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長樂縣-2
周昌盛一邊用力斬著路邊比人還高的枯草,一邊看著高高的山峰,就為了繞過這座大山,他們整整繞了六天的路,若是能用火藥將這座山炸出一條路來,肯定路途會更加平順,用時會更短。
寫著長樂縣三個大字的匾額掛在破破爛爛的城墻之上,城墻向兩邊延展,有的地方只剩下一點點的土坯。
長長的車隊駛入了長樂縣縣城之內。
又破又小的縣衙內,富貴光鮮的胡大叔和一身補丁摞著補丁的穿著農家布衣的長樂縣縣令郭懷仁對坐在一盞小小的油燈之下,兩人眼對眼的看著,卻久久都相對無言。
臉上裂了好幾個口子,一雙黑峻峻的手不斷的緊張的在破舊的褲子上搓著,郭懷仁試探著問:“這位老爺,你說你祖上是長樂縣的人?不知祖上叫什么?”
“回大人,胡某祖上沒有大名,有個小名叫水生。”老胡向上抱了抱拳,恭恭敬敬的說著祖上的名號。
郭懷仁為難,他們長樂縣的娃娃,男娃娃有一半都叫水生,女娃娃一半都叫山丫。
“這,胡老爺,還能說得更詳細一些么?”郭懷仁看著老胡,心里萬分期盼這富家老爺的祖上真的是從長樂縣出去的。
“回大人,我祖上不認字,關于他的事情,都是一代一代口口相傳,傳下來的。”老胡看著郭懷仁,臉向著郭懷仁方向微微側著,努力想事情的樣子。
“我祖上約是在七八歲,或者是八九歲那年從長樂縣跑出去的,那年約是莊稼收成不好,或者是林子里跑出了一頭野獸,或是祖上的雙親出海,總之就是祖上的雙親沒了,祖上餓的狠了,暈頭暈腦之下,東西不辨,就跑出了長樂縣。”
郭懷仁這下一拍大腿,覺得這起碼有六成是長樂縣的人了。
“胡老爺是有所不知,長樂縣這地方,土地有毒性,莊稼收成少,年年都喂不飽咱們這些苦命人。我若猜的不錯,您祖上叫水生,那應該是靠水而生,雙親定是出海打漁的時候出了事。”
老胡這句話里帶了三個可能性,就是為了讓郭懷仁自己去找最可能的那種可能。
“大人說的有道理,我祖上那人,應該是小時候吃魚吃多了,自離了長樂縣,就沒有在吃過一口魚。”
“可憐啊,小小年紀,失了雙親。”郭懷仁是真的覺得可憐。
老胡見郭懷仁臉上的憐憫不似作假,心里就對這位一窮二白的縣令有了好感。
“從我祖上留下來的口信中,我祖上出了長樂縣,先是游過了一條大河。”
“那必是從西面出去的,西面有條淺灘,小孩子一個猛子下去,能游出去十里地。”郭懷仁連連點頭。
老胡擦了擦眼角的眼淚,聲情并茂的接著往下說。
“祖上也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等到他上了岸,就是在一座大山里了,山里有一種醬紅色的野果子,又酸又甜的,祖上說他從沒有吃過那么好吃的果子。”
“圣女峰,圣女峰里就有那種紅色漿果,小孩子最是喜歡吃,酸酸甜甜的,耐餓咧。”郭懷仁一拍巴掌,這可全都能對上號了。
“祖上說,這漿果吃多了,容易醉,他吃多了,就醉在山腳下,等他醒來的時候,大白天的,差點被群狼給吃了。”
“哎,圣女峰的漿果確確實實是吃多了易醉,且山里有狼群,有的時候這些狼群白天都敢出來吃人,我們已經很久沒去山里采果子了。”郭懷仁低低嘆著氣,完完全全的相信了老胡的話。
老胡往后看了趙大康一眼。
趙大康派出去的探子深入到了郭懷仁說的圣女峰里,大白天的遇到了狼群,這十人放出了煙花彈求援,趙大康帶著周昌盛等人深入山里救人,斬殺了二十條膘肥體重的巨狼。
若非這十人會爬樹,且趙大康等人救援迅速,恐怕這次就會將這十個探子全部折在這小山溝里了。
“祖上當時嚇得狠了,又是爬又是跑,九死一生啊,才跑出了這大山,最后暈死在一條大路邊。”老胡嘆了一口氣。
“也是我祖上命不該絕,偶遇了一輛迷路在深山老林中的驢車。”
“這深山老林,怎會有驢車?”郭懷仁有些奇怪。
老胡一拍大腿,語調都拔高了。
“大人,要不怎么說我祖上命不該絕呢,奇就奇在,這車把式說自己是另外一個縣的,時常在他們縣里進山收山貨,路是走熟了的,不知道這次怎么就鬼打墻了,居然不知不覺就走到長樂縣的這條路上了。”
郭懷仁聽的入了神,一邊點頭一邊搖頭。
“這車把式見我祖上可憐,就將我祖上抬上了驢車,二人結伴壯膽,兜兜轉轉的,才走出了這條大道,更奇的是,這條道的盡頭,就是另外一個縣的城門!”
老胡連連搖頭,一臉的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更巧的是這車把式家里只有個女兒,人家看我祖上老實本分,就收了我祖上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就這樣,我祖上以后就跟著老丈人倒騰山貨,也姓了胡,這日子才慢慢興盛起來。”
老胡情真意切的說完了,都把自己給感動了,他用手拽著自己的袖子,點點擦著自己眼角的淚花。
“多謝胡太太,不敢勞煩胡太太。”郭懷仁接過大丫遞過來的熱茶,連連道謝。
老胡也接過大丫端過來的茶,喝了一大口,講了半天,口干舌燥。
“大人折煞奴家了。”大丫連忙屈膝行禮,然后退后幾步,動作舒展的用自帶的茶具,繼續點茶。
“哎,大人有所不知啊,雖說我胡家的這份家業越來越大,我祖上卻越走越遠,最后機緣巧合之下,最后在京城落了腳。”老胡牛飲一般喝完了茶,隨手遞給周昌盛,周昌盛連忙恭敬的雙手捧著茶碗,老胡又嘆氣,愁眉不展起來。
“原來胡老爺是從京城而來,這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吧?”郭懷仁滿懷同情,他當初中了進士后,被吏部一紙文書派到了這長樂縣,一待就是二十年,從長樂縣進來和出去一趟都極是不易,萬幸他當初是帶著全家老小一起就職,不然只怕早早就天人永隔了。
從長樂縣去京城,一路上既有土匪劫道,又有猛獸出沒,兇險異常。
外放官員的考評,三年一次,吏部也十年沒有派人來進行清算交接了。
在此地,他與其說是縣令,不如說是族長。
此地并不以皇朝吏法來治理,而是以宗族來管理。
“著實是舟車勞頓,疲乏不已。”老胡裝模作樣的捶了捶腿。
大丫在茶香中面不改色的點茶。
周昌盛和趙大康低著頭,充作護衛。
“大人您有所不知,我這老胳膊老腿的還好,就是苦了我這小閨女了。”
“閨女來,給郭大人磕頭。”老胡一臉慈愛的將乖巧站在一邊,低著頭扭著帕子的阿青叫過來。
阿青連忙小碎步挪過來,也不顧地上黃土,扎扎實實的跪地給郭懷仁磕了三個頭。
這老實本分的樣子,讓老胡心里都一陣心疼。
“小姐快起來,不必多禮。”郭懷仁連忙站起來,雙手炸炸著,想扶不敢扶。
這樣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和她們家妞子可真是天地之別,云泥之別。
“快起來,快起來,地上涼,小心凍壞了膝蓋。”老胡也不方便直接去扶阿青,只好一疊聲的讓阿青起來。
阿青這才站起來,輕挪兩步,垂著頭,挨著大丫站好。
“你看看,我受了這大禮,手里卻連一樣見面禮都沒有。”郭懷仁老臉有些發紅,局促的又開始用兩只手搓著大腿兩側。
“郭大人客氣了,我胡家這一大家子日后可是要在長樂縣落葉生根的,以后可少不了郭大人照拂。”
郭懷仁嘴里苦心里更苦,他撇撇嘴,問道:“胡老爺也看到了,長樂縣貧困,且山路不通水路不暢,消息閉塞,實在不是宜居之所。”
周昌盛不禁偷偷去看這滿嘴大實話的郭縣令。
老胡裝作苦笑,示意郭縣令先喝茶,這才帶著為難的回道:“不瞞大人,我也是逼不得已,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了,才攜家眷回了這長樂縣。”
“哦,莫非是有什么隱情?”郭縣令喝著噴香的茶,漸漸放松了下來。
老胡一指大丫,接著又一指阿青。
“大人您有所不知,我祖上自離了這長樂縣,身子骨就一直不好、人丁單薄,這也就算了,可從我翁翁開始,不僅僅是一根獨苗,我翁翁和我阿爹,都沒活到不惑之年。”
郭懷仁漸漸聽明白了。
老胡看郭縣令慢慢舒展開的神色,知道他信了他的鬼話,就接著往下說。
“我幾年前就開始斷斷續續的夢見先祖了,先祖在夢里說,要想有兒子能傳宗接代,要想能活到耄耋之年,只能落葉歸根,回到長樂縣。”
郭懷仁連連點頭,對這鬼神之說深信不疑。
周昌盛深深佩服胡大叔的這番合情合理的胡說八道。
“大人您也看到了,這是我結發的夫人,這二十年,我們夫妻倆,也就生了這一個掌上明珠。”
老胡又指了指大丫和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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