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第 120 章
自己是天生劍體這件事,任嫣然早已經知道了。
但是她生有這樣特殊的劍骨,卻是從來沒有人跟她提過。
只不過此刻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鐵叔說的話多半是真的,否則她爹不會這么安靜。
“那日在明園,鐵叔就已經想將這件事情告訴你,但是主人卻不讓我說!
鐵奴看著她,動情地道,“現在主人神魂已經徹底被禁錮在了軀殼中,再也沒有機會聽小姐說話,也沒有機會睜眼見小姐一面,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冷淡的聲音就在臺階上響起:“聽見了嗎?師弟!
任嫣然低頭看去,見到是朱雀的身影出現在階梯上,她一雙眼睛不看別人,只看被束縛在上空的夜遲衣。
她的目光在任嫣然身上掃過,又再復雜地看向夜遲衣,“到現在你還認定這是你的女兒嗎?”
聽到她的話,見到她臉上的神色,任嫣然總算明白為何在星辰大殿中相遇的時候,師伯看自己的目光會如此復雜。
她平生最恨負心人,在她眼中看來,自己大概也是一個欺騙三爹感情的人。
任嫣然:嗚嗚嗚,我不是啊。
朱雀看著被束縛在鎖鏈下的幾人,剛才他們在牢里一消失,她就猜到是主上把他們轉來了這里。
主上不會同任何人分享女兒的所有權,他不會讓女兒的任何一個“父親”留在此界。
她問過夜遲衣這一句,才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
走完最后的臺階,她來到鬼王面前,對他行了一禮:“主上!
鬼王以目光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去。
朱雀一來,所有人就知道他下一個打算送走的是誰了。
是夜遲衣。
一意識到這一點,任嫣然就感到像是有一把鈍刀子落在自己心上。
她的三爹,為了不傷害摯友跟心上人,所以哪怕認定了她是他的女兒,也甘愿以義父之名,在這個位置上默默守護她十幾年。
是他,在十萬大山之下救了她。
又是他,為了她甘愿卸下九成修為,冒著大道斷絕的風險,孤身下幽冥來尋她。
如果說她二爹是熾烈驕陽,一來到她面前就點亮了她整個世界,那她三爹就是溫柔月光,是圍繞在周圍的氧氣。
任嫣然腦子里前一刻還想著自己能為愛放手,這一刻卻是一點也不想放!
要把她三爹送走,這跟割她肉差不多。
她想著,控制不住地轉頭看夜遲衣。
大概是沒有控制好自己的眼神,其中流露出了太多的不愿,所以她見三爹柔和了目光,輕聲安慰自己:“漫漫放心,爹不會離開你。”
任嫣然喉嚨一哽。
她看著自己的三爹調轉目光,看向鬼王和站在他身后的師姐滄浪。
鬼王就在等著他看過來,等夜遲衣的視線同自己一交匯,他就冷淡地開口道:“你的九成真元還在這里!
話音落下,眾人就見到在他身后憑空出現了一個紙人。
這紙人的面孔上畫著簡單的五官,一邊走一邊發出嘻嘻的笑聲,手里還捧著一個銅盆。
任嫣然居高臨下,見到那銅盆中有著滿滿的一盆水,在晃動之間氤氳著幽紫的光華。
一感應到這熟悉的氣息,她立刻便知道那是三爹在下幽冥之前留下的真元。
鬼王沒有動這些真元,而三爹又已經服下了那顆孽龍內丹,恢復了八成修為。
若是再加上眼前這九成……他的實力幾乎要翻一番!
任嫣然呼吸一緊,心情激蕩起來。
同她一樣,任星野跟朱雀的目光亦是凝在這銅盆中。
唯有夜遲衣,他看著自己失去的九成真元,心中沒有絲毫歡喜。
如果這些真元收回來,即便沒有鬼王相助,他也能夠回到原本的境界,甚至一舉破境飛升,但他現在不想要離開此界,更不想要離開自己的女兒。
同軒轅奪一樣,不管旁人拿出再多的證據,他心中也始終篤定女兒是自己的骨血。
如果她不是他的女兒,他們不會有這般的血脈相連之感,他衣襟上這朵開放了十七年的小花也不會現在還未曾凋落。
當初他師尊沒有敵過大道之力,懷著遺憾飛升,夜遲衣不愿重蹈覆轍。
眾人聽他說道:“不必還給我了,與追尋大道相比,留在自己的女兒身邊為她遮風擋雨,做她可靠的守護者,才是我所愿!
鬼王卻搖了搖頭,道:“夜谷主不必回答得這么快!
任嫣然見他說著便一伸手,將站在身后的朱雀拉了過來。
“主上——”
朱雀猝不及防,在青龍壽宴上如此鋒利,在和晉堯的喜宴上如此無可阻擋的她在鬼王面前卻像是完全沒有抵抗之力。
“鬼王!”
在見到自己的師姐出現在這里的時候,夜遲衣心中就已經有不好的預感。
現在見鬼王把她這般鉗制在身前,他在鎖鏈中頓時猛一掙動。
虛空中掀起了鎖鏈碰撞的聲音,他沉聲道,“有什么事只管朝我來,何需牽連旁人?”
朱雀抬頭看向他。
在她身后,鬼王一手搭在她肩上,另一手再次一揮,在他們之間就再次浮現出了一片光影。
任嫣然的目光被這光影所吸引,認出那塊靈璧的時候,忍不住脫口而出:“云天宗!”
這一次鬼王放出的光影是在云天宗之外的戰場。
盡管那些黑衣人都去了玄天劍派,可是身為八大仙宗之一的云天宗壓力也不小。
他們同樣將附近的中小門派都收入了大陣之中,正在合力抵抗那些從裂縫中過來的妖魔大軍。
大陣之外,是幾位谷主同長老正在同那些生著異瞳獠牙銳爪的異族對抗。
夜遲衣的目光落在這片光影上。
他沒有飛升天外的理由,但是卻有要維護云天宗的職責,如今他深陷無盡淵,不能回到自己宗門去和他們并肩作戰,已經是他心中之痛。
鬼王在這個時候放出在陽間的景象,是打算把他們跟漫漫放在天平的兩端,由他來選擇嗎?
不止是夜遲衣,任星野見到這一幕時,心中亦生出了感同身受的怒火跟無力。
鬼王的聲音響起,毫無波動地道:“身為一宗之主,想來夜谷主應當不想看自己的門人跟受本門庇護的宗派葬身于妖魔之手!
任嫣然看著這光影之術,不光無視距離將戰場上發生的事情映照得分毫畢現,連其中的聲音也一并真實地朝著這里傳過來,想著三爹心中當有多痛苦。
“吾輩修士,逆天奪命,占盡天地靈慧。”夜遲衣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的畫面,沉聲道,“災劫到來之時,為守衛天下蒼生而死,也是吾輩的歸宿。身為云天宗之主,若云天宗今日覆滅,我自不會一人獨活,也不會一人獨自逃生。”
他說著,調轉目光看向鬼王。
“鬼王給我看這些,難道是說打算將這里的所有人一起送到天外去嗎?”
鬼王冷淡搖頭:“我可以,但他們不比你們幾個,去了天外就只有被人屠戮的份!
任嫣然聽到這話,一時陷入了困惑。
既然不是打算送在云天宗戰場上的所有人同她三爹一起離開,那他給他們看這個是要做什么?
就在這時,朱雀發出了一聲悶哼:“主上……”
眾人朝她看去,只見鬼王放在她肩上的手發出了朦朦清光。
這光芒眾人此刻已經無比熟悉,任嫣然沒有想到鬼王既沒有對三爹動手,也沒有解釋放出這光影之意,卻是直接先對朱雀動了手。
鐵奴看著這一幕,心中緊張。
封住主人的那一針是出自朱雀之手,自己沒有辦法拔出她的封魂針。
若是她有什么不測,那主人便會一輩子困在這軀殼之中,再無脫困之時。
“主上……”朱雀在這一片清光之中回頭看鬼王,“為何……”
她能夠活下來,能夠復仇,能夠這樣光明正大的回到這些所謂正派面前去,都是因鬼王之力。
任嫣然見到她雖神情痛苦,白色的長發在這片清光之中瘋狂地飛舞起來,可是卻沒有絲毫要反抗的意思。
然后,她身上的氣息發生了變化。
夜遲衣眸光一顫,見到滄浪身上的時光仿佛發生了逆轉。
她的雪白長發從末端開始盡寸寸轉為青絲,身上的氣息也從另一端被推了回來,一身真元漸漸逆轉成他熟悉的云天正法。
在一身真元被逆轉的痛苦之中,朱雀的容顏變了,她眉目之間的瘋狂與不似人類的冰冷散去,恢復了從前的溫婉素雅。
“這……這不可能!”
任嫣然在震驚中聽到鐵奴的聲音,其中滿是不敢置信。
尸家一脈走向瘋狂幾乎是他們注定的宿命,而從來沒有一個人在陷入瘋狂之后還能再回來。
可是這一幕的的確確發生了!
清光之中,朱雀痛苦的聲音漸漸地小了下去,鬼王的神色卻始終不變。
她的神情恢復了平靜,飛舞的青絲重新垂落下來,落在她的臉側。
她身上的瘋狂氣息已經徹底散去,在眾人面前的又是三百年前那個在萬魔戰場上妙手仁心,挽救過無數生命的滄浪仙子了。
在師姐滄浪的氣息產生變化的那一刻,夜遲衣就已經明白了鬼王的意思。
他可以走,甚至可以帶著曾經為情所傷,陷入瘋狂,與整個世界為敵的師姐滄浪走,飛到天外去云天宗的道壇去,把她交付給師尊,完成自己對師尊的承諾。
鬼王指間的清光未散,對眼底終于浮現出動搖之色的他微微一笑,然后伸出了另一只空著的手!
夜遲衣聽見女兒的聲音響起:“三爹你看!”
他朝著面前的光影看去,見到云天宗上空的裂縫前出現了一只手,隨意一抓就將這道裂縫封住了。
正在跟云天宗交戰的妖魔全都朝著這只手望去,卻在鬼王眼中光芒閃過之時被冰封,向下墜去,在地上摔成了齏粉。
而那些在與幾位谷主跟各宗長老纏斗的異族也被冰封在原地,眼中神光消散。
人間戰火,一念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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