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
“為什么要等回到長安?”
謝原想了想, 給了一個夢幻的答案:“就當留個念想吧。”
歲安不解:“念想?”
謝原笑了笑,有理有據:“聽過沒,要遠行或是要做大事之前, 切忌把話交代完畢,把事處理干凈, 好像自此一去不回似的。就得留那么一些, 話回來以后再說,事回來以后再做,是個念想, 叫你謹記, 你是還得回去的。”
歲安抱膝而坐,腦袋偏著枕在膝頭,佯裝打趣道:“你一個男人, 怎么還有這么多講究。”
謝原眼簾輕垂, 一雙桃花眼里含著飽滿而溫柔的感情,靜靜的看向歲安。
“因我不止是一個男人,也是祖父的長孫, 父親母親的長子,歲歲的丈夫。”
燭火輕輕炸響, 燃亮室內一片柔軟的橙光。
謝原與歲安靜靜的對視著,無聲的情徜徉在目光中, 一遍遍交纏拉扯, 抻開又融合, 變得更加堅韌綿長。
歲安彎了彎唇, 和聲說:“好,剩下的原因,等回到長安, 我再慢慢聽你說。”
她伸手虛點他:“我們說好了,那時候,你得原原本本告訴我,不許糊弄騙我。”
謝原捉住她的手,低頭親了一口:“不敢。”
歲安眼神升溫,正想湊上去親一親他的唇,玉藻忽然著急來報:“夫人,有情況。”
……
玉藻拿來的是一份傳信。
很快,所有人都聚到了大堂。
信紙折疊綁在羽箭上被射進來,宅院里的護衛發現,立刻就送來了。
玉藻向歲安回稟:“屬下當下已派人出去追蹤,但對方藏身隱蔽,加上夜色已暗,并未找到行動的軌跡。信紙檢查過,沒有問題。”
饒是玉藻已經萬分小心,但當歲安想去拿那封信時,兩只手同時搶在了她前面。
謝原和商辭抬眼對視。
不得不說,謝原選在這個節骨眼跟商辭動手,就很微妙。
他那一拳下去是帶了力道的,放在平常,商辭起碼十天半個月見不了人。
可現在商辭需要易容示人,傷痕全都能被蓋住不說,腫起的地方都省了玉蟬費勁調制膚蠟來填充。
謝原挑眉,并不收手,商辭斂眸,收手。
謝原拿過信紙展開。
“八月來會,下弦夜中,客潮,路路皆通。”
聶晴:“這會不會就是八月典的請柬?”
聶榮:“姐姐,自信些,把‘會不會’去掉,這絕對是!”
萬柔:“既是請柬,應當寫明時辰和位置,下弦,是不是指下弦月那日?八月二十二?”
霍嶺:“有可能,夜中,是不是指子時?”
聶晴:“那后兩句,指的就是地點?這是個什么地方?”
商辭虛了虛眼:“像是個謎語。”
魏詩云嗤笑:“一個藏污納垢的黑市,還搞這么多名堂。”
謝原:“客潮,路路皆通,潮也可念作朝,路之朝向。八月典的所在,得朝著水走。,四面都是水,路路皆通,八方可來客。”
商辭:“水島。”
魏詩云眼神一亮:“對啊,設在島上,可不就是四面環水,路路可通!”
商辭:“壽州上接洛陽,下達宣州,東西貫通,的確是個水運暢通之地。朝廷和地方修建或規劃水路,一來是為了避開暗礁險地,保證暢通無阻,二來是為抵御水匪河盜,所以,就整片水域來說,更大一部分仍屬于未知之地,也是藏污納垢的最佳選擇。”
聶晴:“那我們現在要去找這么一座水島嗎?”
隨著聶晴發問,大堂內短暫的靜默。
謝原眼神一動,意外的發現,大家竟不約而同的看向歲安。
從拿到這封信開始,所有人都在分析討論,唯獨歲安什么都沒說。
玉藻簡單的提示了一聲,“夫人。”
歲安笑了笑,溫聲道:“收到這封信,就意味著我們已邀請,我覺得,或許對方本就只需要我們猜到這一步,知道是要去島上,等我們順水而尋時,自會有新的接引,若全都讓客人自己猜,那猜錯或者猜不到的該怎么辦?八月典豈不是成了兒戲?”
眾人聞言,覺得頗有道理,原本生出的許多猜疑不安都被撫平。
歲安看了玉蟬一眼,示向聶家姐弟。
玉蟬會意,找了個借口支開了他們兩人。
聶家姐弟有所察覺,但他們現在與歲安合作,依賴程度更高,所以只能聽從指揮,懂事的告辭,打算回房后再私下研究今日的事。
等姐弟二人離開,魏詩云問:“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別的線索?”
她這么一問,所有人再次看向歲安。
謝原覺得這個場景格外新鮮,卻又不覺得違和,他和大家一起看向自己的小姑娘,眼里含著更深的審視和探究。
歲安琢磨一陣,看了謝原一眼:“元一,你此行的目的,可以說吧?”
謝原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歲安點點頭,看向眾人:“你們還記得,我們此行的初衷嗎?”
魏詩云:“尋找丟失的稅銀。”
歲安:“我們要找稅銀,元一要找的,是失蹤的周玄逸。當日我們憑著猜測追蹤,又不約而同的打聽到了八月典這么一個黑市盛會,不知不覺間門,好像就變成了,一定要進入八月典。”
魏詩云很吃驚:“周大人也失蹤了嗎?”
沒記錯的話,聶家姐弟也在找失蹤的妹妹。
歲安點點頭:“元一一路找過來,線索也指向了八月典。”
魏詩云想到一個糟糕的情況:“難道姐姐的意思是,人和贓銀可能早就被處理掉了,不會出現在八月典?”
歲安搖搖頭,語氣篤定,“周大人的下落我暫時不知,但那筆贓銀,一定還藏在某個位置,等待銷贓。”
謝原虛了虛眼:“為什么這么肯定?”
歲安看了他一眼,忽然笑笑:“等回長安以后,我在同你解釋。”
謝原挑了挑眉,又被她回敬一道。
魏詩云不抬杠,她巴不得這批贓銀還在靜靜地等待被找到。
“姐姐能不能說明白些?”
歲安抿唇笑笑:“那是八月典呀,號稱黑市商人云集的盛會,假如你是個古董黑商,你敢拉著一船價值連城的貨物登島去賣嗎?”
“八月典之所以叫八月典,是因它除了確定是在八月下旬開市,具體的時辰和地點,一直都是更換的,那這個地方,未必就是幕后東家的老巢,那這和找個不錯的酒樓請同行一起吃頓飯,有什么區別?”
“黑商又不傻,贓物怎么能招搖過市,由能做主的出面去談,敲定合作,再向外傳遞消息,由具體負責贓物的人轉移運送,這才是最穩妥的,而不是所有人都帶著自己的身價籌碼一起登島,萬一來個黑吃黑,大家不都是甕中之鱉么?”
魏詩云懂了,表情凝重起來:“所以姐姐的意思是,我們要找到人和錢,就得登島去找線索,但東西未必在島上;一旦我們露出馬腳,且不說我們會不會難逃一劫,對方肯定會立刻傳消息處理掉我們要找的東西?”
歲安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她在聽到位置可能是個水島,就覺得情況不像是之前以為的那樣。
魏詩云擰眉:“我怎么覺得此行的難度增加了?”
謝原:“我倒不這么覺得。”
一雙雙眼睛又看向謝原。
謝原:“即便籌碼不登島,也絕不會離的太遠,我更偏向于這些人談成買賣,出島登岸便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黑市買賣都是拿命掙錢,沒有那么多功夫同你拉扯拖延,談妥就出手,銀貨兩訖再不相干,你回頭都未必認你。”
商辭看向歲安:“照你這么說,我們不僅得去八月典找線索,同時還得分一波人在外面找臟窩?這樣精力未免太分散了,而且這只是你的猜測,萬一要找的東西被帶上了島,可上島的人手力量又不夠呢?”
歲安輕輕斂眸,沒有爭辯。
謝原忽然道:“我附議歲歲所言。”
霍嶺神色一正:“我附議謝夫人。”
萬柔猶豫道:“其實,我也覺得謝夫人說的比較有可能。”
魏詩云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選擇沉默。
商辭氣悶,他又不是來抬杠的,怎么忽然就開始表態了!
謝原笑笑,忽道:“不如這樣,都先回去歇息,各自冷靜的理些想法,再一起討論,好過想都沒想明白就先爭論起來,還有兩日呢,會想出辦法的。”
謝原都打了圓場,大家也沒再說什么,各自散去。
謝原也牽著歲安回房。
出來時,商辭在后面跟了幾步,到岔路口時,他在原地站了會兒,默默轉身離開。
謝原不動聲色回頭,已看不到商辭的影子。
其實,在北山見到商辭這號人物時,謝原除了為歲安而起的醋意,還有對靖安長公主和李耀的質疑。
當真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這門婚事從謀劃到結成,他已深刻的領略到自己的岳父岳母行事有多么的不按章法。
那些防不勝防的試探,回過頭來想都會浮一層冷汗。
從歲安嘴里,謝原大約能猜到商辭當年離開的并不光彩,甚至說是被趕出去的。
可是,北山那兩位對他這個女婿的試探和考驗尚且層出不窮,怎么會輕易諒解、重新接納一個辜負過歲安的昔日門生,甚至默許他在朝中青云直上?
這個質疑,在他意識到商辭可能也知道些過往恩怨,以及聯想到昔日靖安長公主那句“你以為自己是唯一的人選嗎”時,上升成了警惕和防備。
給已經出嫁的女兒尋找后備夫婿這種事,一般人干不出來。
可他的岳父岳母不是一般人。
對于歲安,謝原沒有半點質疑,但對岳父岳母,他須得時刻保持警惕。
但就在剛才,謝原忽然發現,商辭并不知道歲歲的情況,甚至認為他不給歲歲一個孩子,是因為從沒想過要和她做長長久久的夫妻。
這個發現,讓謝原推翻了此前的許多猜想。
商辭其人,也不再是他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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