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程振偉都氣走后，程家老宅終于又恢復了清靜。

        程煜森走近程老太太的茶室，在老太太面前坐下。

        “奶奶受累了。”

        “我不累。”程老太太施施然笑，“是你累了，一回來就要忙著給家里做大掃除。”

        程煜森摸摸程老太太布滿皺紋的手，“奶奶，這世上我只有您一個親人了。”

        程振偉胳膊肘往外拐，程展羽和他明爭暗斗，程卓恩絕服從林杏兒的命令，雖然這個家里還有好幾個姓程的人，但在程煜森心里，他們還不如一群路人可信。

        被程煜森這么一說，程老太太剛剛好堅如鐵壁的心陡然軟了下。

        “煜森啊……”

        “嗯？”程煜森怎么也不會想到程老太太有些心動，準備跟他說陳雪暮沒死的事。如果他想得到，就不會在這兒時候叫程老太太不要費神說話，還勸她躺下睡一覺。

        在程煜森的勸言下，程老太太剛要開口的事又被她吞回了肚子里。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A市的新聞又層出不窮。

        人們知道是，破產(chǎn)的梁氏集團總裁梁亞博因為腦溢血而去世，其長子梁容彥因為持械威脅啟晟集團員工而再度鋃鐺入獄，其次子梁容祺失蹤半個月后出現(xiàn)，親自為父親主持了葬禮，但沒有人出面說明梁容嘉失蹤的原因。

        阿諾覺得梁容嘉的失蹤是件很離奇的事，她一個雙腿殘疾、性格暴戾的人按說這輩子都只能依附娘家而活，可是她顯然在梁氏破產(chǎn)后脫離了梁家。

        阿諾調(diào)查過，自梁亞博去世后，梁容祺母子就賣掉了梁家的子母別墅，搬到了銀月山莊那個小洋樓居住。他們新聘的保姆是阿諾的人手，可保姆打探了半個月，一點眉目都沒有摸到。

        程煜森并不關心梁容嘉的死活，他催阿諾繼續(xù)調(diào)查綁架陳越的綁匪的信息，終于查到那三個綁匪的共同處：他們都曾因為犯案而被關入同一間監(jiān)獄。

        那間監(jiān)獄位于A市城郊，除此外，沒有其他有用信息。

        綁匪的線索斷了，梁氏集團已經(jīng)收購完畢，剩下來的心愿里，也就只有振興“暮森”這個品牌，以及撫養(yǎng)一雙兒女了。

        程煜森不喜歡回自己的那套豪宅住，那里有太多關于陳雪暮的回憶。

        倒是陳越在那里住得很自在，拿著程煜森帶回家的機器人模型里里外外地研究，還信誓旦旦說以后也要開發(fā)一款自己設計的機器人。

        程煜森看到陳越的狀態(tài)好起來，也算了卻一樁心事，于是把瀾青山的機器人全都調(diào)回來給陳越當實驗品，隨他處置。

        偶然一天，陳越抱著小狗雪球在房間里研究一個機器人時，忽然發(fā)現(xiàn)了程煜森當初因為害怕自己失憶或死去而錄下的幾十段視頻資料。

        充滿好奇心的陳越打開了那些視頻，看著看著就流下了眼淚。

        他不僅得知了程煜森隱瞞的病情，還感受到了程煜森對陳雪暮的深刻情感。

        隔天，陳越找到程煜森談話。他只字不提自己看過的視頻資料，只說自己想專門學習機器人開發(fā)，希望姐夫愿意支持他。

        程煜森對陳越的新狀態(tài)深表欣慰，當然也完全尊重他的選擇。

        夏天來了又去了，初秋的味道鋪蓋大地。

        這個秋天，程老太太在一場夢中去世，走得很安詳。

        程老太太的遺囑公諸于眾時，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程老太太居然把啟晟集團按照3：3：3：1的比例，分別留給了程辰智、程柏涵、程綺霽和程振偉。

        作為集團總裁卻只得到了十分之一，一時間集團內(nèi)部眾說紛紜，更有人直接叫板程振偉，說他沒能力帶領大家謀江山，要趕他下臺。

        程家因為程老太太的離世而走向分崩離析的局面，可在程煜森心里，程家早就是一盤散沙。

        程振偉沒有給程煜森留情面，明里暗里攻擊黑環(huán)科技公司，終于把程煜森惹惱，借著程振偉的工作失職引爆重大丑聞，直接將程振偉從集團總裁一席上拉了下來。

        父子反目在外人看來是多么好笑的戲碼，可程煜森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他重登總裁一席的當天，程展羽提了一壺好酒來拜訪程煜森。

        “想不到斗了這么多年，該是你的，還是你的。”程展羽醉了，臉色酡紅，神情恍惚，“我以前總覺得如果當初是我娶了梁容嘉，這位置今天就是我在坐，可是人生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程煜森難得地喝他舉杯相碰，有些話在心里轉(zhuǎn)了個圈圈，沒有說出口。

        如果有如果，他寧可放棄總裁之位也不和她離婚。他要把她放在手心里疼愛，再也不讓她受傷。

        可惜沒有如果。

        “煜森，你打算給孩子們找個后媽嗎？”程展羽醉醺醺地問。

        程煜森不置可否，“你呢？”

        “找啊，怎么不找啊……我可不想……不想他跟我一樣……”程展羽說完，醉得睡了過去。

        程煜森放下了酒杯，心情有些沉重。

        預想一下未來的人生，好像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身邊沒有她，那路就變得更遠更長，還帶著無邊無際的苦楚滋味。

        程煜森和程展羽各自喝了個酩酊大醉，第二天清晨，太陽照常升起，可有些東西在悄然中發(fā)生了變化，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程煜森的眼里似乎多了點東西，又少了點東西。

        要不是陳越突然提起陳雪暮，程煜森還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又一次把那個女人給忘記了。

        他努力回想，根本想不起她的樣子。

        程煜森找到王星辰，希望他對這種奇怪的失憶行為進行解釋。

        王星辰推了推眼鏡，“這種情況以前也發(fā)生過，你不是第一例。因為這個人對你的刺激太嚴重，所有神經(jīng)系統(tǒng)產(chǎn)生了自我保護反應，封存了你腦子里關于這個人的全部記憶。”

        “這么說——還是我自己太矯情、太嬌氣？”程煜森失笑。

        程家豪宅里，關于陳雪暮所有的一切在程老太太還在世的時候就被清理一空，程煜森忘了她之后，連她的樣子都想不起來。

        他一個人瞧瞧去了公墓，對著陳雪暮的墓碑坐了一下午。

        “我們曾經(jīng)很恩愛，是嗎？”程煜森喃喃問，“我忘了，你也忘了吧。”

        在他身后幾米遠外的地方，剛剛費盡周折回到A市的陳雪暮，停住了向前走的腳步。

        她剛剛聽見了什么——他說，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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