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兩人靜靜地走在回村子的山路，一路觀望著村民們的收尾工作，已近黃昏的陽光仿佛將回家時的路也照得溫暖。
  以往回家的路，本該如此的輕快，踏著這幾十年未曾變過的小路，此時的腳印也似乎與年少時的腳印重疊。
  “巫女大人，巡完回來了啊？”
  “啊…是啊。”
  聽到村民對自己的寒暄，有一瞬間讓她感到恍惚，沒等她反應，下意識的回答便早已脫口而出。
  “回家的話，一定要好好歇一歇啊。”
  “嗯……”
  喉嚨里沙啞的應答聲讓她的意識開始漸漸地回歸到了現實，她看著男人的目光中真切的關心，淺淺地朝對方笑著回應。
  “…唉，已經這么大年紀了……”
  在錯過對方身旁時，跟隨在楓身后的飛鳥聽見了男人小聲地感慨著，這句話，她無法分辨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飛鳥微微仰起頭，借著柔和的暮光，觀察著楓緩緩移動的背影。
  不知這句話楓是否有聽到，她們的腳步始終緩慢的前進著，小小的道路上，楓的影子長長的拖在了她的側面，籠罩著小小的飛鳥。
  陰影下，她仿佛還嗅到了對方身上淺淺的膏藥的氣息，一路下的風，似乎都帶著楓的溫度，溫熱的舔舐著她的面頰。
  “楓婆婆。”
  “……嗯？”
  “你的年紀很大了嗎？”
  這個問題，一直到她們走進了喧囂的村子里，飛鳥這才沒有忍住問出了聲。
  “…可能…確實是有些大了吧。”
  楓沒有回頭，她的話有些含糊，就像是在說一些自己也不愿面對的事情，那些話語不輕不重，卻讓飛鳥記在了心上。
  “該用什么來判斷年紀的大小呢？”
  回想起男人當時那副神情，讓飛鳥有些不明白，模樣，年齡，對于人類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
  看著那些能夠隨著歲月成長變化的人類，她的心里也隱隱感受到了自己與楓婆婆的不同。
  “就像，現在我與飛鳥的頭發顏色一樣。”
  “白色代表著老去對嗎？”
  “…也不完全是，還有歲月會在人臉上留下痕跡，連帶著身體，都會受到影響。”
  “那，為什么您不用巫術將自己變回年輕的時候？”
  “…………”
  完全沒有預料到飛鳥會這么說，楓的身子一頓，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嘆息聲回蕩在只有兩人可以聽見的周圍，最終淹沒在嘈雜的村莊當中。
  “這些，都是處世生靈的常態，強行扭轉，只會帶來更多的禍亂。”
  “我也會迎來這一天嗎？”
  “什么？”
  “死亡。”
  飛鳥的聲音不小，這句話楓分明聽得清楚，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對這個擁有微弱靈力，孩童模樣的式神說出些死亡的話題。
  對于式神來說，賦予靈力就是賦予了她們生命，生命的消逝也代表著本體受到不可磨滅的傷害，靈力散盡。
  楓很清楚，也將這些看的很透，身后的這個小人陪伴她的這段時間，她也短暫的感受到這個式神給她帶來的溫暖。
  就像回到了曾經那樣，只不過，以前追在姐姐身后嘰喳叫喚的女孩，代替了姐姐守護著這個村子。
  與帶有姐姐靈力的飛鳥一起，就像姐姐變成了小女孩，而自己帶著她巡逛了一起生活過的村子那樣，不再是曾經那般孤獨，現在的自己，有了一個陪伴著自己的小小身影。
  「姐姐，你是這么想的嗎？」
  為了不讓自己看著你生前那副模樣觸景生情，所以讓飛鳥這段時間陪在自己的身邊，代替曾經未來得及參與的人生。
  明明已經清楚的知曉了姐姐已經死去的事實，無論過了多久，在看到那張往昔最依賴最熟悉的容貌時，還是會感到觸動，那份情感，那份最不可分割的血緣，成為了她一輩子無法忘卻的羈絆。
  “……楓婆婆？”
  見楓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飛鳥輕輕喚了一聲，下意識地快步走到了楓的身旁，瞧見了對方緩緩伸手揉了揉眼睛，咳嗽了幾聲。
  “不會的…”
  “是嗎？”
  “只要這世間還有可以證明你曾經來過的證據，你就不會真正的死亡。”
  “楓婆婆，有什么可以證明呢？”
  “像，曾經拂過你身邊的風，參著你曾經呼吸過的空氣，曾經照在你身上的一縷陽光，淋在你身上的雨水……”
  “如果這樣的話，每個人都可以永生嗎？”
  “是啊，永生之后，有些人也化作一顆顆星星飛到了天空中，在夜晚的時候靜靜俯瞰著曾經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村子。”
  「那些曾經你對我說過的話，沒有想到，在經歷了幾十年之后，我也還能記得清晰，將話語說給帶有你靈力的式神聽。」
  就像真的成為了當年的姐姐，看透了人世間的生老病死，正是因為如此，在別人看來最不愿意面對的死亡，竟變得沒那么可怕了。
  只是換了個方式存在在這個世間，這樣一想，她似乎就明白了姐姐所做的一切的道理。
  在經過了喧囂的人群之后，她們穿過了一間間屋子，繞過小路，來到了安置飛鳥一群人的小木屋面前。
  這個地方，她本是不常來的，只是送到飛鳥木屋前就該轉身離開。
  這間安置著姐姐的屋子，總會讓她不愿面對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包括姐姐的離開。
  但是，經歷了這段時間的陪伴，楓似乎也想明白了，姐姐再一次的存在，又何不是換一種彌補曾經錯過的時間方式。
  如果哪一天面對分離的話，那就好好珍惜眼下的時光吧。
  在逐漸開始理解姐姐的所作所為之后，她也不再停在門口，而是在飛鳥的注視下，緩緩走了進去。
  直至她們站在微微開了一條縫隙的屋門前，楓將手伏在門前，剛想將門推開，目光卻瞧見了屋子內這段時間本該在外的桔梗。
  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并沒有打擾到屋子內的人，而是小心翼翼地站在門縫之外，注視著屋內女人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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