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晨光熹微, 鳥鳴婉轉,寂靜山間開始灌入新晨生機。
房中安靜無聲,唯有細膩的呼吸交融,衣裳落了一地, 枕上長發疊纏。
朔月端著水盆站在外面, 眼看日上三竿,溫水轉涼, 朔月手都酸了, 卻忍不住彎唇偷笑, 壓都壓不下來。
玉藻已經練完劍,悄摸過來, 對著朔月比了個口型:還沒起?
朔月朝里看了眼,想著左右要換水, 便拉著玉藻往外走, 隱忍著狂喜:“哪能這么早, 鬧了那么久。”
這話讓聽的人都耳根發熱。
玉藻提醒她:“水都涼了, 趕緊換一盆回去, 省得夫人醒了外頭沒人。”
朔月連連點頭, 不同她廢話了,可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她等一早上里面沒動靜,才走開一會兒,回來時房門都開了。
朔月一咯噔, 快步上前, 卻見里面已經有人在服侍。
阿松不僅送了水,還分了冷熱。
謝原體熱,嫌溫熱的水洗的不痛快, 歲安卻是習慣用溫水洗漱。
“放下便出去吧。”謝原從床上坐起來,竟直接打發。
阿松由始至終都垂眸干活,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去的地方不去,聞言矮身一拜:“是。”
退出門外時,阿松碰上一臉揶揄的朔月,略不自然的低頭走了。
朔月看著阿松離去的背影,想著里面大概不要人伺候了,轉身追上阿松。
“這么怕女郎不要你回謝府啊?”
阿松對著天翻眼,不想說話。
朔月輕輕撞她肩膀:“別見外呀,叫我一聲姐姐,但凡你能回謝府,我便罩著你。”
阿松:……
……
謝原打發了阿松,忽覺身邊有動靜,轉頭看去,方才還睡著的人已醒了,單手揉著眼看向外頭。
謝原拿開她揉眼的手:“看什么?”
歲安:“是阿松嗎?”
謝原:“沒留意。”
歲安頓了頓,說,“她大約是怕我回謝府時不要她了。”
謝原心中一動,手肘撐著身子朝她側臥,“那你要還是不要?”
歲安盯著他,不答反問:“那我要還是不要呢?”
謝原:“這是你的人,我隨口一問,你反問我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呢?”
不料歲安腦袋一偏,像人醒了腦子還沒醒,純粹話趕話:“那我什么意思呢?”
謝原終是笑了,俯身,聲沉:“酒沒醒是吧?”
歲安一愣,頓時什么困什么酒都醒了,轉身避開謝原坐起來。
謝原對她一向是點到即止的守著分寸,順手扶了她一把,自己先下了床。
剛坐起來,歲安忽然僵了一下。
不知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是經歷撕裂后,又經一夜緩和,殘留下來的異常感。
談不上疼痛難忍,但總歸不適,且隨著坐起時的壓感增加變得更鮮明。
歲安擰起眉頭,手撐著床,身子微微傾斜,重心偏移。
另一邊,謝原已經走到盆架邊洗漱,對歲安的異常全無察覺。
他洗漱到一半,轉身見歲安還保持剛才的姿勢坐在床上,隨口問:“怎么了?還困?”心想這是北山,她最大,又補了句:“困就再睡會兒。”
再溫和體貼的郎君,也難貼進姑娘家的骨子里。
謝原也是初次,自己都毫無章法全憑本能,自然不知那些細微不適,以至于雨點般打來的關懷,全都精準擦過正確答案。
歲安慢吞吞挪到床邊,穿鞋起身,因動作輕緩,倒沒牽起太多不適。
謝原見她不理,權當起床氣,轉過頭繼續往臉上撩水。
斜里忽然伸過來一只手,搭上他撩起袖子的胳膊。
謝原動作停頓,睜眼時掛在長睫上的水珠滴答落下,他看向行至身邊的妻子,眼神疑惑。
迎著他的眼神,歲安另一只手也搭上來。
突然,她像絞手巾一般,兩手抓住他的胳膊猛力一擰!
手臂皮肉瞬間繃緊撕扯,謝原猝不及防的“咝”了一聲。
歲安突然放手,眼珠上下一動,飛快打量他一通,轉身去到更衣的屏風后。
撕扯過的肌理得以復原,但微微發紅的手臂上仍殘存不適感。
謝原莫名其妙,看了眼屏風方向,五指張合握了握,好笑的嘀咕:“手勁兒還挺大。”
他轉身扯過盆架上的布巾,沾了涼水往微微火辣的手臂上敷了一下,身后,剛剛“作惡”的人悄悄探出頭來。
“夫君。”
謝原聽到聲音,轉頭看去,只見屏風側邊長了顆腦袋,歲安指了指衣架上的裙衫:“能幫我取來嗎?”
謝原瞥她一眼:“不能。”然后轉過去,又用濕帕子敷了一遍:“手疼。”
明明是拒絕的話,但半點惱火不悅都沒有,分明是玩笑著拿喬。
歲安心頭微動,身上那點不適好像也快消了。
正要出去取,謝原忽然轉身走到衣架邊,順手撈過她的紅色長裙,送過來給她。
歲安看著堵在屏風外的高大身影,偏偏頭:“不是手疼?”
謝原:“幸而你只擰了一下,我也只疼了一下。”說完,他把裙子搭到屏風上,歲安被垂下來的裙帶掃了臉,伸手撥開,卻見謝原已轉身出去了。
她捏著裙帶,指尖無意識的攪弄,思緒輕蕩。
初經人事,又拜謝原所賜,結果這男人一無所知,她不由自主就捉弄了一下,然后立馬后悔。
新婚燕爾,小打小鬧,多是情趣。可她若以此為始,習慣了同他作嗔作怪,甚至失去分寸,言行舉止再無掂量,久而久之,他或許會覺得這不是情趣,而是不敬夫主的折辱。
于是開口試探他的情緒。
不像是因新婚的感情新鮮而耐心遷就,倒像是心血來潮的耍了個嘴皮,但很快,他又找回那份大度穩重。
細細回味,這位外人稱道端正清貴的謝大郎君,是有些頑皮風趣在骨子里的。
自相識以來,屢屢可窺。
屏風外一聲輕喚,歲安回了神:“阿松?”
阿松去而復返,手里還端了一碗熱乎乎的湯水。
阿松道,飲下湯藥,大約會舒服些。
沒有詳細解釋,歲安卻聽的明白,當即愣了愣。
你們還真聽啊!
同一時刻,謝原站在房門口,盯著被歲安擰過的手臂微微發愣。
方才阿松來送湯,說是要給歲安的。
有前車之鑒,謝原不免多了個心眼,攔下她追問,省得一不留神再給他挖一坑。
結果阿松解釋了,反倒讓他尷尬住。
就在剛才,謝原還覺得歲安似乎比之前都放得開,心道肌膚之親果然是增加感情的利器。
他希望她活潑開心些,沖他作怪也沒關系。
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他也是初次,加上情緒影響,不自覺就失控,橫沖直撞,沉浸其中,險些連那東西都戳破了。
再看手臂上那已淡去的紅,謝原失笑。
是憋不住事,就是這法子有點傻。
這能一樣嗎?
……
換了衣裳,灌了湯藥,歲安咂咂嘴,沒覺得有什么立竿見影的神奇功效,該不適的還是不適。
一轉身,謝原就站在身后,漆黑的眼盯在她身上。
歲安疑惑的看他。
謝原將她上下掃了兩遍,說:“朝食送來了,來人傳話,請我用完朝飯后前往山中書院,與岳父大人的門生討教一下詩詞文章。”
歲安點頭:“好。”
謝原:“我說完了,你就沒要說的?”
歲安輕輕擰眉,她有什么要說的?
謝原嘆了口氣,本想拉她的手,頓了頓,還是先轉頭命房中人都退下,這才將歲安抱起來,走到床邊坐下。
歲安在他懷里調整坐姿,有點不習慣。
謝原由著她動作,無奈道:“本就是你我夫妻的事,倒頭來還成了不能對我說的事?”
歲安古怪的看他一眼,并不作答。
謝原這回不再由著她,直接問:“昨夜,你不舒服嗎?”
歲安聞言,不可思議的張了張嘴,身子一動就想離開這個尷尬的情景。
謝原用力扣住她,摟著她的手伸到前面,袖子一擼,指著手臂上已經快要消失的紅,“怎么,敢做不敢認?”
歲安一看他露出手臂,便知他定是猜到什么。
可聽他一本正經的質,她覺得好笑又尷尬,索性肅起臉蛋,兩手一起掩住證據,端足掩耳盜鈴的硬氣:“什么?有什么?什么都沒有呀。”
謝原作勢要扒開她的手:“什么沒有,就在這——”
歲安眼神一凝,突然握住他的手臂發力一擰,給他來了個梅開二度。
謝原“咝”一聲,手臂上剛剛褪去的紅,再一次鮮艷起來。
只聽懷中少女軟軟的“喔”了一聲,盯著他手臂,裝模作樣:“這回看到了。”
謝原不可思議的看她,好得很,竟還藏著個壞心眼。
他沒好氣笑了一聲,“這是承認了?”
歲安眼神輕動,盯住謝原。
謝原看她這樣,漸漸歇了打趣心思,正經起來:“前兩日與你說的話,你是全忘光了吧?你自己也說身體康健比什么都重要,既然并不舒服,為何不說?”
歲安仍是靜靜凝視,并不說話。
謝原是有些赧然的,畢竟是個男人,與妻子同床被嫌不舒服,是事關尊嚴的事。
“罷了。下回有什么就說,說了我才知道。”
不等歲安回應,謝原猛地將她抱起,走到食案前將她放下,自己一并入座:“吃吧,吃完我還要去見岳父大人。”
歲安手里被塞了個炊餅,見謝原津津有味的吃起來,她忽道:“元一……”
謝原轉頭看她:“怎么?”
歲安抿著唇,把炊餅換了個手,騰出手伸向謝原,落在他被她擰了兩次的胳膊上,很輕很輕的摸了摸。
她什么也沒說,但眼中動容,盡顯無余。
謝原看的分明,輕輕笑了一下。
無妨,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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