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聽見桔梗這么說，一開始想要派人安置屋子的念頭也隨之消失，像是早就想到對方會拒絕，了然的冷哼著，目光幽幽地從桔梗身上掃過，隨后定格在屋子外側靜然的長廊。
  他是有私心的，在內心做了許久的掙扎之后，隨著冰冷的空氣灌入，理智慢慢地控制了他的言語。
  因為清楚無法真正的將對方束縛在身邊，現在爭執這些，也只會讓一切重歸于災難的起點，痛苦與苦澀的回憶蔓延，最終在心臟處密密麻麻地蔓延成濕氳的苔藻。
  “日落之前，沒有來的話，你也只能聽從我的安排。”
  話中的意思明顯，即使他們兩個已經互明了心意，兩人要處理的遠遠要比想象的更復雜，這些都需要交給時間。
  至于等待，既然已經等到了結果，在此后的等待便不會像五十年前那樣漫長，最起碼現在，他有了可以等待的人，有了期待。
  至于之后，他已經無法再顧及太多，此刻的選擇他是不后悔的。
  “我知道了。”
  聽出話中之意的桔梗帶著淡淡的笑意應著，看著那回避自己目光的男人，心中奇異地發現，因為之前的錯意，似乎讓她忽視了對方許多小的舉動。
  譬如現在，那回避正過的身子即使被額前碎發遮擋看不出他的情緒，卻能夠從那放在桌案上攥緊隱忍的手上看到此前從未注意過的心思。
  窗外朦朧的光束恍如夢境，將那桌案上的手照的如此真實近在咫尺，桔梗靜靜地盯著，連她也覺得如此的不真實。
  她伸出手，靠在桌案邊緩緩地朝那只手挪動著，直到感受到彼此觸碰時，對方手僵在原地，桔梗這才安撫般將手放在了那溫熱的手背上。
  冰冷柔軟的觸感讓奈落失意的神志回籠，女人后面的話語他已然聽得模糊，只覺著那份安撫讓他變得冷靜，煩躁跳動的心隨著冰冷觸及到的血液開始變得平靜。
  天色開始隨著時間的變化變得亮了起來，將外界的山林照的朦朧，天邊那縷屬于夜的神色也漸漸被橙金色所代替。
  一切都迎來了光明，空氣中還參雜著冷意，奈落注意到一旁的女人緩緩站起了身，下意識地朝旁望去。
  “我也該離開了。”
  “………”
  他看著站在窗邊得閑整理束發的桔梗，像是毫不在意自己的目光般，女人輕銜發帶，白皙纖細的指尖埋沒在烏黑濃密的長發之下，猶如一條條雀躍的魚群越過深海的每一處。
  帶著那份柔光披在女人的周圍，與記憶中那道魂牽夢繞的身影重疊，仿佛穿梭了時光，他們之間不再是戒備，也沒有無法跨越的橫溝。
  每一步他都看的仔細，像是想要刻入記憶中那樣，直到女人的身影晃動，隨后轉向了自己。
  在兩人在對視的那一刻，察覺到了彼此的心思，那份殘留著繾綣留戀的神色被敏捷的捕捉到，在目前略顯拘謹的氛圍中，桔梗靜靜地盯著眼前遲疑的奈落。
  “你要和我一起嗎？”
  “…嗯？”
  “陪我走一段路吧，奈落。”
  那話中像是在示意什么，一時間他卻不知從何想起，只察覺自己聽見對方這么說時，略顯詫異地側頭注視著對方。
  “你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如果桔梗是為了通過這些證明自己的誠意，根本沒有必要。
  只需要說一聲離開，甚至不需要說任何的解釋，像之前那樣大搖大擺的離開。
  盡管如此，在未摸清對方用意的他也并沒有第一時間拒絕，而是選擇在短暫的沉默之后緩緩跟上了那個即將離去的身影。
  在天微微亮的長廊外，桔梗熟稔地繞過長廊的拐角，一路走過一間間屋子，盯著那道未曾改變過的熟悉身影，奈落緩緩保持著距離跟在身后，兩人一前一后無言的走著。
  門口朦朧的光將桔梗的影子不斷向屋內的陰影處拖著，與影子的方向相反，她的腳步沒有任何停滯地向外走著。
  這片曾經困住他幾十年的地方，將他埋沒在陰影的城府里，隨著女人一步步前邁，讓他久違地產生了一絲動搖。
  她們之間好像已經存在著某種牽絆，是曾經從未有過的。
  以往離開城府的路也開始變得漫長，仿佛時間就此暫停，走過那一階階石階，一路向下，這些曾是桔梗走過的路，風將對方的氣息一路吹延至自己的身邊，讓這條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
  “我一直在想，如果這條路如果有人能陪我一起，會是什么樣的感覺。”
  桔梗的話輕飄飄的，如此的平靜，他無法通過對方的背影看出說這話時女人的神情。
  “今天這樣的心愿終于實現了。”
  “………”
  會將心思埋沒，克制卻又渴望的人不僅僅是自己，在那些艱難而無法實現的宏大心愿下，她們的這些心愿又顯得如此的渺小。
  如今走到這一步，也是自己從未想到過的，像是走在飄渺看不清前方的云霧中，僅僅憑著直覺向前走著。

  “是嗎，原來你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呢喃的話語很輕，但同時，他隱隱約約聽見了女人的一聲輕笑嘆息，不知是否是自己的話被對方聽了進去。
  “你是指什么？”
  桔梗聽見了奈落沉默片刻后，像是終于決定說出口般的話語。
  “在此之前…你真的決定好了么？”
  奈落遲疑的話語頓住，很快就轉移了一開始想要問出口的問題。
  “之前對我說出那些的人，不是你嗎，奈落？”
  她們一路走至山林，緩緩朝村子的方向走著，穿過這條路的時間成為了她們現在談話的倒計時，沒有過多猶豫的時間，因為一時的沉默，都會將這些珍貴的時間浪費流逝。
  “如此信誓旦旦的樣子，我還以為你真的什么都不擔心呢。”
  聽著桔梗的侃笑，她們彼此之間的氣氛也變得緩解了不少。
  “你其實也在擔心這條路的未來，對嗎？”
  “………”
  他那雙本平靜地眸子在聽到桔梗的那些話時不可避免的產生了漣漪，幾乎想要下意識地反駁，在微微張開口時，看著眼前的人影，聲音仿佛隨著冷氣的灌入消失無痕。
  「不是。」
  隱藏在身體深處跳動的那顆心臟無聲地爭執著，如此的喧囂，吵得他心亂。
  比起未來會發生的未知，現在他更想知道的，是對方的那顆心，是否也像自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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