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袖中的手指蜷了一下,  雖然早有預(yù)料，但當(dāng)預(yù)想成真的時候，沈郁心頭還是震了震。

        “阿郁這般聰明,  不會看不出朕的心意,  朕承認(rèn),  朕不想看到你娶妻生子。”商君凜低著頭,  聲音微沉。

        “那陛下打算怎么做？讓我入宮？”沈郁抬眸。

        “阿郁想入宮嗎？”商君凜將問題拋了回來，“若阿郁不想,  朕不會勉強(qiáng)。”

        不得不承認(rèn),  聽到這樣的答案，沈郁心中涌現(xiàn)出的動容。商君凜是皇帝,  只要他想，什么都能得到,  如果他想要沈郁,  只需要稍稍示意，大把的人愿意為他辦成此事,  沈郁本人的意見反而無關(guān)緊要了。

        但商君凜沒有這么做，他一直克制著自己,  只有在某些時候露出一絲端倪,  等時間一過,  又會將蓬勃的感情收斂起來,  把選擇權(quán)交到沈郁手上。

        沈郁沒有想錯，從始至終,  決定開始的,  都是他自己。

        同樣的,  一旦他選擇了開始,  結(jié)束就不會由他說了算了。

        “我不想入宮。”商君凜的縱容,  讓沈郁有了放肆的想法，他踩著刀尖，一點(diǎn)點(diǎn)試探對方的底線。

        “好。”商君凜答應(yīng)的一點(diǎn)都不勉強(qiáng)，對這個結(jié)果，他不感到意外。

        “除了入宮，其他事，我可以考慮。”滿意于商君凜的態(tài)度，沈郁繼續(xù)道。

        “什……”

        話未說完，青年已經(jīng)仰頭覆上他的唇，一觸及分。

        一個輕淺的吻，引起胸腔的劇烈震動，沈郁輕咬下唇，不反感這樣的感覺。

        好半晌，沈郁沒感受到男人的動作，他抬眸看去，男人正盯著他，那雙漆黑眼眸里少見的出現(xiàn)了茫然情緒。

        ——好似還沒反應(yīng)過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

        緩緩升起的羞赧被主人壓下，沈郁推了推男人肩膀：“話說完了，陛下可以放開我了吧？”

        男人被推開了少許，突然用力將沈郁擁進(jìn)懷中，有力臂膀牢牢桎梏住懷中青年，商君凜埋首在青年頸窩，聲音里帶著無法忽視的喜悅：

        “阿郁也和朕一樣嗎？”

        男人太大力了，沈郁被箍得有些疼，他掙了掙，沒掙脫，也就不管了：“親都親了，陛下覺得呢？”

        喜悅涌上心頭，商君凜恨不得抱著人跑上幾圈，顧忌著周圍的人，到底沒這么做，而是將青年緩緩松開，低頭吻上去。

        不再是一觸及分，這個吻裹挾著男人濃濃的感情，狂風(fēng)暴雨一般朝沈郁襲來，唇齒被撬開，另一人的氣息侵入，所經(jīng)之地?zé)o一不被細(xì)致占領(lǐng)。

        沈郁閉著眼，投入到這個吻中。

        無人打擾的樹蔭下，高大男人緊緊抱著懷中青年，像是擁住了唯一珍寶，再也不會放手。

        良久，沈郁被放開，他靠在商君凜肩頭，慢慢平緩呼吸。

        “阿郁想怎么處置鎮(zhèn)北侯府？”得償所愿，商君凜神情里滿是饜足。

        這一刻的商君凜像極了話本里為博美人一笑的昏君，好似只要沈郁開口，不論是什么要求，他都會滿足。

        “我想先脫離鎮(zhèn)北侯府，教養(yǎng)出沈清然這樣的孩子，鎮(zhèn)北侯該為他的行為負(fù)責(zé)。”提起鎮(zhèn)北侯府，沈郁眼中一片冰冷。

        商君凜知道沈郁從小在鎮(zhèn)北侯府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心疼撫上青年的臉頰：“阿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顧及其他。”

        說開后，沈郁和商君凜的相處日漸黏糊，商君凜不想與人分開太久，下令讓沈郁陪駕，說是要與之商議越王一事的細(xì)節(jié)，命人將沈郁的行禮搬了過去。

        同行的人對實(shí)情心知肚明，但他們也左右不了商君凜這個皇帝的行為，只能聽之任之。

        幾日后，他們到了京城，早已得到消息的朝廷官員前來相迎，聲勢浩大。

        沈郁站在商君凜身側(cè)，看著行禮的官員，緩緩勾起嘴角。

        他以失敗姿態(tài)被迫離開京城的那一天，怎么也不會想到，歸來時會是這樣的景象。

        越王等人已經(jīng)被押入大牢，證據(jù)確鑿之下，再無翻盤可能。

        這一次發(fā)生的事可謂震驚朝野，商君凜一改從前作風(fēng)，命人將越王和安王犯下的大罪廣而告之，大桓上下都知道了，越王和安王等人試圖謀反，以及其他種種罪行，一時間，對兩人的聲討甚囂塵上。

        與這件大事相比，沈郁脫離鎮(zhèn)北侯府的消息都不怎么引人注目了。

        直到沈清然的罪名被公布出來，鎮(zhèn)北侯府一并獲罪，眾人才意識到，沈郁與鎮(zhèn)北侯早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而這個時候，沈郁已經(jīng)在朝中站穩(wěn)了腳，況且他在越王一事中立下大功，皇帝表明了不追究，沒有人敢拿鎮(zhèn)北侯府的事攻訐他。

        謀反是誅九族的大罪，更何況沈清然犯下的，不止這一樁罪名，鎮(zhèn)北侯為官這么多年，也不是清清白白一點(diǎn)錯都沒犯，定罪時，一家子一個都沒落下。

        沈郁回京后，第一次去見鎮(zhèn)北侯，也將是他最后一次見這個人。鎮(zhèn)北侯穿著囚服，頭發(fā)凌亂不堪，再也不復(fù)沈郁記憶中的樣子。

        “你當(dāng)真這么恨我？”鎮(zhèn)北侯啞著嗓子問。

        他抬頭看著被獄卒恭敬帶進(jìn)來的嫡子，這一刻，生出了一種自己從未了解過這個孩子的念頭。

        “沒什么恨不恨的，就是不知道，您千辛萬苦培養(yǎng)出沈清然，如今卻受他連累舉族獲罪，是什么感受？”

        沈郁深知怎么戳一個人的痛處，說話時毫不留情，果不其然，聽到他的詢問，鎮(zhèn)北侯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你就真的不顧念一點(diǎn)血緣親情？今日你為了權(quán)勢毀了鎮(zhèn)北侯府，又怎知來日自己會落得怎樣的下場？”鎮(zhèn)北侯目呲欲裂。

        他一心壯大侯府，如今侯府卻因為他從小疼到大的孩子落得這般下場，鎮(zhèn)北侯心中痛恨不已。

        “您放心好了，再怎樣，我都不會落得和您一樣的下場。”

        沈郁表現(xiàn)越是平靜，鎮(zhèn)北侯越是想戳破他的平靜，他無法接受現(xiàn)在的結(jié)果，尤其是在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拜沈郁所賜之后。

        可惜他再怎么不愿接受，也改變不了什么，事早已成定局。

        沈郁只見了鎮(zhèn)北侯這一面，后面不管鎮(zhèn)北侯怎么鬧著要見他，他都沒再去見人。

        商君凜的大肆動作之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沈郁有真才實(shí)學(xué)，在這里發(fā)揮出了最大作用，他的晉升速度，讓一眾官員咂舌。

        偏偏人家確確實(shí)實(shí)立下一件又一件大功，只要交到他手上的事，都能以最快效率完成，丞相等幾位大臣更是對他贊不絕口。

        下朝后，沈郁邊與丞相說話邊往宮外走，丞相很看好他，帶他做事時毫不藏私，沈郁跟著他學(xué)了不少東西，對他很是尊敬。

        “沈大人留步。”

        沈郁停下腳步，孟公公小跑而來：“陛下有要事與沈大人相商，請沈大人隨奴來。”

        “既然陛下有事，你便先去吧。”皇帝不是第一次下朝后將人留下了，丞相對此見怪不怪。

        商君凜不遮掩對沈郁的感情，沈郁也沒避諱，朝中心思敏銳的，大多已經(jīng)看出兩人的關(guān)系，丞相便是其中之一。丞相很看好沈郁，不想沈郁因此受傷，曾隱晦提點(diǎn)過他。

        沈郁知道他是為自己好，領(lǐng)了丞相好意，也直言，兩人的關(guān)系不會影響到他什么，后來丞相見確實(shí)如此，便不再多言。

        沈郁在孟公公的帶領(lǐng)下，往目的地走。

        自越王一事后，朝中發(fā)生了很大改變，一些有疑點(diǎn)的陳年舊案被翻出來重審，還了不該獲罪之人的清白，這里面就包括了江懷清當(dāng)年被牽扯進(jìn)的科舉舞弊案。

        還有當(dāng)年被牽扯進(jìn)一樁大案的差點(diǎn)喪命的無辜之人顧太醫(yī)，以及顧太醫(yī)撿回來的弟弟。

        這里面有好幾件事是沈郁著手處理的，還了這些人的清白后，顧太醫(yī)重新入了太醫(yī)院，官復(fù)原職，并奉命為沈郁調(diào)理身體。

        沈郁在商君凜的幫助下，與自己母族那邊的親人相認(rèn)，體內(nèi)的“戒引”已經(jīng)被解決，姬家舉族遷到了京城居住，不少弟子入了太醫(yī)院。

        “這好像不是去御書房的路。”沈郁看著周圍的小路，開口。

        “是宮里的花開了，陛下邀請您來賞花。”孟公公回答。

        沈郁雖然沒入宮，但宮里伺候的人都知道，他與商君凜關(guān)系不凡，他們要拿他當(dāng)另一位主子對待。

        春日，百花盛開的季節(jié)，沈郁跟著孟公公繞過幾個彎，看到了站在花樹下一身帝王冕服的男人。

        孟公公悄無聲息退下了，沈郁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微風(fēng)拂過，吹落花瓣，繁花之下，年輕俊美的帝王一步步朝他走來。

        “陛下今日怎么想到邀我來賞花？”沈郁將手放到商君凜伸出的手上。

        商君凜牽起人，往里走：“阿郁不是說想畫一幅春景圖？這里風(fēng)景好，阿郁可以將之畫下來。”

        沈郁想起來了，他是和人說過這么一句話，對象可不是商君凜，打算作畫的地點(diǎn)也不是皇宮。

        “陛下從哪聽來的？”

        “不管朕是從哪聽來的，阿郁還沒為朕作畫過，怎可先畫其他事物？”

        沈郁失笑：“陛下怎么連這個都要占個先？”

        商君凜抿唇不語，沈郁戳了戳他的臉：“行，臣在這里畫。”

        畫具是提前備好的，沈郁坐下來，揮筆。

        先是滿園春景，而后是相擁而立的兩人……

        沈郁畫的認(rèn)真，畫中注入了作畫之人的感情，畫里兩人四周圍繞著脈脈溫情，畫外青年表情也越來越柔和。

        “阿郁……”

        剛放下筆，沈郁被男人擁住，唇被覆蓋、吮吸，兩人氣息交融，再也不分彼此。

        花瓣簌簌落下，灑在兩人頭頂、肩膀上，畫里畫外，皆是一片春景。

        沈郁從夢中醒來，感受到環(huán)抱自己的溫暖，眼里的笑意還未散去就重新聚起。

        天色還未大亮，沈郁沒有起身的打算，動了動身子，在男人懷里找了個舒適姿勢窩好，打算再睡一會。

        他的動作鬧醒了商君凜，感受到懷里熟悉的溫度，男人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寢殿布置是他非常熟悉的。

        低頭，看到青年臉上的笑容，商君凜起身：“阿郁在笑什么？”

        “做了一個很好的夢。”沈郁摟住男人的腰，蹭了蹭。

        “什么美夢讓阿郁醒了還在笑？”

        這個夢確實(shí)太好了，好到讓沈郁再想起前世，不再是一片灰暗。沈郁忍不住想，如果另一個世界的沈郁在不同時間點(diǎn)遇到了商君凜，是不是也會發(fā)展出這樣好的結(jié)局？

        “陛下，如果我當(dāng)年沒進(jìn)宮，我們還會在一起嗎？”

        “當(dāng)然，只要是阿郁，朕就會被吸引，”商君凜想起做的夢，堅定道，“不管阿郁在哪里，朕都會找到你。”

        然后，愛上你。

        —前世if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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