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傷的何翠沒有像陳雪暮預料的那樣哭哭啼啼，她反而還收起手，柔聲說，“是我自己小心摔倒的，不關星星小姐的事情，祺少爺千萬表生小姐的氣呀……不要因為我這一點小傷就影響你們兄妹之間的感情……”

        “兄妹感情？本來就沒有！”說完，梁容祺便帶著何翠出去處理傷口了。

        鐘媽一言不發地收拾了房間，末了又悄悄拿了一支化瘀消腫的藥膏給陳雪暮，沒有多言，替她關上房門后離開。

        夜闌人靜，陳雪暮起床活動雙腿。

        她眺望遠方的天空，想起和程煜森一起看星星的夜晚。

        至此以后的人生或許再和他無關了。

        轉天，啟晟醫院。

        沈遇準備離開A市了，臨走前，她買了條圍巾送給阿諾，答謝他曾經對她關懷備至。

        “你還打算追那個沈冬陽？”阿諾笑笑問。

        沈遇大大咧咧地點頭，“嗯！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放棄的人。對了，頭目的手術完成得順利嗎？”

        “算不錯吧。但能不能醒來還得全靠少爺自己。”阿諾惋惜地嘆道，“少爺的記憶還停留在小王子和小公主滿月酒的時候，可是他醒來以后，卻發現少奶奶……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說到這件事，阿諾和沈遇雙雙露出悲憫之色。

        生離死別乃人世間最痛，程煜森如果真的好不容易活過來，卻得知陳雪暮已死，他會怎么樣？

        程煜森的手術已經做完一個月了，可是他從來沒醒過。

        為了不讓他躺出問題，每天都有專人幫他活動身體。

        他的身體機能似乎都恢復了，可他就是沒有蘇醒。

        偶然一天，程振偉有事要找程煜森，卻怎么都找不到，氣得回程家老宅問程老太太知不知道程煜森的去向。

        “我怎么可能知道？”程老太太撒謊騙過程振偉，轉背就給王星辰打電話。

        王星辰也很無奈：“老夫人，我們真的已經盡了全力……”

        “王醫生，你說——煜森是不是需要點刺激？”程老太太大膽猜測，“能不能讓他知道陳雪暮已經死了，孩子沒有人照顧？”

        王星辰大吃一驚，“老夫人……這風險很大啊……”

        精神刺激法的確成功地讓很多植物人被重新喚醒，但程煜森的情況特殊，誰也不能肯定說他現在的神經狀態可以支撐他承受住這個天大的不幸。

        “老夫人，這事要從長計議……”

        “從不了長了，他都兩個多月沒有行蹤了，振偉跟展羽都起了疑心。再這樣下去，他病了這事遲早要瞞不住。”程老太太憂心忡忡地說道，“王醫生，反正他現在躺著也跟死了沒有區別，你就試試我說的方法！所有后果我一力承當！”

        王星辰也不是首次見識程老太太的魄力了，但現在聽到一個年邁的老人理直氣壯、斬釘截鐵地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是忍不住佩服對方。

        王星辰深深吸了口氣答道，“好。那我試試。”

        這個重大的任務最終還是落在了阿諾身上。

        阿諾覺得太過殘忍，躊躇很久也沒有想到開場的話，還是王星辰帶了頭。

        “程煜森，你能聽到我們說話嗎？”

        病床上的英俊容顏沒有任何變化，像一尊精雕的塑像，永遠維持著沉睡的美態。

        “程煜森，陳雪暮死了。”王星辰心跳如鼓地說了出來。

        阿諾在病床的另外一邊助攻，“少爺……您快醒來吧，小王子和小公主失去了母親已經很可憐了……如果您不能醒來，他們……”

        他們就會比少爺您小時候更可憐。

        阿諾說不下去。

        程煜森手術前曾提到過自己的一些想法，比如說，要把最好的都給一雙兒女。

        全程，王星辰一直關注著病房里各項儀器上所顯示的數據變化，然而什么變化都沒有發生。

        “急不來的。觀察觀察再說吧，本來也只是試試看看會不會有效果。”王星辰說著拉阿諾走到了病房外，留護工在病房內陪護程煜森。

        “王醫生，少爺他這……”阿諾沒有問下去，“這里就拜托您照看，我還要回公司忙公司的事。”

        “嗯。”

        阿諾前腳剛離開醫院，護工后腳就忽然跑出病房，通知醫生們程煜森好像快醒了！

        “我看到少爺的眼珠動了！真的！”護工欣喜地對王星辰說道。

        于是，這天一整天，王星辰都守在程煜森病房里沒有離開過。

        夜晚，阿諾從公司處理完事情趕到醫院時，一推開病房門，見到程煜森坐在病床上吃東西，一時間情難自控，竟然紅了眼睛。

        “少爺！”

        程煜森抬眼看了看他，微微頷首。

        對視的那刻，阿諾突然發現程煜森眼里少了點什么。

        大概那是一種叫做希望的光芒吧，在他眼里徹底熄滅了。他深邃的黑眸變得更加漆黑，宛若天際中深不可測的黑洞，而不再擁有浩瀚的星河。

        “少爺……”阿諾有點感傷地走到程煜森床邊，替他的杯子里添了些開水。

        “明天陪我去公墓看看她。”

        “……好。”阿諾應下。

        此后，這間病房里再無人說話，程煜森就像默片里的主角，安靜地一勺勺將食之無味的粥送進口中。

        至此以后的人生或許再無溫度、甜味和歡笑了。

        春雨綿綿下了一周，天色陰沉，不見陽光，公墓里更籠起了一層薄薄的霧。

        程煜森穿著肅穆黑衣站在陳雪暮的墓碑前，凝視著碑上熟悉的笑臉，仿佛時間就此靜止。

        “她怎么死的。”

        “……有人綁架了陳越，以陳越的命來威脅她，說是要她的命。她……服毒自盡。”

        “綁匪的來歷查到了嗎？”

        “……綁匪一共三人，在出逃的過程中，在城郊的山路上翻車，三個人全死了。”阿諾據實答道，心里有幾分說不出的恐懼。

        “把綁匪祖上八輩都查清楚，一個都不放過。”

        “……少爺，老太太已經派人去查了，她不讓我們插手，說這件事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你查你的，她查她的，別讓她知道。”

        阿諾只能點頭，“好的，少爺。”

        程煜森又變得像陳雪暮沒有出現之前那樣冰冷了。他把這個世界隔絕在外，把所有人當做他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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