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的想要皇位,  大可不必如此大費(fèi)周章。”沈郁繼續(xù)道。

        “誰說本王想要那個位置了？”安王輕嗤，“本王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

        “看出來了。”沈郁點頭，如果真對那個位置感興趣,  安王做的，就不會是推一個聲明不顯的十七皇子上位了。

        “你不是好奇本王為什么會這么做嗎？如今本王已經(jīng)落敗,  告訴你們也無妨,  因為本王不想讓大桓安穩(wěn),  本王要?dú)Я爽F(xiàn)在的一切！”

        “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幫朕？”商君凜走到沈郁身后，居高臨下看著他。

        商君凜說的是他登基的事,  當(dāng)時宗室里除了厲王,  安王也是站在他這邊的,  雖然沒他們的幫助商君凜也能登基，只不過中間會多一些波折，有了這兩人，過程輕松了許多。

        “因為本王那好皇兄最不希望你繼位，本王當(dāng)然不想滿足他，他將你丟在宮里，讓你自生自滅,  想借出兵的名義除掉你，本王偏不讓他如愿,  本王就想看著他經(jīng)營一輩子，所有成果都被自己最不喜歡的孩子摘取，更何況,  那個位置本該屬于他，若不是本王……”安王停頓了一下,  繼續(xù)道,  “本王自然會物歸原主。”

        “先帝不喜歡陛下的事,  和你有關(guān)？”沈郁敏銳從安王的話里抓到關(guān)鍵。

        “是啊，他是我那皇兄孩子里最出眾的一個，本王只想看到他痛苦，怎么會容忍他們父子情深？”

        安王閉上眼，似乎還能看到那次進(jìn)宮，看到先帝、先皇后、小商君凜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他面上帶笑加入，心中卻被毒蛇纏繞，眼前的一幕是多么刺眼，明明享有這一切的應(yīng)該是他！

        “朕的人在你的王府里找到了一間密室，里面掛滿了畫像，全是同一名女子，畫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朕的母后，安王是不是要解釋一下，你為什么要私藏那些畫像？”

        隱龍衛(wèi)發(fā)現(xiàn)那間密室后，不敢耽誤，立刻告訴了商君凜，商君凜本來對畫中女子是誰沒有興趣，萬萬沒想到那人會是自己的母后。

        兒時的記憶被壓在心底，看到畫像的那一刻，情不自禁想起了小時候抱著自己溫柔低語的母后，記憶褪色，畫像為之重新染上色彩。

        這件事商君凜沒告訴任何人，包括沈郁，消息被壓了下來，知道的人也被封口，那一刻，商君凜的心很亂，他似乎找到了安王如此行事的原因，卻情愿沒有找到。

        商君凜不是優(yōu)柔寡斷的性子，直接當(dāng)著安王的面問了出來，是與不是，安王本人能給出直接答案。

        聽到商君凜的話，安王愣了一下，半是感慨道：“原來被你發(fā)現(xiàn)了啊……”

        “你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朕的母后？”商君凜周身氣壓驟然降低。

        沈郁動了動手指，抓住男人袖中的手，無聲安慰。

        他也沒想到，會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這段時間，因為安王的事，再加上離開京城了幾個月，朝里忙的事特別多，商君凜大半時間都在御書房處理政事，許多時候，等他回玉璋宮，沈郁已經(jīng)歇下了，早上醒來，男人多半已經(jīng)去上朝了。

        在場的除了他們就是商君凜帶來的隱龍衛(wèi)，不用擔(dān)心消息走漏，這也是商君凜會直接問出來的原因。

        安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本王和先帝，都是嫡出，只不過，本王是繼后所出。”

        先帝是正兒八經(jīng)的嫡子，只不過生母早逝，繼后是他母后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進(jìn)宮后，對先帝視如己出，甚至為了更好地照顧姐姐的孩子對自己親生的孩子不管不問。

        “本王是真的想不通，為什么本王才是她親生的，卻要處處對先帝忍讓，本王從小到大聽到的最多的話就是：那是你親兄長，你不能與他爭。”

        “為了不讓本王威脅到先帝的位置，她甚至給本王下會影響心智的藥，那是她第一次親手給本王做吃的，卻是為了給本王下藥，多可笑。自那之后，本王斂起了所有光芒，寄情山水，成日往宮外跑，成了所有皇子里最不務(wù)正業(yè)的一個。父皇知道了一切，承諾說要補(bǔ)償本王，本王不稀罕他的補(bǔ)償，但他千不該萬不該對說出的話出爾反爾！”

        “他做了什么？”

        “本王游歷山水，遇到了隨父歸京的鐘家小姐，回京后，本王向父皇請愿求娶鐘家女，父皇答應(yīng)了，誰知母后知道后，看中了鐘家的家世，覺得鐘家女更適合成為太子妃，本王等啊等，等到了鐘家女被封為太子妃的消息。”

        鐘家女便是商君凜的母親，沈郁和商君凜都沒想到，中間還有這樣一段辛密。

        “本王去找父皇，正好聽到了父皇和母后的對話，話里話外都是怎么做對太子最好，絲毫沒有提起我這個兒子，他們說，太子是兄長，應(yīng)該比我這個弟弟早娶妻，可當(dāng)時太子已經(jīng)有了家世不凡的側(cè)妃，本王又去找了太子，太子說他很喜歡鐘家姑娘，說以后會好好對她。”

        “依你這么說，先帝與你母后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很好才是，為什么最后你母后卻沒得到應(yīng)有的榮寵？”沈郁對皇家事有所了解，清楚記得先帝登基后一年不到，直接將那位太后送到了太廟，終身不得出。

        “因為他覺得，他母后的死，與她有關(guān)，想挑起一個帝王的猜忌多容易，只要給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線索，他自會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這是安王做的第一步，全盤否定別人對先帝的好，讓先帝覺得，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別有目的，他的猜忌，多疑不止會傷到他自己，更會傷到那些真正愛他的人。

        不是說坐上那個位置的人最終都會成為孤家寡人嗎，安王不介意讓他提前嘗嘗孤家寡人的滋味。

        那位太后的事為先帝的性情大變埋下了種子。

        “后宮不斷進(jìn)新人，你母親心中煩惱，可她是皇后，不能做不得體的事，本王一早就和她說過，帝王心易變，她不信，于是本王做了一個小小的實驗，你父皇果然沒辜負(fù)本王的期待，僅憑一些捕風(fēng)捉影的事，就在心里給你母后定了死罪。”

        后面的事他們都知道，先皇后被冷落，被其他寵妃打壓，面對先帝的不信任，選擇已死明志，鐘家也因為先帝的陰晴不定全族獲罪，身為先皇后的親子，商君凜被父親懷疑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被冷落，被放逐。

        至于先帝為什么不動手查，沈郁大概能猜到原因，驗證血脈會鬧出大動靜，先帝多半不愿意將這件事大肆宣揚(yáng)出去，從先皇后死后到現(xiàn)在都無人知道具體原因便可推測出這一點。

        “淮昱王的事，也有你插手？”沈郁想到了安王安插在滿皇宮的人手。

        這些人有不少是從先帝在位時就在了，如果說那個時候安王就做了那么多事，皇宮里會有這么多他的人也不足為奇了。

        安王：“他覺得先帝誤殺了他愛的人，其實那個人一開始就本王讓人假扮了故意接近他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淮昱王恨上先帝，那樣，一些事就不用本王親自去做了。”

        沈郁：“先帝后來性情大變，與你送到宮里的藥有關(guān)？”

        安王：“那藥其實對人不會造成多大影響，只是會潛移默化放大一些偏執(zhí)的想法，誰讓他不肯相信自己的身邊人？誰都懷疑，行事難免會越來越極端。”

        沈郁：“這藥，你有沒有給陛下用過？”

        這個問題可以說是很猝不及防了，就連商君凜也沒想到，沈郁會突然這么問。

        沈郁只是想到了前世的事，前世商君凜會成為世人口中的暴君，行事越發(fā)暴戾，會不會和下藥有關(guān)？

        想一想前世商君凜的處境，可不就是安王口中所說的孤家寡人？

        安王：“陛下不像先帝那般對本王不設(shè)防，本王可做不到這點，若是你，倒是能輕易成功。”

        沈郁：“所以說，你只是做不到，而不是不打算做？”

        安王：“何必深究？結(jié)果不都一樣嗎？父子一場，總不能區(qū)別對待。”

        不一樣，沈郁心道，當(dāng)然不一樣，不過安王的話已經(jīng)給了他回答，一旦有機(jī)會，他一定會對商君凜下手。

        商君凜還沒忘記來這里的另一個目的，開口道：“你手里為什么會有阿郁母親的東西？”

        “本王巡視封地的時候，遇到了一位被人追殺的女子，看到女子手里的皇家信物，便將人救了回去，說起來，本王可是貴君母親的救命恩人，那些東西是你母親給本王的報酬。”

        養(yǎng)好傷后，安王將人帶到了京城，當(dāng)然，救人不是白救的，沈郁母親將從族地帶出的東西給了安王做報酬，里面就有一本來自姬家的醫(yī)書。

        “你用醫(yī)書里的方法制出了控制先帝的藥？”所以這件事是因為自己的母親而起的嗎？

        “你可以這么想。”安王的語氣里充滿惡意。

        沈郁穩(wěn)了穩(wěn)心神：“你這么做，是想讓我和陛下步先帝后塵？”

        “本王可什么都沒做，只是……”

        “物歸原主罷了。”

        “既然如此，當(dāng)初你為什么要送那株花進(jìn)宮？”既然和他母親有接觸，想來應(yīng)該知道花的作用，卻什么都不說直接將花送到宮里，怎么看也不對勁。

        “送花進(jìn)宮的時候，本王還以為陛下不會讓花出現(xiàn)在你面前呢，本王這個侄子，對屬于自己的人或物，占有欲再強(qiáng)不過，你是他認(rèn)定的人，他一定不會愿意別人送的東西占據(jù)你太多心神，而這花想要結(jié)果，必須得由姬家血脈親自照料，哪想到，這花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被你養(yǎng)著了。”

        這一點，脫離了安王的安排，讓他不得不重新調(diào)整計劃。

        “所以你想對花動手腳？先是命宮人在花房放有致幻作用的藥物，一計不成又想直接用火毀掉花？前者是為了讓我們對花心生警惕，達(dá)到讓我遠(yuǎn)離花的目的，再極端點，說不定花會被盛怒之下的陛下直接毀掉，后者更簡單明了，就是為了直接毀掉花。”

        沈郁的思路越來越清晰，安王先是將能治愈他的花送到他們手里，然后制造意外將花毀掉，最后再告訴他們真相。

        “而你這么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陛下嘗一嘗看見希望后跌入深淵的絕望，現(xiàn)在看來，你注定要失望了。”

        “本王是失敗了，但本王也沒完全失敗。”

        沈郁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有前世記憶在，他到底沒辦法做到完全不在意。

        “別多想，阿郁，”商君凜安撫地親了親沈郁額頭，“這些事和你無關(guān)，別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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