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暮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疼。

        她撞在茶幾上的后背現在就像被綁了石頭似的，千斤重。

        期間，陳雪暮還能聽到醫生們的交談，他們說麻醉藥還不能打，因為陳雪暮的胃里滿是食物，現在打麻藥有風險，要么就插胃管之類的……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就只能忍著疼。

        清晰的疼，尖銳的疼，像是要把她整個人撕裂。

        過了一會兒，醫生們又決定先打陳雪暮的肚皮打一針麻醉劑，不讓她這么痛苦。

        陳雪暮已經痛得說不出話，連每一次呼吸都變得困難。

        “放松，沒事的。”助產士的笑容親和，她替陳雪暮擦汗，陪她說話，還播了輕柔的音樂聲。

        山間鳥語在陳雪暮耳旁若有似無地盤旋，她沒辦法放松。

        她害怕自己那一摔摔壞了孩子，她怕肚子里脆弱的小生命像程辰智那樣受到不好的影響。

        他們多柔軟，他們多可愛，他們是上天的恩賜，他們應該用最好的姿態來到這個世界上啊。

        可是今晚發生的一切，讓陳雪暮心情沉重。

        她該怎么告訴她純潔的孩子們，這個世界里隱藏著人性的陰暗。

        “想想開心的事。”助產士看了看陳雪暮的各項身體數值，心里很緊張，卻還是保持微笑，“想想程先生。”

        陳雪暮還不知道程煜森剛剛昏迷的事。

        她記得以前上準媽媽課程的時候，老師說過老公可以陪產。

        那為什么他不在呢？

        看到陳雪暮的眼光到處搜索，助產士摸摸她的手背，“產房里情況比較復雜，所以醫生讓程先生在外邊等。”

        陳雪暮緩了口氣。

        時間又開始變慢。

        陳雪暮在等醫生發話，病房外的人在等待產房里傳出好消息。

        期間，程煜森幾度想進病房看看，可是包括王星辰在內的所有人都攔他。

        因為他的臉色太難看，他這個時候以這個狀態出現在陳雪暮面前，興許不僅不會讓她得到安慰，還會適得其反。

        可程煜森也待不住。

        他內心焦灼，他想陪她痛。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產房外的人終于聽說手術正式開始的消息。

        這是年初一的凌晨，醫院的醫生原本都在家里享受年節呢，陳雪暮出事后，阿諾立即通知私助團那邊接人過來，等第二波醫生到的時候，陳雪暮已經吐了兩次。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程煜森就像木頭人似的一直守在病房門口。

        最后是程振偉呵斥加命令他，他才肯坐下。

        豆大的汗珠從程煜森額邊滾下，程老太太擔心孫兒身體不舒服，忙讓阿諾去叫其他醫生來給程煜森看看。

        程煜森制止了阿諾。

        “奶奶我沒事。再疼也沒有雪暮疼。”

        所有人又都陷入沉默。

        跪了三個小時的宋心蕊突然腿抽筋，整個人向一旁歪倒。

        宋母哆哆嗦嗦要去扶女兒，結果被醫院里到處遍布的保鏢攔住去路。

        程老太太一早就不想看見宋心蕊，見她此刻面色也難看，便命人將她先帶回去。

        “沒有接到我的通知之前，不允許她離開自己房間半步。”程老太太看也不看宋心蕊。

        在此過程中，程展羽沒有說半句話，甚至沒有對宋心蕊投去一個心疼的眼神。

        宋心蕊最后是大笑著被保鏢們用醫院的擔架抬走的，宋家父母也跟著離開了醫院。

        沒有礙眼的人，醫院里總算清凈了些。

        對于陳雪暮來說，剖宮這個結果比她一開始想象的輕松多了。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醫生已經在給她的肚皮縫針。

        孩子們都很健康，最關鍵的是，老天爺好像聽見了她的祈禱，賜給了她一兒一女。

        “你看看寶寶。”兩名助產士一人懷抱一個粉色的小娃娃送到陳雪暮面前。

        陳雪暮以為自己會像影視劇一樣落下激動的眼淚，可是她看了看孩子，揚唇一笑。

        “把他們抱給外邊的人看吧，順便告訴他們的爸爸，我以后再也不幫他生孩子了。太受罪……”

        助產士們相視一笑。

        誰能想到，孩子的爸爸也不急著看他們，他現在一心只想知道他太太是個什么情況。

        “雪暮怎么樣了？”他揪住一個助產士，緊張地問。

        “正在觀察情況，沒什么問題的話就……”

        突然間，身后的手術室里傳來一些響動。

        兩位助產士都是有經驗的人，這種動靜……

        王星辰本來在自己的診室里研究程煜森最新的腦CT圖，忽然見到一個醫生跑來找他，說陳雪暮那頭出了情況。

        “怎么回事？”

        “孕婦產后大出血……”

        產后出血也算得上是婦產科的常見情況，可能讓同事這么緊張……

        王星辰沒有多問，第一時間趕到了手術室。

        所有醫生都在盡全力搶救，可是陳雪暮似乎一瞬間失去了凝血能力。

        “我要進去。”站在產房外的程煜森全身都在發抖。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敢阻攔他。

        王星辰陪著他走完消毒流程，與他一同走到陳雪暮身邊。

        醫生正安排給陳雪暮緊急輸血，她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就像沒有靈魂的布娃娃。

        “雪暮。”程煜森深情的黑眸露在口罩之外，眼里好像沒有忙得時時看各項指征的數據，只有那個小女人。

        陳雪暮虛浮一笑。

        她很想笑得輕松簡單，像平時早起醒來睜眼看程煜森那樣。

        可是她的眼皮好沉，拼命往下壓。

        “程煜森。”陳雪暮忽然喊了一句，耷拉的眼皮也微微抬高了些，“我給你生了……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呢。”

        “好厲害。”程煜森心里疼得好像被人用利刃來來回回地刺，“你看了孩子嗎？像你還是像我？”

        陳雪暮仿佛快被程煜森氣昏，“不是抱出去讓你看嗎……你不看的啊……虧我生得……這么……辛苦……”

        “陳雪暮你他媽打算扔兩個孩子給我就跑嗎？！”程煜森忽然一聲咆哮。

        醫生護士們都是見慣大場面的，沒有被他嚇住，頓了頓又繼續忙。

        陳雪暮再次睜眼時，滿眼都是淚。

        “我盡力了啊……你們……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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