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薄靈春好似只是睡著,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從關喬這個角度望過去,能看清他的睫毛濃密得令人咂舌,若是醒著,該忽閃忽閃的,如同洋娃娃一般。
關喬長久地盯著他,想象他終于被盯得暴躁然后一躍而起,痛罵那日關喬救遲了他。
關喬倒是沒有享受辱罵的癖好,只是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薄靈春如此蕭瑟的模樣。
薄靈春一年四季能有三季都病怏怏的,但永遠是副禍害遺千年的嘴臉,輕易不顯露死氣。
關喬有時候也煩他、氣他,但從來沒想過有要他死的這一天。
那個顧彌冬也是一樣,關喬自信看人的眼光不會出錯,顧彌冬給自己披上再多偽裝的殼子也不像是個能隨隨便便就下定決心殺人的家伙。他總得有原因,有目的,有非殺不可的由頭。
起碼到目前為止,關喬沒發現顧彌冬有這樣的決心,反而覺得他當時也是誠心誠意地想救薄靈春于水火。
嘆著氣往前走了兩步,關喬彎下腰握起薄靈春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給他往里塞了塞。覺得他連昏迷的時候都不讓人省心,虛搭搭的壓不住被角,由著涼氣順著縫隙鉆進去,如此寒氣侵體,又得病上加病。
薄靈春的手干燥又沒有溫度,一點也不柔軟。關喬泄憤一樣在他手背上擰了一下,恨他不能立即的清醒過來。
他要是現在醒了,從此能活下去,關喬就決定認命再也不管任務了。
可偏偏他就是不醒,甚至不見多少病容,只賭氣一樣不睜眼,仍叫關喬陷在進退兩難的境地里。
可是關喬實在厭倦了優柔寡斷地做不出決策,他既然把薄靈春救了下來,就再不希望薄靈春死去,只盼望著大家都能長命百歲。
“都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就為你賭這一把也沒什么,大不了,任務歸零重頭再來就是了。”關喬的手指轉移了陣地,開始一下一下戳著薄靈春臉上的腮肉,因為那里是最軟和的,像刺猬翻出來的肚皮:“最不濟,就是把我這條命還你唄……反正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受了你這些年待我的好,最后還要拿你的命來換生路。”
關喬自認赤膽忠心,配得上薄靈春讓他進病房的信任了,因此覺得自己和薄靈春不分上下,可以肆無忌憚地戳個沒完了。
直到把薄靈春的臉色戳得白里透紅之后,他才堪堪停手,將就把郁氣疏散了個干凈。
“費了這么大勁才把你救下來,”關喬氣哼哼的,精神圖景才剛重建了一角,整體還是斷壁殘垣:“你要是撐不住,可太對不起我了。”
這會兒琢磨著薄靈春撐不下去就吃大虧的除了關喬之外,還有一個顧彌冬。
他本來想著在那天的埋伏之中好歹扒拉薄靈春一把,也算不欠在車上被薄靈春救了一回的恩情。可后來拉著拉著發現拉不住,薄靈春斗牛一樣埋頭送死的莽勁硬是給他激起了怒氣,還成了非救不可了。
既然救了,就不希望花了功夫救個死人回來,薄靈春地位擺在那里,作為救命恩人他還指望著能得點好處呢。
他傷勢不重,在事后的調查中又是許多人親眼目睹的將薄靈春撲倒在地用血肉之軀擋住炮彈的勇猛人物。因此被詢問了幾句之后就徹底自由起來,享受著顧秘書專屬的特殊優待。
他在醫院里閑來無聊晃蕩到了薄靈春病房門外,忽然很想進去瞧一瞧里頭的人是死是活。而越不讓人探望,他越覺得藏著了不得的秘密,犯了小男孩無法無天的毛病,抓心撓肺地想探險了。
只是出師未捷,他被關喬抓了個正著。
關喬看他單腿蹦噠還不老實,很不滿意他的不穩重:“你瞎轉悠什么,想把那條腿也摔斷嗎?”
顧彌冬把被蹦噠下來的碎頭發往耳后一撩,汗津津的一揚臉:“他怎么樣了?”
關喬明知故問,假裝不解的皺起眉:“他?他是誰?”
“嘖。”顧彌冬站累了,受傷的那條腿又不敢著地使勁,于是毫不見外地伸手扶住關喬的胳膊用他來充當拐棍:“還能是誰,薄靈春唄。喲,你這肌肉可以啊。”
顧彌冬的手跟爪子似的在關喬胳膊上撓了兩把,怪刺撓的。關喬側身躲了躲,看顧彌冬一下沒站穩又不甘不愿地嘆口氣站回去:“你就不能拄個拐出來嗎?”
顧彌冬很在乎形象:“那多難看啊,輪椅我都不想坐。”
關喬十分尊重顧彌冬為了自己的審美付出的一切辛苦,掰開胳膊上的手指頭,他說:“既然如此,那你就再蹦噠回去吧。”
顧彌冬真站不住了,他難得心性像小孩,干脆行為也不成熟起來。扶著關喬就那么席地一坐,苦哈哈地說:“可求你了,這里到處白花花的一片,一點樂子沒有。好不容易碰見個熟人跟我說說話,我實在不想就這么回去了……你也甭趕我,遭死一回,說不準我就能干出抱著你大腿不撒手的事兒來呢。”
“你遭的什么死?”關喬一手叉腰,一手按在顧彌冬腦袋上:“遭死的那個在里頭呢。”
顧彌冬對關喬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把自己的腦袋解救出來:“我要是長不高了,我就咬死你!”
關喬冷笑著抱臂俯視顧彌冬:“你敢張嘴,我就把你滿口牙全都拔了。”
顧彌冬毫不示弱,咧開嘴一呲牙,正好一左一右對稱著倆小虎牙:“你來啊。”
關喬忍不住扶額:“這是在醫院,我沒工夫跟你胡鬧,你趕緊從哪來的回哪去吧,好走不送。”
顧彌冬一拍大腿:“好走不了了!”說完,他又仰著頭對準門里揚了揚下巴,結果抻得脖子太長硬生生咳了兩聲:“咳,咳咳……話說我這腿可是為了救他才受傷的,他要是死了,我豈不是虧了?”
關喬愈發覺得顧彌冬渾身直冒傻氣:“那你從現在開始就燒香拜佛求他別死好了,等他醒了,念著你的救命之恩,說不定還會把你當祖宗供奉起來呢。”
“真的?”顧彌冬問:“太過了吧?不至于,不至于……他不是能干出這事的那種人。”
“你倒是很了解他?”
顧彌冬仗著自己重活一世,把關喬這個年紀的青年當成小孩來逗。他嫌一直仰頭看人太累,上半身向后一撤雙手撐在地上:“如果我說我會讀心術,你信不信?”
關喬向下扯了扯領帶,好整以暇地也休閑起來雙腿交叉靠著墻:“哦?那你不妨說說看我現在在想什么?”
顧彌冬裝腔作勢地思索了片刻,說:“你在想怎么才能把我趕走,煩我煩得要命。”
關喬被他的自知之明逗笑了,笑瞇瞇地將視線在他身上上下掃了兩遍,最后出其不意來了句:“本錢不錯。”
顧彌冬因為上半身的緣故,雙腿正是個大馬金刀的闊氣姿勢,就那么大咧咧的敞開著,正對著關喬。
他后知后覺臊紅了臉皮,著急忙慌地就是收腿一擋,可也因此忘了那條傷腿,疼得差點在地上打起滾來。
對于此時的關喬來說,顧彌冬蠢出了一身活人生氣。旺盛至極,席卷著他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而落地不代表事情的解決,只是進一步幫他一錘定音。
薄靈春也好,顧彌冬也罷,在關喬這里終于確切的以兩個活生生的人存在起來。沒有誰是任務面板上那一小節虛擬的進度數據,兩個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大活人。
于是毫無征兆的,關喬在顧彌冬眼前肆意笑了個暢快。他先是無比松快的大笑,然后想起來身處醫院,又攥起拳頭堵在嘴邊盡力壓低嗓門兒笑出了“咯咯”的聲音。
顧彌冬被他“咯咯咯”笑得渾身發毛,情不自禁向后一縮:“你干嘛呢,犯病了?”
關喬笑出了滿眼淚,捂著肚子很艱難地對顧彌冬擺擺手:“不、不用……管我。”
正笑著,爾琛回來了,他挽著袖子,邊走邊甩手上的水:“小喬管家,洗手間的烘手機壞了,跟醫院的人說一聲吧,讓他們趕緊修一修。我早說過這些東西用不著多先進,能用就成,起碼放幾張紙也好——哎?我去趟廁所的功夫怎么就笑成這樣了,碰見什么開心事了?”
薄靈春還在病房里生死不知的躺著,爾琛也已經返回,關喬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不該再笑下去了。他咬了下舌尖,使勁抿了抿嘴唇,長呼出一口氣:“是我失禮了,抱歉。”
爾琛只知道關喬規矩,還是頭一回見他這么活靈活現的痛快。對上還坐在原地的顧彌冬,爾琛雖不知道他的來路,但已經佩服了起來:“這位是?”
關喬臉還透著紅,極力正色介紹道:“這位是顧彌冬顧秘書,是那天跟先生同乘一輛車的人,也正是他舍命救下的先生。”
顧彌冬能跟關喬渾不吝的開玩笑,也不怎么懼怕薄靈春的威嚴,反而是在見到爾琛的這一面開始變得緊張了。
或許他倆天生的氣場不合,顧彌冬只覺得他的一切手段都在爾琛那里用不下去,但凡動點歪心思都能被一眼識破。而莫名其妙的,他還覺得爾琛會毫不手軟地教訓他……每回都當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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