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歲安的話讓楊戒心中閃過許多念頭, 他臉上仍笑著,說:“這話聽著, 小娘子應當是個惜命之人, 既然惜命,就不該來這里啊。”
“先生說得有理,但換個說法, 正因惜命,所以來這樣的地方,就得有萬全準備呀。”
楊戒贊同的點點頭:“看得出來。”
又問:“那你上這兒來做什么?”
歲安坦白的說:“找人。”
楊戒恍然:“難怪。找到了嗎?”
歲安頓了頓,說:“找到一個,還剩一個。”
楊戒嘴上沒說話,心里已明白。
自從商市大改以來,黑白兩道的商戶都大受影響,尤其是商線上的調整。
傳言青字號背后有人,來頭不小, 手握水陸商線, 四通八達如有神助, 若這時候能把這份資源握在手里,必定如虎添翼。
在座之中, 沒人不想分一杯羹。
原本以為,一向行動神秘的青字號東家會出現在這里,是因為今年的八月典辦的格外張揚引來了他們, 現在看來,更像是早有預謀的設計。
思及此, 楊戒笑道:“看來少東家是知道下落一路找來的,若有什么是我能幫得上忙的,請一定告知。”
歲安不動聲色將楊戒的神色收入眼中, 笑道:“自家麻煩事,自己解決就好,怎敢勞煩先生,眼下我只希望盡快處理好這件事,早早離島,這個地方,真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她看向楊戒,眼神真誠道:“不瞞先生,我這兩日想一道美食,想的都快睡不著了。”
楊戒聽著歲安輕快的闡述,眼神里思索更重,語氣卻同樣輕松:“什么美食,叫小娘子念念不忘啊。”
歲安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其實,我不好口腹之欲,吃什么都無所謂,可無端端來到這種地方,將我熬著了,這才專程去打聽,楊先生見多識廣,一定知道這道菜——蟹粉燉獅子頭。等我上了岸,一定要去最地道的酒樓嘗一嘗。”
楊戒的表情僵了一瞬。
蟹粉燉獅子頭,是揚州名菜。
“少東家又饞了。”謝原緊挨歲安,對話聽得清楚分明,他抓準時機開口:“不是與你說過,如今正是吃蟹的季節,等上了岸,隨意就能吃到。”
歲安:“那可不一定。”
她瞄一眼神色深沉的楊戒,會心一擊:“正因趕上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奔著這口吃的去,就總有人吃得上,有人吃不上,我們可不得多留心,多抓緊呀。楊先生,您說是不是?”
楊戒臉上漾著的笑容沒了前一刻的輕松:“是,少東家說的極是。”
他站起身:“叨擾許久,就不耽誤少東家欣賞歌舞了。”
歲安頷首:“楊先生客氣。”
楊戒的神情已恢復的和來時差不多,看不出任何異常,他笑了笑,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歲安也不再看楊戒,目光輕輕掃過一旁,毫無懸念的撞上幾雙探究的眼神,她輕輕彎唇,頷首致意,只有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她的手輕輕握拳,仿佛在等待一場賭局的結果。
忽的,一只溫暖干燥的手掌蓋在了她的小拳頭上。
謝原旁若無人的與她做著親密的動作,眼神含濃情,開口卻是淡定的安撫:“別著急。”
這一瞬間,歲安竟真的沒了一絲一毫的急躁。
就在她被安撫的時候,楊戒忽然起身,笑著沖周圍做了個不勝酒力的示意,又朝首座的面具男人抱手作禮,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只剩歌舞繼續,也越發顯得此前的熱鬧不過是一片假象。
一雙雙目光狐疑的看向青字號的座位。
面具男人連忙出來打圓場,繼續主持邀酒,眾人倒也配合,氣氛很快恢復如常,可一轉身,各方都派了人去打探情況。
最終,這場宴席還是被迫終止。
“什么?即刻離島?”
楊戒離開沒多久,席間另外幾個大商早已相繼離場,旋即傳來他們都要離島的消息。
八月典進場的黑商不在少數,但婁、鄭、楊是重頭,如今三家同時準備離場,饒是八月典背后另有籌劃東家,依舊讓不少望風而動的黑商察覺異常,照這樣發展下去,八月典還沒結束,人就要走光了。
面具男人霍然起身,同一時間,歲安與謝原也起身,面具男人面色一沉,“貴客留步。島上出了些意外,貴客初次來,還是先別隨意走動,等到意外平息,我們自會重新安頓貴客。”
謝原勾唇,“你還有空管我們?若是再不去同你們的主子請示,這八月典就真的玩砸了。”
此話一出,等于扯開了彼此間最后的客套偽裝。
面具男人眼神陰沉,“拿下他們!”
命令一下,守在閣樓周圍的人手便沖了過來。
歲安這頭早有準備,他們是最后來,本就在末席,距離出口非常的近,謝原踹飛兩個打頭的,握住歲安的手就跑:“跟著我!”商辭緊隨其后,玉藻和霍嶺則帶著剩下的人斷后。
“別讓他們跑了!”
然而,閣樓外的黑市早已亂了套,察覺大商臨時離場的黑商紛紛跟風,有的奔回住所,有的直沖岸頭,加上天色暗黑,歲安等人輕易就混入到人群之中,跟著跑就行。
面具男人終于慌了,轉身就要去找人,繼而定在原地。
他看著迎面走來的黑影,哆嗦著躬身:“東、東家,出事了。”
男人目光陰沉的看著閣樓下面的亂象,冷冷道:“慌什么,沒有船,他們拿什么跑。你先過去問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打算離開的人到了岸邊,卻發現船都離了岸飄在江上,岸邊頓時亂作一團。
楊戒和婁堅都是見過大場面的,還不至于就這么慌了,至于鄭細,從容的更像是在看一場戲。
彼時,歲安等人亦藏到了隱蔽處,霍嶺有點不安:“夫人一早讓人將船駛離倒是不錯,至少咱們的船還在自己手上,可是現在江面上全都船,一艘撞一艘,怕是重新靠岸都費事。”
歲安緊緊盯著燈火聚集的那頭,似乎并不為此擔心:“別擔心,等到能走的時候,自然有船。”
不知何時起,眾人對歲安已建立起了一種信任感,聞言競都安下心來。
謝原若有所感,忍不住看了歲安一眼。
歲安并沒留意到謝原的目光,而是提醒道:“來了。”
那面具男人趕了過來。
眾人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質問著船只的情況。
“諸位莫要驚慌,八月典并非首次開始,偶爾也會遇到些小意外,今夜島上混入不速之客,攔截船只并非是要困住各位,而是怕歹人逃脫,等我們將歹人擒獲,必將船只靠回。”
楊戒毫不客氣的嗤笑一聲:“你找你的人,我離我的島,這不沖突,你們問都不問一聲便將我的船給扣了,是懷疑我楊某人會姑息藏奸,還是有意為難?”
楊二爺親自發了話,自然引得其他人爭相質問,“就是,我們又不是搗亂的人,憑什么我們就不能走?你們分明是刻意為難!”
“這……”面具男人只是代掌事,無法立刻下決定。
這時,婁堅和鄭細兩個大商也相繼表態。
婁堅:“若你不能做決定,何不將白老板本人請出來?”
鄭細:“我倒是覺得,這種場合有點小意外也正常,只是白老板數年如一日的神秘謹慎,多少有些讓人傷心了,若二爺和婁爺要走,今年的買賣,我們不做也罷。”
霍嶺:“看來他們也都想知道這八月典幕后東家的身份,如今正好借題發揮。”
所以,歲安三言兩語,不止是挑撥,也是借力打力,看看這些人能否逼出幕后之人。
果然,隨著三大巨頭借勢威逼,局面隱約有些僵硬。
面具男人沖幾位大商略略作拜,不卑不亢道:“東家有諸多不便,難以親自出面接待交涉,這些是早已言明,諸位也都清楚且接受的,若東家有心欺瞞,大可連這些交代都省了,此為坦誠之舉,何來傷心一說?再者,數年來大家合作無間,從無差錯,今朝的意外的確是我們籌備不周,但還不至于要撤了買賣啊。”
楊戒的態度很直接:“正因過去一直體諒白老板的不便之處,如今也該閣下明白楊某的不便之處,今年的買賣就此作罷,明年再談。”
這話一出,今年八月典的買賣就算徹底黃了。
短暫的僵局之后,一人小跑到了面具男人面前,男人側耳聽完,沉默片刻,表態:“八月典中的買賣,一向自由自愿,能者得之,若各位執意如此,我們也不勉強。但我們也有一個要求,所有立場登船者,須得露出面貌,經核查無誤,方可離開。”
說完,面具男人沖著楊戒幾人搭手一拜:“若不抓出搗亂生事者,對日后的合作也會有影響,還請諸位理解且配合。”
對方松口放人,已然是在退步,楊戒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倒也沒有為難。
“無妨。”
蕩在水面上的船開始一艘艘被拉回來,打算離島的人先后接受核查離開。
不遠處的龍泉閣,山錚臉色陰沉,咬牙切齒:“籌劃這么久,就這么放棄嗎?”
馬堯沉聲道:“楊戒這些人最為警惕,他們一定是察覺了什么才會中途離開,既然這樁買賣做不成,那就再等下一樁,此刻放他們走,也不是白放的。”
山錚聽著馬堯的分析,恍然道:“舅舅是想投石問路?讓這些人先開道試水?”
馬堯默認,又道:“你現在過去,跟著大流后面,一旦發現有人堵截,無論如何也要逃出去。”
山錚問:“那舅舅呢?”
馬堯不答反問:“那個人你帶來了嗎?”
山錚點頭:“帶來了,紅藥杳無音信,我便知有異,已將那人帶來,以備不時之需。”
馬堯點頭:“把人給我,我來處理。”
“不可!”山錚還想反對,卻被馬堯打斷了。
“我帶你出來,就得保證你平安回去。只要你無事,我自然能毫無顧忌的全身而退!”
山錚一向聽話,此次也不例外,雖然心中萬般不愿,但還是帶著自己的人混到了人群里,配合檢查,登上自己來時的船。
另一邊,馬堯讓人在岸邊的空地上搭建了一個簡易的木架,墊高,下置柴火,然后將一個用麻袋照著腦袋的人綁到了木架上。
“元一!”歲安握住謝原的手,神情緊張起來。
不只是她,其他人也都看到了。木架上的人被抽出頭罩后,赫然是失蹤已久的周玄逸!
商辭:“他們果然抓了玄逸,這是要逼我們出去?”
霍嶺一直留意著岸口,眉頭緊蹙:“就算現在不出去,等到這里的人都走了,江上的船散了,我們的船也會暴露,時間不多了。”
謝原看了眼歲安,她的目光落在了江面上。
楊戒等人最有身份,在最前面登了船,一艘艘船正駛離這里,朝著不同方向隱入夜色。
“他們點火了!”
商辭一句話,又將歲安的目光拉回來,周玄逸腳下堆著厚厚的柴枝,又在周圍鋪開一圈,從邊沿燃燒的火苗會一點點朝著柴火堆砌的方向燃燒,加上江邊來風,火勢氣的很快。
歲安幾乎是下意識要抓謝原,“元一,再等片刻!”
謝原看了眼江面。
他們現在需要的是時間,支援的時間,保命的時間。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不能拿周玄逸的命來賭。
謝原眼神微沉:“人我來救,時間我也會想辦法拖延,你們別出來!”
說完,謝原猛地抽手,第一次將歲安主動推給了商辭:“把她看好!久良跟我走。”
然后提劍離開。
“謝元一!”歲安奮力掙扎,商辭將她死死按住:“你出去也幫不了他!”
火已燒了起來,不少人都看到了這頭的情況,但比起好奇,有任何異常的風吹草動時都要立刻全身而退才是在黑市存活的不二法門,所以,即便觀望,船也一刻不停漸行漸遠。
突然,一道白影自暗夜中突襲而來,擒賊先擒王,直逼那面具男人。
男人似乎早有準備,當即退后閃躲,指揮隨從:“抓活的!”
謝原劍花亂眼,身法如電,一招一式全攻要害,干脆利落,且不亂目的,每擊退一波人,都更近那面具男人,也引來更多人圍攻他。
就在謝原吸引了大部分的人手后,久良也突擊而出,直奔火架上,從木架后兩刀砍斷纏繞的繩索,外套將周玄逸腦袋一裹,謝原抓準時機,狠狠一腳,將一個打手朝著火架方向踹過去。
燃燒的柴火被撞散,謝原閃身過去,久良也踩著人將周玄逸救出火圈。
兩方會合之時,也重新被包圍。
“大人放心,人還活著。”
謝原長劍染血,目光凌厲,他剛才招招狠厲,以至于劍尖比過的方向,躍躍欲試的敵人都下意識后傾幾寸,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次,面具男沒有開口,而是看向某個方向,然后恭敬的退開。
謝原順著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同樣戴著面具的男人走了過來。
這個新來的男人,輕易地取代了原本面具男的位置。
謝原扯扯嘴角,說道:“若沒有猜錯,閣下就是籌辦八月典的東家。”
男人默了默,“是又如何?”
謝原神色微變,忽然笑了:“原來,我早就與東家打過照面了。”
眼前的青年太過敏銳,馬堯沉默片刻,拿下了面具。
他們在云城商會晚宴時,的確見過一面。
謝原嘴角噙笑:“果然是你。”
同一時刻,江面。
山錚本已登船,隨著大流離開水島,可他突然發現,青字號的船就隱在船群中。
“難怪剛才沒發現他們的船,原來早防著我們,在這等著了。”
手下不安道:“少主,馬爺讓我們先走。”
山錚凝眸,計劃被破壞的不甘重新涌上心頭:“他們要找的人還在島上,怎么可能輕易離開,我倒是要看看,他們還有多少把戲,把船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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