云階灑滿香『露』,  屋檐高懸起剔透晶瑩的琉璃燈,  宮墻嵌飾皎潔明珠，湖邊的礁石上棲息著幾只美貌的鮫人歌姬,  檀口微張,  呢喃出縹緲動人的歌聲。

        忽然,  一只鮫人歌姬隱約聽到什么動靜,  眨了眨純凈的眼眸，好奇地望向天空。

        空飛舞著『色』澤斑斕的明蝶，五光十『色』的海面一般，為自遠方而來的貴客引路。它們自間一分為二，伴隨著獰惡的獸吼，一條長長的隊伍出現在了天邊。

        的是兩頭猙獰雄壯的赤『色』魔獸，它們的外形獅虎,  背生強勁雙翼，四蹄下踏著熊熊燃燒的魔焰。

        魔獸之后，為首的是一位騎著烏黑靈虎的年輕修士,  他身著黑『色』勁裝，面容英俊冷冽，留著一頭少見的利落短發。

        在他的引領下，浩浩『蕩』『蕩』的隊伍飛向合歡宮，落至雄偉的山門之前。

        年輕修士從靈虎背上翻身而下，等候在山門前的合歡宮修士見禮，報上門派和自家掌門的姓名：“堰陽宗宗主赫連楓攜眾來賀，祝清虛殿主康強逢吉，仙壽恒昌。”

        禮樂聲響，兩側侍立的童子為貴客唱名：“堰陽宗宗主來——訪——！”

        “諸位友，請。”

        合歡宮修士做出邀請手勢，將來客們引入山門。

        前來迎接堰陽宗的合歡宮修士乃是孔致的大弟子洛春生，以及他座下的幾名弟子，他人其名，容貌清秀溫潤，言笑晏晏，令人沐春風。

        洛春生年輕修士并行，笑著對他：“一別經年，沈友風采更勝往昔，貧在先提前恭賀你名列魔君尊位了。”

        “洛真人客氣。”

        沈爭鳴抬手還禮，面上什么笑意，他是少言寡語的『性』子，不擅人攀談。

        好在洛春生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角『色』，甚至也能沈爭鳴這樣的沉悶『性』子相談甚歡，一路將堰陽宗貴客引至昆陽峰。

        隊伍到達羲和殿前緩緩停下，魔獸坐騎被奴仆遷走，輦車落地，兩名美貌侍妾先行走下輦車，恭迎主人下車。

        不時，輦車上走下一男子，赤發紅衣，五官英俊邪魅，正是堰陽宗的宗主、大乘真君赫連楓。

        洛春生向他行禮：“見過赫連宗主。”

        “嗯。”赫連宗主懶洋洋地點頭，“辛苦你出來迎接我們了，老孔這懶鬼，年紀不大，卻是一身懶骨頭，連迎一迎我這個好友都不肯。”

        洛春生笑容不變：“宗主笑了，師尊日夜盼望宗主前來，今正在殿掃榻相迎，還請宗主移步，一解師尊系念之心。”

        “年輕人真會話。”赫連宗主目光掃過自家徒孫一眼，“爭鳴，你需用心學一學，才能討桃小郎君歡心，知曉了嗎？”

        沈爭鳴低頭聽訓：“是，師祖。”

        “真是……”赫連宗主無奈極了，“我看你還是不懂，不然也不會回答得這么一板一眼的。”

        “弟子愚鈍，請師祖責罰。”沈爭鳴向他請罪。

        赫連宗主被他氣笑了：“算了算了，跟我進吧，不會話也就罷了，見到桃小郎君就站得離他近些，這你總明白吧？”

        “弟子明白。”

        提到桃卿，沈爭鳴柔下目光，其他弟子一跟隨在赫連宗主身后走進了羲和殿。

        羲和殿的上首擺著兩張空位，乃是為夢山即將到來的兩位使預留出來的，再往下才是孔致和顧雪庭的座位。

        見赫連宗主入殿，孔致笑著起身迎接：“老赫，好久不見了！”

        “知好久不見你還不下山接我，跟我擺什么譜！”

        赫連宗主不輕不地給了他一拳，客氣地向顧雪庭寒暄：“清虛殿主，禮了。”

        “赫連宗主禮。”

        顧雪庭微微頷首，他致意。因生辰到來，他今日少地穿上了檀『色』衣衫，蒙眼的綢帶亦為檀『色』，將他蒼白的面容映襯出了幾分血『色』，更顯芝蘭玉樹，清逸翛然。

        他要起身赫連宗主話，站在他身邊的桃卿連忙將他扶了起來，引領著他向下首走。

        隨著他們走近，赫連宗主看向桃卿的目光越發地欣賞，對顧雪庭夸贊：“高足天資靈秀、容冠當世，得一徒，難怪再無他人能入清虛殿主法眼。”

        “赫連宗主謬贊了。”

        顧雪庭著，面上卻『露』出淡淡笑意，顯然對赫連宗主的話頗為贊許。

        赫連宗主保持著人模人樣的微笑，實則暗在靈臺瘋狂戳著孔致：“我老孔，你就真的不能通融一下，讓我和小寶貝親近一番嗎？”

        “你娘的！”孔致回以微笑，“你敢打小乖主意，信不信老子一刀閹了你？”

        赫連宗主甚感可惜：“唉，可是你看我徒孫那樣，就是只呆頭呆腦的笨鵝，他哪里能替我把小寶貝娶回宗門呢？”

        “就看這小子自己少能耐了。”孔致哼了一聲，“別怪我給他機會，他能不能把握住，全在他自己。”

        “我明白。”

        赫連宗主應：“一會就讓他們兩個自己出玩吧。唉，要是我能晚生一千八百年，哪還能輪到他這只呆頭鵝。”

        孔致差點翻白眼：“我要的是處子，你他娘的十六歲就了七房侍妾，那玩意都快爛了吧，也配肖想我們小乖？”

        “我這是一桿千年不倒的金槍，我跟你啊，昨天晚上我還和我的五個侍妾……”

        “閉嘴！”

        兩人在靈臺斗嘴不停，表面上倒是一幅哥倆好的樣子，恭謙友善地各自入座。

        除了沈爭鳴之外，其余堰陽宗弟子皆被洛春生引至偏殿招待，沈爭鳴主動走到桃卿身邊，低聲他打起招呼：“小師叔。”

        堰陽宗的排輩較為復雜，兩派算下來，沈爭鳴低桃卿一個輩分，便像是其他合歡宮弟子這般稱呼桃卿。

        “爭鳴。”

        桃卿對沈爭鳴『露』出一抹甜笑，眼看著他因自己的笑容而紅了臉，心緒頗為復雜。

        他明白自己一會就要沈爭鳴相看了，按照師叔的習慣，應該會把他們二人單獨支出，可不知為，他竟然興致缺缺的，明明以前他還挺喜歡沈爭鳴的。

        可能是因為他不之渙俊美出塵？還是因為他不星橋劍意凌人？

        桃卿悲慘地發現自己的口味經被裴之渙和宿云涯養刁了，不是沈爭鳴不好，而是裴之渙和宿云涯好了，再加上莊宴……他日日他們待在一起，還怎么能看得上別人？

        可是相看的事經定下來了，不是他現在反悔就能反悔的，也罷，就當做是忙里偷閑的休息吧，這段時間他也挺累的。

        桃卿垂著眼睛不話，沈爭鳴冷峻的面容浮現出些許緊張，手心出了薄汗。

        沈爭鳴知自己被赫連宗主帶來合歡宮的目的，就是爭取桃卿定下婚約，宗門愛慕桃卿的弟子大人在，卻只他得到了這次相看的機會。

        他欣喜若狂，暗下決心一定要博得桃卿的鐘愛，可事到臨頭他才發現這件事遠比他想象得更加困難。

        沈爭鳴回想起了過，他曾數次邀請桃卿同他游玩，次次精心籌劃數月，也曾徹夜不眠地為桃卿寫過情箋，可桃卿的愛慕者過江之鯽，他所做的一切實在普通了，正海濤的一朵浪花，毫不起眼。

        若非他天資過人，境界提升得極快，在魔門頗名氣，也許桃卿至今都記不清他的名字。

        他到底該怎么做，才能讓桃卿青睞他？他該成為桃卿喜歡的人？

        沈爭鳴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桃卿，目光熾熱，幾乎要把桃卿的身上盯穿出兩個洞，桃卿被他看得極不自在，忍不住往旁邊走了幾步，躲在了顧雪庭身后。

        “怎么了？”顧雪庭感覺到他的靠近，飲茶的動作稍頓，溫聲問。

        “咳！”

        赫連宗主眼睜睜看著徒孫犯傻，真是怒其不爭，實在忍不住了，地咳嗽一聲：“爭鳴，我記得你來時不是想逛一逛合歡宮嗎？正好桃小郎君無事，不就煩請小郎君領爭鳴四下看看吧。”

        該來的終還是來了，桃卿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心的躁意和不情愿，笑著對赫連宗主：“是，宗主。”

        這場相看分明是他自己求來的，他可資格耍『性』子不。

        完，他又回頭溫柔地對沈爭鳴笑了笑：“我們走吧，爭鳴。”

        沈爭鳴生怕自己回應得慢，令桃卿不耐煩，立刻點頭：“好，小師叔！”

        還他娘的叫“小師叔”呢？你這是在相看，相看！要找媳『婦』兒的！哪個男人會管自己的媳『婦』兒叫“小師叔”啊！

        赫連宗主郁悶得快吐血了，在靈臺極不冷靜地問孔致：“我現在就奪舍爭鳴，親自和小寶貝相看行不行？你看這呆頭鵝能成就鬼了！”

        孔致涼涼地：“你要是舍得斷送爭鳴的途，我倒是無所謂，但一樣，從以后你只能小乖一人，敢碰別人我就把你那玩意切成八段。”

        “……”赫連宗主迅速冷靜下來，“算了。”

        他可不想斷八段。

        赫連宗主的心情一片灰暗，絕望地目送兩個小輩離，隨著他們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殿突然響起瓷器碎裂的聲音，白瓷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殿幾人紛紛望向聲音的來源，桃卿面上浮現出擔憂之『色』：“師尊，您不要動，還是讓侍女掃凈碎片后您再起身吧。”

        方才顧雪庭失手打碎茶盞，茶水染臟了他的檀衣。桃卿擔心侍女處理不好，便欲折返回親自扶他起來，便聽到顧雪庭啞聲對他：“你吧，不必為我耽擱時間。”

        “可是……”

        桃卿還想些什么，顧雪庭經轉過身，只剩下一背影：“吧，卿卿，沈小郎在等著你。”

        “……是，師尊，我這就了。”

        桃卿一步三回頭地離了，顧雪庭雙手緊攥，掌心幾乎被他掐出血印，那輕盈的足音每走一步，就像是在用刀剜著他的心。

        心上人別人幽會，他妒火沖天，卻不能阻止，甚至還要笑著送他遠。

        他渾身既滾燙又冰冷，黑暗漸漸浮現起『色』彩，映出殿的景象。

        心魔纏身，幻覺叢生，“桃卿”出現在他的面前，艷麗的眉眼間滿是哀怨憂愁的『色』，跪在他身邊央求著他。

        “師尊，雪庭……別讓我陪伴沈爭鳴好不好？我不喜歡他，他哪里配得上我，你分明知我只愛你一人。”

        “我該怎么辦？沈爭鳴的修為比我高，他那般身強力壯的，又傾慕我久，我真怕他會對我做出什么，他會不會獸xing大發，強迫我他在樹林gou合？”

        “若是他撕壞我的衣服，就會看到我今日穿了這一件……”

        少年輕咬下唇，將衣帶解，連著里衣一并脫掉，『露』出身前的艷紅。

        顧雪庭呼吸一顫，這是一件肚兜，繡著鴛鴦戲水的紋樣，唯女子才會穿的小衣被少年穿在身上，竟適合他，將他的肌膚襯得瑩白雪，眉眼更嬌更艷。

        少年輕輕撩起肚兜，『露』出小巧精致的肚臍，哀哀：“雪庭，難你當真要坐視我被別人占據？他們真的我相配嗎？”

        不……人能配得上卿卿，他不能讓卿卿沈爭鳴出……

        可他憑什么阻止？他不能自私地阻攔卿卿，只因他生出了可笑的幻覺。

        但果沈爭鳴真的動手呢？誰能保證他不會因為自己膨脹的私欲而傷害卿卿？

        顧雪庭在被火焰炙烤，又置身寒潭之，他唯傷害自己，在手掌掐出深陷的傷口，直到鮮血淋漓，才能讓他稍稍清醒過來。

        不行，他不能找卿卿，就算沈爭鳴配不上卿卿，難他這個雙目失明、修為盡失的殘廢就能配得上卿卿嗎？

        更況他還是卿卿的師尊，全天下最配不上卿卿的就是他了。

        他怎敢肖想他。

        顧雪庭滿心死寂，坐在殿一動不動，桃卿領著沈爭鳴出，詢問著他的意見：“你想哪里？”

        沈爭鳴想起路上看到的鮫人歌姬，難得出了一個不那么糟的主意：“湖邊吧。”

        “好。”

        桃卿轉身領路，卻意外地看到兩不該出現地的身影，驀地睜大眼睛，失聲叫出他們的名字：“之渙，星橋？”

        裴之渙輕輕點頭，宿云涯應了一聲：“嗯，是我們。”

        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沈爭鳴，目光自他身上掃過，宿云涯笑『吟』『吟』地對桃卿：“你來相看郎君，作為你最好的朋友，我們當然要幫你。”

        “一起吧。”裴之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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