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政與臨淵校場騎射，大多數情況都是臨淵取勝，臨政偶爾也會扳回一局。

        今日就是臨政少有的勝利，臨淵趴在地上差點起不來。

        “大哥，你這樣使勁全力，我會以為你每次都是故意厚積薄發啊！”臨淵揉著膀子起來，不滿的抱怨。

        臨政道：“知足吧，我多久才贏你一次？！”話罷收拾衣物回去了。臨淵挽留不住，只得自己和他人練習。

        回到秦國后，雖說生活溫飽，甚至可說是奢華，那是趙國王宮也比不了的。

        可是，這吃穿不愁的日子里，臨政到覺得少了份寧靜。有時他懷念在趙國那段到處亂跑亂爬的日子，不用顧及自己是什么公子的身份，不用理會宮里看似寂靜卻潮流涌動的喧囂。

        朝鳳殿雖然特別受優待，可這份安靜填補不了心中所需的寧靜。

        路過御花園的短暫時間，臨政可以想象他清晨或者傍晚走在清新的小山路上。

        朝鳳殿中，趙怡眼淚汪汪的坐在那里，臨政心頭一緊，跪在趙怡身邊，“娘，你怎么了？”

        趙怡看著兒子，說：“沒什么，今天和徐夫人一起去看了看那些新封的女子……”

        “她們欺負您了？”臨政憤然起身，轉身就要出去。

        趙怡抓住兒子，“別沖動。”

        “沖動。”他回頭看著母親，“我寧愿因為一時沖動被父王責罰，也不想您一個人在這里委屈流淚，你說我們回秦國就不再擔驚受怕，可是你看你，你在趙國，何曾委屈流淚，何曾需要跟那些女人妥協？”

        臨政努力咽回自己的淚水，他告訴過自己，回到自己家里，不能再哭。

        他緊緊握住娘親的手，“娘，如果人不停止對我們的傷害，那么我只有去毀滅他，我寧愿傷害其他人，也不要被傷害。”

        “政兒……”趙怡恐懼的抓住臨政，“別做傻事，想想你的前途。”

        臨政輕蔑一笑，“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數。”

        翌日，新封的十二位妃子。

        七位七子，兩位八子，兩位良人，一位美人。

        美人的確是個美人，她比自己年輕的時候更加貌美，如今已是滄桑婦人的趙怡即是羨慕又是羞愧的看著她。

        她姓木，趙怡讓她坐到自己面前。

        木美人遲疑了一下，她的目光掩飾的再快，也沒有逃過屏風后臨政的眼睛。

        臨政同樣嫌棄的目光看著木美人，她一個小小的美人有什么資格看不起母親。

        趙怡和她們閑話家長里短，毫不吝嗇的將夏如風的喜好告訴她們，讓她們知道怎么更好的服侍夏如風。

        一片情景看上去十分融洽，可是木美人的不屑和厭惡讓臨政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

        好一會兒后，臨政平靜了自己的心，目光如炬的看著木美人，露出陰暗的笑。

        臨近午時，眾人用過午膳后，木美人道和徐夫人約好下午在御花園喝茶，此刻邀請趙怡一起去，趙怡明顯的不高興。

        她們從來沒有要和自己好好相處的意思吧，既然如此，自己也別熱臉貼冷屁股。

        趙怡借午睡的理由拒絕了，并直接說了往后不用再見的話。

        眾人心里一個咯噔，卻見趙怡已經起身離開了。

        其他人多少有些畏懼，畢竟她是夏如風最寵愛的夫人。木美人卻不屑一顧，看了她們一眼后，舉步離開。

        臨政跟著來到御花園，遠遠就聽見這群女人的歡聲笑語，只是這歡聲笑語，卻是那徐夫人踐踏趙怡尊嚴發出來的，這女人不管是不是事實，皆是以打擊趙怡，孤立趙怡為目的，話語不堪入耳，那些女人卻聽的津津有味，笑時一點儀態也沒有。

        臨政無法再忍受下去，猛的轉身，卻看到了臨淵站在他身后。

        臨淵愧疚不安的看著目光紅紅的臨政，他最敬愛的哥哥，怎么可以有這樣的目光？

        臨政避開他欲快離開，他一把抓住臨政的手腕，埋著眼瞼，說了聲“對不起”，聲音有點無所適從，他忍著當場發火的沖動。

        臨政深呼吸道：“與你無關。”憤憤離去。

        亭中的笑聲因為臨淵的到來戛然而止，臨淵猛獸般的目光像要吃掉在場的每一個人，除了徐夫人外，其他人大氣不敢出。

        “各位還是回去準備一下怎么伺候父王吧，爭取在這宮里多呆幾天。”

        逐客令一下，其他人紛紛離去。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徐夫人不敢那么理直氣壯的迎下兒子的目光，她覺得兒子的目光越來越有壓迫感。

        “如果別人把你編造的那么不堪，你也會生氣吧。”臨淵看著母親道。

        徐夫人苦道：“我這不是為了給你創造得到太子之位的條件嗎？”

        臨淵冷笑，“娘，我在你眼里那么沒用嗎？需要去詆毀一個女人的名節來為我鋪出道路。”

        徐夫人說：“毀了趙怡，夏臨政的路就不好走了，那不是對你很有利？”

        “是對你很有利吧……”臨淵低頭看著自己的母親，“娘，外公說的對，你得不到父王的愛，至少也要得到他的敬重吧。你看看，父王多久沒正眼看你了，如今又多了十幾個女人，可悲的是，這十幾個女人只是他用來跟趙夫人斗氣的擺設，你還真以為拉攏她們能在后宮掀風起浪啊？娘，你怎么就不明白，如果這個后宮真有人能翻云覆雨，那一定是趙怡，而不是你。”

        “啪”。

        這一記耳光猝不及防。

        她從來不舍得真正的打他，因為他是她下半輩子的依靠。她要的是最安穩的日子，那就是坐上王位，就沒人跟她爭，跟她斗了！

        臨淵輕蔑笑道：“娘，我對太子之位，對王位，沒有興趣，你別逼我。”他指著天，道：“你要的位置，我想姬凡那老匹夫的天子之位更適合你要的，去吧。”

        臨淵說的云淡風輕，卻是極度諷刺。

        未曾想過兒子一點兒也不領情，自己的苦心終究化為泡影。

        “滾。”徐夫人氣憤的拂袖，回頭不再看兒子一眼。

        臨淵忍住的那一行淚終于落下來，轉身離開。

        夜晚，臨淵拉著臨政出宮陪他喝酒，這是回秦國以來，臨政第一次出宮。

        朝暮樓中，臨淵猛灌著這里最著名的“水月寒”，一邊抱怨這酒怎么那么苦，一邊又喝完一壇又一壇，到最后，他已經不是在喝酒了，而是直接洗澡般的倒的全身都是，看的一邊伺候的人滿眼的心疼酒，卻又不敢上前言說。臨政看了看那侍郎，讓他下去，他眼不見為凈，轉身離開。

        臨政手里的酒才喝了一口，看著半醉半醒的臨淵，他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受了什么傷，至于成這樣？

        這時，臨淵抓住臨政的手腕，臨政一個機靈，看著醉醺醺的臨淵，臨淵又是哭又是笑，“哥，我好羨慕你，父王那么寵你娘，又那么喜歡你。可我呢，父王雖然對我好，卻不怎么看重，我想當大將軍，卻從沒收到過他的鼓勵，你看你，每天都被父王夸。”

        臨淵真誠的抓住臨政的手，“哥，我真的不想爭什么太子之位，更不想當王，我知道，你更適合那個位置。可是我娘，她怎么就不明白呢？！她為什么要把自己的滿腹牢騷，發泄到一個無辜女人身上？就因為……你娘得到了父王的心？哼……”他最后荒唐的一聲。隨即對臨政立誓，“哥，我保證，你為王，我為將，永遠輔佐你，幫你治理秦國，我不聽我娘的，那樣……累的慌。”

        臨淵徹底醉過去，臨政動容的看著他，深呼吸掩飾自己眼中感動的朦朧。

        清晨，一片驚愕之聲吵醒了趙怡，她在迷糊中得知了徐夫人墜樓而死。

        城樓的守衛皆被迷暈，也沒人看到徐夫人何時出現在那里，更不知她為何墜樓。

        臨淵看著母親的臉，為她擦掉血跡。

        右相讓臨淵查出事實，他還是了解自己的女兒的，她不像是會自殺的人。

        臨淵盯著母親，目不轉睛道：“如果自己的兒子傷她夠深，她也可能會絕望的。”

        他后悔昨日忤逆她。

        那一轉身，真是他們的最后一面。

        右相卻言明此事與臨政脫不了干系，臨淵卻不耐道讓他出去，自己一個人陪陪母親。

        朝鳳殿里，夏如風坐于殿上，趙怡站在一邊擔憂的看著臨政。

        臨政跪在夏如風和趙怡面前，無所畏懼。

        “是不是你？”夏如風問道。

        “不是。”臨政平靜的回答，眼里有失望。

        “那你昨晚去哪里了？”夏如風聲音已經表明他就要爆發。他如此看重他，要將江山托付于他，他不可以出事，他不可以讓他失望。

        臨政緩緩答道：“兒臣只是和臨淵喝酒，他醉了，兒臣送他回去，如此而已。”

        “宮里沒有酒嗎？你為什么要帶他去宮外喝？”

        “非兒臣帶著臨淵，是臨淵拉著兒臣去。”臨政抬眼看著夏如風，倔強的眼里藏著一絲委屈。

        夏如風又是惱怒又是心疼，不知該怎么問下去。

        臨政道：“父王，回到秦宮以來，我和娘一直循規蹈矩，可是徐夫人一直咄咄逼人。兒子承認，的確想殺之而后快，可是，我再厲害，畢竟只有十一歲，如何瞞天過海，神不知鬼不覺的去宮門城樓殺死一個夫人？夜深人靜，難道沒有一點兒聲響再迷暈守衛，還能逃過巡邏隊？父王，別太看得起兒臣。以我看，不但要查清徐夫人的死因，宮中巡邏的制度，也該強化了，否則就算有萬師父保護父王，您的安全也讓人堪憂。”

        夏如風看了看萬恒，又看了看臨政，再看看此刻眼里只有兒子的趙怡。他起身扶起臨政，道：“我知道委屈你了，可是臨淵沒有錯，為了平復他的心情，你還是去給徐夫人守靈七天吧。”

        臨政彎身領命。

        趙怡和萬恒互看了一看，待臨政離開后，趙怡還是對守靈的事抱怨了幾句，夏如風溫柔的安撫著她。

        靈堂中，臨政和臨淵一起跪著，臨淵將金元寶投入火中，跳動的火苗炙烤著他的面無表情。

        良久后，臨淵道：“謝謝你。”

        臨政疑惑的看著他。

        臨淵自嘲的笑道：“雖是娘親，可說實話，我還是很害怕的，有你，我就不怕了。”

        臨政微微一笑，“應該的。”隨即問：“如今朝堂上下，都懷疑是我干的，你不懷疑我？”

        臨淵冷笑：“是右相煽動的吧，你不過只是個靶子，除掉你，他就能扶我上位了。可我還是那句話，我對王位沒有興趣。”最后轉頭看著臨政，誠然道：“我相信你。”

        臨政作揖：“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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