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笑出一臉的希望來，小口小口喝著甜粥。

        既然老侯爺暗示不必再退，那她的手，就可以在伸長一點吧。

        嗯，就向老侯爺要幾個人吧，她實在是無人可用。

        趙大康的大兒子趙爻她惦記很久了。

        這邊長樂他們說著言峰的表字，在老侯爺的書房里，趙大康扶著老侯爺，慢慢往房間走去。

        老侯爺嘆了一口氣，風干橘子皮似的臉上露出了隱約的笑意。

        “大康，你看這十二殿下如何？”老侯爺問。

        趙大康一直伺候在一邊，老侯爺和五少爺和十二殿下的對話，他聽的一清二楚。

        “照屬下看，十二殿下，似乎和大皇子、太子、還有六殿下的性情，都不太一樣。”

        老侯爺陷入深思，公主體弱，卻先聲奪人，雷霆手段；言峰看著單薄，卻生機勃發，謙遜有禮，身無驕奢之氣，卻隱隱有雷霆之志。

        老侯爺又想到言峰說的要活人活己，這話可往小了說，也可往大了說，無論大小，活著才是根本。

        “現在的天家，已經爛到根上了，這些皇子，大多也都是爛根上結出來的爛果子。”

        “侯爺您常說，不破不立，爛到根上，也就快好了。”趙大康給老侯爺除下腳上的鞋子，伺候老侯爺半躺在床上。

        老侯爺面色潮紅，嗓子中時有呼啦呼啦的喘息之聲，高高的身子，瘦的只剩一把骨頭。

        “哪那么容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外面在如何使勁，始終都是事倍功半。唯有自內而外的崩塌，削骨剝肉，換個魂靈，才能讓這天下少流一點無辜者的血。”老侯爺輕輕咳了咳，乏力的倚靠在床榻上。

        “除了百姓，這天下哪有無辜之人！侯爺您放寬心，管他外面洪水滔天，您先把身子骨養好了才是正經。”趙大康給老侯爺倒了一杯茶。

        “咱們侯府，世子爺雖然早早定了親，可是還未成親，五少爺今年也才十五，公主和十二殿下更是才十二。您看看，哪個人哪件事，能少了侯爺您的指點。”趙大康嘴里不停碎碎念著，心里期盼侯爺的身子骨能盡早的好起來。

        “我看公主可不像十二歲的女娃子。”老侯爺抿了一口茶，笑著和趙大康說。

        “不瞞侯爺，小的看公主也不像十二歲，做起事來滴水不漏，板起臉來那氣勢，可不比大夫人弱。”

        “是個心思重的娃娃，怪不得身子骨弱。哎，在那么個暗無天日的牢籠一般的地界長大，也難為他們兄妹了。”老侯爺眉毛微微往下耷拉著，語氣中帶著憐惜。

        “侯爺，公主說給她下毒的人是六皇子，我怎么覺得這下毒的法子，像是像劉癩頭他們的手段？”趙大康低低的說。

        “大康，我最怕的就是六皇子和劉癩頭這些海盜沆瀣一氣，堂堂皇子與水匪勾結，這是亡國之兆啊。”老侯爺用青筋密布的手，心痛的連連拍著床榻。

        “方寬狼子野心，我早有防備，軍中我也早有布置。可是這內宅陰毒之事，不是你我這些軍旅之人能夠時刻防備的啊。”

        “若是許氏能統管內宅，若是大夫人的心機和手腕能在厲害一些，咱們勇毅侯府哪會像現在這樣凋零落敗？”

        老侯爺心灰意冷，想到周家幾代人為國盡忠，毫無二心，卻時時被皇上猜忌，被皇子陷害，痛心疾首，一時之間，就得萬念俱灰。

        為的什么？忠的什么？反正他就快死了，周家就在他手里湮滅算了。

        “大夫人也是難做，她是宗婦，可也是老夫人的兒媳婦不是？”趙大康深知侯府內宅的這筆糊涂賬，老夫人年輕時候做事就不分輕重，只憑心情，老侯爺與她的夫妻情分早早就盡了。

        早前幾年，老侯爺看府內的庶務實在是一團亂，就下了狠手，內院讓大夫人清查，外院他帶人整頓。

        可是許氏處處掣肘，他要罰要攆的人，她全都攔著護著，鬧得急了，她就一哭二鬧三上吊，攪得侯府不得安寧。

        老侯爺一顆想要肅清內宅的心，就又一次敗在了許氏的胡攪蠻纏之下。

        內宅之事，也就是混亂一些，老侯爺既有自己獨立的院落，又有貼身的小廝隨從護衛，索性眼不見為凈，不再管這些內宅之事了。

        這些婦人，在內宅里吵吵鬧鬧，不出大格就行。

        “侯爺且寬心，公主已經給世子爺提了醒，世子爺和大夫人正在盤查府內諸人，此時寧可多攆出一些，也不能留下一個有嫌疑的人。”

        “世子不擅長這些，大夫人恐怕想不到下毒之人背后的人，你多留心，一旦查到下毒之人，務必敲出真話來。”

        “侯爺放心，屬下省的。”趙大康將被子給老侯爺往胸口處拉高了一些，看老侯爺單薄的胸口，不禁鼻子一酸。

        怎么忽然間，老侯爺就變得這么瘦弱蒼老了呢？

        幾年前，老侯爺還能挽起兩石的大弓，還能箭無虛發。

        這才兩三年，老侯爺的眼睛就花了，手也抖了，背也彎了。

        “公主和阿盛在內宅的日常，你能多照顧一些，就多照顧一些吧，都是命苦的孩子。”老侯爺最后囑咐了一句，心力交瘁的閉上了眼睛。

        “是，侯爺盡管放心就是！”趙大康給老侯爺蓋好被子，低低應了是。

        這邊長樂和言峰還有周昌盛三人說著話，琉璃提醒酉時了，該用晚膳了。

        苗嫂子和苗大娘手腳麻利，晚膳做的也是家常的菜色，三條煎的兩面金黃的鯽魚，一碟子涼拌菠菜，烏雞阿膠湯，蓮藕排骨湯，一砂鍋澆著湯汁的紅燒肉，一盤清炒筍片。

        長樂吃飯的時候，不愿意讓琉璃她們伺候，幾雙眼睛看著她，讓她壓力太大。

        把琉璃打發去廚房，也不讓苗大寶和苗小寶伺候，三個人就放開了吃。

        言峰和周昌盛用粳米飯泡排骨湯，一口一口的紅燒肉，吃的臉上都流下了汗，不一會，砂鍋就見了底。

        琉璃從廚房出來給言峰和周昌盛又添了一碗飯，看長樂碗里的米飯只吃了幾口。

        “公主，我讓阿娘用砂鍋熬了八寶粥給您當宵夜的，要不現在就吃一碗？”

        長樂放了碗，點了點頭，米飯她吃著確實是感覺有點硬，她吃了兩口，就覺得胃里不舒服。

        怕影響哥哥和五哥的胃口，她沒說話，她現在的胃口不大，喝點湯也就飽了。

        言峰和周昌盛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兩雙眼睛都擔心的看著長樂。

        長樂一笑，搖了搖頭，輕松的說：“沒事沒事，我一直都喜歡喝粥的，再說看見你們吃的高興，我看著也像飽了似的。”

        周昌盛沒有形象的用筷子杵了杵頭，有些憨氣的說：“歡喜，我心粗，你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一定要告訴我，我才能知道。你想吃什么，我們就吃什么，你不喜歡吃什么，我們就不吃。”

        言峰還是擔憂的看著長樂，兩道眉毛皺在一起。

        歡喜的身子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年比一年糟糕，以前她們困在宮里毫無辦法，現在出了宮，他定要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盡早找到那個無論道士。

        他要振作起來，他要強大起來，他才能給歡喜當靠山。

        阿娘告訴他，這個世上，他和歡喜是最最最親的兩個人，他凡事都要為歡喜著想，歡喜凡事也必定會為他著想。

        長樂捧著琉璃送過來的八寶粥，粥里放了桂圓紅棗山藥紫米，吃了一口，滿口的紅棗香氣，還有山藥的軟糯。

        “哥，你喝點湯吧，別吃米飯了，不能暴飲暴食，要牢記養生之道。”

        長樂一勺勺吃著粥，言峰看她胃口不錯的樣子，稍稍放下了一點心。

        “五哥，你也喝點湯吧，以后咱們聽雨齋天天都是好日子，頓頓都是好吃的。”

        周昌盛點頭，自己盛了一碗烏雞湯，慢慢喝著。

        心里不禁想著阿娘和阿柔、阿福晚膳用的什么。

        他得盡快的自立起來，有立身的本事，才能保護歡喜，才能給阿娘她們撐腰，甚至能和世子一起頂門立戶，重振勇毅侯府昔日榮耀。

        飯后一盞清茶，因為就是在院里用的飯，長樂看著點點陽光透過高大的柿子枝丫之間落在地上，帶著溫暖的金色。

        “哥哥和五哥給他們兄弟重新起個名兒吧。”長樂點了點伺候在一旁的苗家哥倆兒。

        “我看勇毅侯府，萬物生長，欣欣向榮，就叫萬榮吧。”言峰環顧了四周一圈，想了想，笑著說。

        苗大寶連忙跪地磕頭。

        “謝殿下賜名，小的以后就叫萬榮了。”

        長樂記得以前言峰給苗大寶起名叫東方。

        日出東方天正明，世間萬事稱吾心，榮華富貴多吉利，子孫振振受遐齡。

        這句話是哥哥曾經求過的一根簽的頭一句話。

        苗小寶滿懷期盼的看著周昌盛，眼珠子咕嚕嚕亂轉，周昌盛頓感壓力很大。

        “五哥不用講究那么多，我看，小寶不如就叫發財吧，后頭進院的小廝就叫富貴、恭喜和吉祥。”長樂撫掌大笑。

        苗小寶哀怨的看著笑個不停的長樂，他不喜歡發財怎么辦，大廚房二狗哥養的黑狗子就叫發財。

        他哥哥萬榮在旁邊重重的踢了踢他的腿窩，示意他趕緊跪下謝恩。

        公主賜名，這是多大的榮耀，他還敢挑。

        “謝公主賜名，以后小的就叫發財了。”發財磕頭后委委屈屈的看著周昌盛，不知道五少爺以后能不能給他改個好聽點的名兒。

        周昌盛笑著搖了搖頭，這名，是挺喜慶的。

        長樂記得以前周昌盛給苗小寶賜名叫藏鋒，那個時候周昌盛也就二十歲出頭，那個時候的周昌盛就在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藏其鋒芒了么？

        真好，現在一切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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