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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第 135 章


一貫冷清的山寺,  因一件突發的意外,無端添了些緊張。

        山寺前后都已被歲安的人守住,謝原也派了人去前后搜尋施暴的歹徒。

        一桶桶熱水被送來,  禪房門窗緊閉。

        不遠處,謝原和胡洪正在與山云寺的主持交涉,魏楚環陪著歲安站在禪房外等待,  心有余悸:“怎么會發生這種事情?這里是佛門凈地,竟有如此暴徒!”

        玉藻:“所幸我們的人發現的及時,  盧娘子只是受到驚嚇,  并無其他損傷。”

        盧蕪微的確嚇得不輕,等緩過來后,  別說是報官,  她連家里人都不想告知。

        胡洪沒有反對,歲安和謝原更不能替盧蕪微做主,  只能尊重她的意思,  給她在寺中找了間禪房重新梳妝。

        提到這個魏楚環就氣,還有點替歲安不痛快:“她這時候知道禮義廉恥了?她死抱著謝大郎不松手的時候怎么沒想到禮義廉恥?得虧她身上還罩著件披風,我們也都在場,  否則若是讓她賴上了,甩都甩不掉!”

        說到這,  魏楚環不由想多了些。

        歲安如今有孕,無法和謝原同房,若謝原有需,  是要找人代為伺候的。

        有長公主和駙馬在,  謝府肯定不會主動張羅給謝原找人,  但若叫盧蕪微賴上了,  謝家和謝原只管擺出半推半就的樣子成了此事,  北山又能說什么?歲安又能說什么?

        魏楚環是沒法容忍自己有孕時簫翌去找別人伺候的。

        婦人懷胎十月含辛茹苦都沒嚷嚷,男人只是忍一忍那種事又如何?

        魏楚環看了歲安一眼,只見她沉思不語,擔心她是在胡思亂想,反而不敢再多說。

        沒多久,朔月端著水盆從房中出來,順手帶上門:“夫人,盧娘子已收拾好了。”

        歲安:“她情緒如何?”

        朔月:“驚魂未定,按照夫人的意思送了茶湯,怕是還得緩緩。”

        歲安看了眼房門,說道:“我先進去看看,你們在這等等。”

        魏楚環拉住她:“你看她干嘛呀!”

        歲安:“我有事想問問她。”

        魏楚環拗不過歲安,轉身跑去找謝原。

        謝原和胡洪還在向主持和寺中僧人詢問情況,可上至主持,下至掃地小僧,對此都一無所知,即便有問必答,可用的線索也不多。

        “問他們有用嗎?”魏楚環盛氣凌人道:“既然是在山云寺范圍內發生的事情,那就派人將這里徹徹底底搜查一遍,連官眷都敢下手,那平民百姓家的女子落到這種畜生手里,還能活命嗎?”

        主持和寺中僧人面色難看,卻也無言以對。

        謝原看的分明,沒有說話。

        山云寺本就零落,若這事傳出去,越發沒人敢來,對寺中香火有影響,寺中之人自然不希望此事鬧大。

        胡洪對魏楚環搭手一拜:“縣主息怒,此事關乎薇娘清譽,若驚動官府大肆搜索,難免引人非議。”

        魏楚環覺得好笑:“若本縣主沒記錯,盧蕪微是你的未婚妻,胡郎君的意思是想息事寧人?”

        這話里,魏楚環將“你的”二字咬的格外清晰。

        胡洪聽了也不生氣,只是扯扯嘴角,看了謝原一眼。

        謝原眼神一動,輕咳一聲:“胡郎君,剛才……”

        胡洪卻道:“在下想與謝郎君借一步說話,還請縣主行個方便。”

        魏楚環和謝原對視一眼,“行啊,你們說。”

        胡洪對謝原抬手:“謝大人,這邊請。”

        謝原以為胡洪是要說剛才的事情,正想著怎么回應,胡洪便直接道:“我會與薇娘退親。”

        謝原足足愣了小半刻:“什么?”

        胡洪的表情很淡,眼神無光,甚至沒有看謝原:“謝大人,你是正人君子,薇娘也是清白之身,她那樣子被你瞧見,難道你不應該負責任嗎?”

        謝原如聞天方夜譚:“胡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胡洪:“我當然知道,謝大人,都是男人,又何必遮遮掩掩,尊夫人懷有身孕,貴府自會為你安排其他人伺候,那為什么不能是薇娘?”

        謝原眼神一沉,已然不悅。

        胡洪卻笑了笑:“我的未婚妻,心里一心一意的愛慕著你,就算我費盡心思陪伴她,所思所想全都想著她,在她遭遇危難的時刻,依舊將你當做依靠,我都沒有生氣,你又何故作此情態?”

        “胡洪,適可而止,我與盧娘子清清白白,我夫人也在場,我從未唐突她。”

        “你如此堅持,是在擔心北山會找你麻煩嗎?”

        胡洪緩緩抬眼,語氣明顯尖銳起來:“其實你不必顧及這么多,且不說盧家在朝中頗有地位,府上嫡女在你面前失了儀態,你不能不負責,就說今日這事,完全是個意外,又不是你三心二意主動招惹,北山知道了,又能說什么?謝家只管擺出負責的態度就是。”

        “至于我,自然會配合你們,用最體面的方式成全你們。”

        謝原正要開口,已有人搶了先。

        “你們可真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盧蕪微都沒敢開口,你就先替她做起美夢來了?”

        魏楚環氣勢洶洶走過來,就差把“我在偷聽”幾個字大方刻在臉上。

        “胡洪,你自己也說今日的事情只是個意外,你找不到兇手來負責,所幸抓著個男人就賴上是吧?她盧蕪微是什么天仙下凡,容不得半點褻瀆嗎?這么清貞不可褻瀆,不也一樣還沒成婚就和你這個未婚夫私下幽會嗎?”

        “縣主!”胡洪沉了臉:“請你慎言。”

        “呵,我還真沒說錯。”魏楚環氣場一開,尖酸勁兒蹭蹭上漲:“自己胡言亂語癡人說夢,反倒讓別人謹言慎行,你可笑不可笑?”

        胡洪:“你……”

        “你若介意盧蕪微因為這場未遂的意外失了清譽,退親也好決裂也罷,是你的自由,也是你們兩人自己的事情。可你自己退了,還要逼著別人來接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胡洪臉色由白到紅:“我……”

        “我若是盧蕪微,先就得給你一個大耳光!盧家在朝堂上再有地位,盧蕪微也不可能成為謝原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先薄情拋棄不欲娶為妻,反倒借題發揮逼人去做妾,最可笑的是,你竟說這叫‘成全’。”

        “我薄情!?”胡洪忽然暴吼,整張臉都因情緒激動而漲紅:“我若薄情,會允許自己心愛的女人心中還藏著另外一個人?我若薄情,會想盡一切辦法與薇娘培養感情,竭盡全力對她好嗎?”

        “謝原。”胡洪紅著眼看向謝原:“你借盧照晉的口徹底斷薇娘的念想倒是痛快,你可知她傷心了多久?我若介意,就不會選擇默默陪伴,陪著她一點點走出來!”

        “婚期將近,我高興地夜里都睡不著,可她卻對這門婚事生出遲疑和猶豫!我知道感情需要積累,所以我愿意花時間慢慢來,可是……”

        胡洪微微哽咽,聲音都啞了:“關鍵時刻見真情,換了是你們,拿出十足的真心去對一個人,到頭來,她心中想依靠的卻另有其人,你們是繼續堅持,還是選擇成全?”

        魏楚環還要繼續回駁,謝原搶先開口:“縣主。”

        雖無多言,但制止之意很明顯。

        魏楚環看了謝原一眼,心道,行,我看你能說出什么人言人語。

        謝原看向胡洪,很認真的說:“胡兄,縣主有句話說的很對,無論今日你要與盧娘子做什么了斷,都是你們之間的事情,一但你們斷了,你便無權決定盧娘子的人生。”

        “而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今日相救純屬偶然之舉,我對盧娘子絕無非分之想,你想用此事將盧娘子推給我,到頭來,難堪的只有盧娘子。若在知道這個結果的前提下,你仍然堅持己見,那你是所謂的成全,還是因付出沒有回報心生怨恨存心報復?”

        胡洪眼神一震,竟無言以對……

        ……

        禪房很小,加上門窗緊閉,盧蕪微裹著被子在床上歇了會兒,漸漸有了安全感,面對歲安的溫柔安慰和引導,她開始冷靜回顧整件事。

        婚期將近,她整個人忽然陷入一陣焦慮之中,很不安定,無論是對胡洪這個準丈夫還是自己婚后的日子都沒了底。

        胡洪很體貼,對她可以說是關懷備至,得知她因成婚而不安時,主動提出帶她出來散心。

        他并不介意那些繁文縟節,俗禮約定,卻不愿她的清名受損,是特地向人打聽了這么一處幽靜的山寺。

        他們怎么都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謝原。

        當時,盧蕪微心緒混亂,并不想和他們多說,胡洪看出來,也依著她提出告辭,后來胡洪中途折返,盧蕪微在車上等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憋悶,便下車散心。

        隨行是有車夫的,也告誡她莫要走遠,可她就想散心透氣,耍著性子指了指想去的方向,留話讓車夫告訴胡洪,出來了往這邊找她便是。

        沒曾想,這一任性,竟被幾個粗漢盯上。

        他們忽然出現,捂住她的口鼻就往深叢中拖,她害怕極了,卻無力反抗,一路掙亂了頭發衣裳,鞋子裙擺也擦上了泥。

        萬幸的是,那些人還沒得手,她便被歲安的暗衛救了下來。

        歲安和聲道:“盧娘子見諒,這些人出現的突然,暗衛定是擔心他們還有同伙,也不明目的,所以出手才遲了些,叫你受了驚嚇。”

        “不!”盧蕪微雙手抱膝,猛地搖頭:“他們出現的很及時,謝夫人……多謝你……”

        “這么說,你是偶然走到那里,偶然遇襲?”歲安聽完盧蕪微遇襲的全部過程,點出了些關鍵部分仔細詢問:“你覺得對方是山寺附近的人,還是在路上便盯上你們,尾隨而至的?”

        盧蕪微怔愣片刻。

        歲安連忙安撫:“盧娘子,我知道此事你一定很害怕,也不愿多想,但我也只是想盡早抓住這些人。”

        盧蕪微眼神輕動,試著開口:“我來的路上并沒有注意那么多,但我覺得,他們像是住在附近的。你的暗衛都是有功夫的,但他們反應很快,立馬就跑了,如果不是熟悉附近的環境,不應當逃得掉。”

        歲安覺得有道理,“還有嗎?”

        盧蕪微閉了閉眼。

        “抱歉,我可能真的嚇到了,一時之間實在想不到更多的。”

        歲安微微探身,溫聲道:“沒事的,你慢慢想,不著急。”

        盧蕪微閉著眼,眼淚仍順著緊閉的眼流了出來,歲安輕輕嘆氣,正打算起身出去,手臂忽然被捉住。

        歲安側首看她:“怎么了?”

        盧蕪微深吸幾口氣,輕輕舔唇,重新睜眼:“剛才,我真的很害怕,看到謝郎君奔來時,我什么都沒想,但是謝夫人,我并無其他的意思。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也請代我向謝郎君道個謝。”

        歲安又慢慢坐了回來。

        盧蕪微情緒波動,眼淚越發收不住:“你我上次正經說話,還是國子監碰面那次,之后,我兄長歸家,對我說了很嚴厲的話。而這些話,是謝原借兄長的口告訴我的。”

        歲安愣怔:“什么?”

        盧蕪微苦笑:“你不知道嗎?”

        歲安沒答,盧蕪微也不在意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那些話不僅讓我傷情,也讓我第一次有了斷情的念頭,我的確喜歡謝元一,可是胡郎讓我懂得,只有他對我也有意,珍惜我的付出,我折盡尊嚴,才有意義。”

        “胡郎是個很細心的人,一直以來都默默陪伴我,我的所有情緒,他都看在眼里,認真對待,可是隨著婚期將近,我忽然……”

        “忽然不知所措,不知成婚這個儀式之后,會不會發生變化。”歲安順勢接話,說進了盧蕪微的心坎里。

        她連連點頭,就算是這個滋味!

        本就五味雜陳,竟在這遇上謝原和歲安,當時她一心想走,不愿多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胡洪從頭到尾都看清了她對謝原的感情和行動。

        她覺得很尷尬,不受控制的想到之前在謝原這的煎熬情緒,心情復雜的透不過氣來。

        盧蕪薇失笑道:“我怎么都沒想到,最后竟是你懂了我。”

        歲安耐心的說:“其實我與元一成婚前,也有過惴惴不安,胡思亂想的情緒,我想這大約與感情深厚沒什么關系,只因婚姻之重,叫我們不得不慎思慎行,其實只要過了這個坎,塵埃落定,那些胡思亂想自然而然就消了。”

        盧蕪微:“真的嗎?”

        歲安想了想,轉而道:“盧娘子,我沒有別的意思,不過,與其擔心其他,你是不是應當先見見胡郎君,與他稍作解釋?”

        盧蕪微愣住:“啊?”

        歲安輕咳一聲,委婉道:“你失蹤時,胡郎君非常緊張擔心,暗衛來報時,說你出了些事,我怕他受不住,所以命人將他稍微攔了攔,可沒想……”

        當時盧蕪微的確很狼狽,胡洪看到了肯定受不了,可誰曾想盧蕪微直接抱住謝原大哭……

        這個好像更讓人受不了。

        “他……看到了?”盧蕪微面色赧然。

        歲安點點頭,看到了,看的很透徹。

        盧蕪薇接受了這個事實,且很快平定:“無事的,我與他解釋清楚就好。”

        說什么來什么,魏楚環在外面邦邦敲門:“姐姐!你出來一下!”

        動靜太大,盧蕪微嚇得縮了一縮,歲安做了個安撫的手勢,又指了指外面:“你先歇會兒,我出去看看,若見到胡郎君,我讓他進來看你。”

        “不了!”冷靜下來的盧蕪微,重新找回幾分驕矜,她將鬢邊的碎發往耳后勾了勾:“我現在還不想見他。”

        歲安也不勉強,起身出門。

        魏楚環一見她出來,立馬拉她到一邊匯報軍情。

        “你還跟她聊什么!真想和她做姐妹啊!”

        歲安莫名其妙:“怎么了?”

        “怎么了?”魏楚環笑了:“見著稀奇事兒了!從來只有爭風吃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把自己的未婚妻送給別人做妾的,他這腦子是被寺中的香火熏懵了,還是被剛起的北風吹壞了!?”

        歲安:“你到底在說什么呀?”

        魏楚環一跺腳,耐著性子把胡洪的天方夜譚轉述了一遍。

        歲安聽著聽著,表情都變了。

        胡洪這次,怕是真的受傷了。

        或者說,他一直都倍感受傷,只是一直在隱忍,忽略自己的痛苦。

        今日這一幕,不過是壓到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成婚之前,未必只有女子會惴惴不安胡思亂想。

        “這下糟了。”歲安喃喃自語,魏楚環贊同的點頭:“知道糟了吧?”

        她哼了一聲,終于露了笑臉:“放心吧,你那夫君也不是吃素的,已經從護理好了。”

        歲安慢了半拍:“啊?”

        魏楚環“嘖”了一聲,“你怎么回事啊,腦子也不好使了。”

        “不是。”越說越亂,歲安便將盧蕪薇的話和態度和魏楚環說了一遍。

        魏楚環眉梢吊高,聽著聽著,又平復下來:“也罷,算她拎得清,知道就算賴上謝原,也不過做個妾。不過我告訴你,她可不值得同情。”

        歲安看了她一眼,沒有回應。

        魏楚環:“你想想呀,就算她剛才因為受驚,不知道自己這一舉動傷了有情人,可這么半天,總該緩過來了吧,更何況你還委婉的提醒了她,盡早作解釋,可她呢?恐怕在意自己的狀態,更勝對方的心情,還想著先回去再緩兩日,挑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精妝打扮出現在他面前,叫他忘了自己此前的不堪。”

        歲安輕嘆,她剛才就看出來了。

        魏楚環噗嗤一笑,戳了歲安一下:“事情就到這里,你別管了。這位盧娘子被捧著護著久了,便習慣了這個位置,若讓她知道自己身邊的人忽然轉了向,你猜她會怎么樣?會不會像胡洪哄著她時一樣,反過來哄回去?”

        歲安揉了揉額角,她現在沒工夫想這些:“罷了,他們自己的感情,自己處理吧。”

        魏楚環察覺異樣:“怎么了?”

        歲安微微蹙眉:“沒什么,只是有些湊巧,我還得再查證查證。”

        魏楚環一見她這種表情,就知道不是小事,神色一正:“姐姐,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告訴我。”

        歲安沖她笑笑:“好,我不同你客氣。”

        這日,胡洪還是送了盧蕪薇回府,他到底沒再提什么成全不成全的,至于他和盧蕪微之間會何去何從,謝原和歲安都沒再過問。

        歲安有孕在身,馬車走的格外慢,回到長安城內時已是黃昏。

        謝原本打算帶歲安去一家自己以前去過的食肆換換口味,歲安忽道:“元一,商師兄那個括戶的新政,你知道多少?”

        謝原不解:“怎么忽然問這些?”

        歲安:“有些事我覺得很湊巧,想問問。”

        謝原默了默:“不然,去找他問問?”

        歲安:“可以嗎?”

        謝原笑:“當然可以。”

        早已過了下值的時辰,可商辭還在忙碌,拼命程度和簫翌不相上下,以至于他從各種文書卷宗中抬起頭時,有種天昏地暗的暈眩感,且以為自己生出了幻覺。

        “安、安娘”

        他揉了揉眼,看到了站在歲安身邊的謝原。

        不是幻覺。

        商辭獲得起身,全無前一刻的專注穩重,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擺,眼神更是閃躲:“你、你怎么來了。”

        歲安莫名其妙,轉頭看了謝原一眼,用眼神問——他怎么啦?

        謝原輕輕聳肩——我也不知。

        歲安無奈,只能開門見山:“商師兄,我此來是有件事想請教你,不知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

        商辭垂眼,看都不看歲安:“這里沒別人,你說就是。”

        歲安:“括戶之策,可還在推行?”

        談到正事,商辭穩了不少,“當然,怎么問這個?”

        歲安:“我想知道,關于道觀寺廟,你們查過多少?”

        商辭一怔,謝原的神色也跟著變化。

        兩人都是知道過往的。

        商辭定了定神,緩緩道來——

        當年,建熙帝帶著兵馬打回長安,斬殺奸妃妖道平定國亂后,曾借懷玄妖道之作為,對道觀做過一次清剿,不僅免去了歷朝歷代對道門的寬厚待遇,還有了不少苛刻的條件,以至于佛門在短時間內地位直接趕超道門。

        其實,建熙帝經此一事,對鬼神佛妖都無好感,不止道門,他一度連佛門也想打壓,可一來,當時的朝廷并不穩定,國中多災多難尚未平息,需要花費人力物力的地方多不勝數,沒法在那個節骨眼將佛門道門都清理掉。

        二來,自古以來神佛存人心,受到敬仰依賴,建熙帝本就是靠殺伐之力奪回帝位,若再剿殺這些力量,難免被冠以暴戾之名,更有甚者,若國中湊巧生天災人禍,很有可能會被當成不敬神明之罪,不利于人心歸向。

        到現在,建熙帝對佛門弟子不抬不壓,大有放任自流的意思,可一些特例還是保留了下來,譬如出家人可憑度牒減免賦稅。

        商辭提出撿括流人時,最先采取招安之法,以利益誘流人主動歸籍,省時省力,目前也還處于這個地步,不過在這一步之后,就是由官府主導開始搜查了。

        商辭:“你是覺得,可能有脫籍逃稅的人躲到了寺廟?”

        謝原:“不止,戶籍尚能造假,度牒一樣也可以,朝中很多卷宗都殘缺不全,根本沒有嚴謹的查詢依據,這就給了很多人鉆空子的機會,流人假剃度,持假度牒,就可以光明正大避稅。都說佛門是圣地,官府也不好冒然對這些地方動手。”

        商辭:“其實此前規劃時,我們有考慮過具體的搜查范圍,等第一輪撿括之后,我本也會搜查這些地方。”

        “商師兄。”歲安忽然開口:“官府搜查和流人主動歸籍并不沖突,你們能不能盡早開始搜查,尤其是寺廟道觀這些地方?”

        “可以是可以,只要人手足夠,這些都沒問題,”商辭疑惑:“不過,你怎么忽然問這個?”

        歲安笑了笑,“沒事,只是今日遇到些事,偶然想到了。”

        商辭看了謝原一眼:“什么事?”

        謝原“哦”了一聲,抹去了盧蕪薇和胡洪的事,只說今日去山寺遇到了些歹人,不過已經處理了。

        商辭原本還很擔心,但聽到謝原在旁陪同,又立馬不自在。

        是啊,人家丈夫陪伴在側,需要他操什么心呢?

        “那我們不打擾商師兄了,告辭。”歲安大致了解,與謝原一起道別。

        商辭繼續避開歲安的眼神:“小事,能幫上忙就好。”

        見完了商辭,夫妻二人才打道回府,馬車里,謝原主動問:“你不止是在考慮流人問題吧。”

        歲安眼神一動,“元一,你有沒有想過,當日你們的新政為什么會先后出問題?”

        謝原:“什么意思?”

        歲安:“我這么說,周大人是為了革新鹽政而去,因為遇到裴愫,出了意外,那如果周大人不是因為裴愫被擒。你覺得他這一路能順利嗎?”

        謝原順著這話想了想,搖頭:“不大可能。”

        在遇到裴愫之前,周玄逸已經察覺到異常——民間可能存在大規模的私鹽場。

        就算沒有裴愫,他也很可能因為干涉此事,在八月典開市的端口被山錚那些人盯上,這一路未必順利。

        歲安:“我們不妨作此假設,你還記得,會長安之前,我們發現的另一件事嗎?”

        謝原:“你是指是那兩姐妹說的事情?”

        當時他們推測出,有這么一些人,前往貧困村落救助百姓,而后又令他們甘心追隨。

        那這些人又到了哪里呢?

        歲安提到了另一件事。

        雖然建熙帝在位時沒有對佛門做什么處理,但并不代表太子沒有這個想法,太子知道皇帝不喜歡這些,所以一直在找機會,就那么巧,最近恰好出了些事情。

        “佛門之地,有搶掠錢財婦孺之事頻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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