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處分
以前還聽師父說過財(cái)產(chǎn)都散掉了,沒想到居然還有后手。
嘖,老江湖就是老江湖,不服不行啊。
手上拿著的可能就是一筆巨款,甚至還有可能直接就到海外哪個島當(dāng)島主去了,這種幻想還是相當(dāng)有誘惑力的。然而,張文定卻沒有去想那么多,他沒心思想那些,甚至連記手上的這些東西都有點(diǎn)力不從心。
他現(xiàn)在只剩下?lián)模趽?dān)心師父會不會出事——師父這搞法,擺明了就是在交待后事啊!
他不能不懷疑,先前在京城的時候,師父和武云在房間里,會不會也像這般交待了一番?
“別這么苦大仇深的。”吳長順看著張文定,笑了笑,道:“生老病死,你還看不透嗎?”
“我在紅塵里打滾,連官場都舍不得,怎么看透生死?”張文定臉上肌肉跳動了一下,語氣有些不好,“你神通廣大,武云那么重的傷都治得好,自己身上一點(diǎn)小問題,不至于搞不定吧?”
“你這臭小子,還想激我?”吳長順笑得相當(dāng)放松,“放心吧,撐得過春節(jié)。過了正月十五,我就出去,不回來了。”
張文定一聽他這話頓時就急了,吼道:“這怎么行?你現(xiàn)在到底是個什么狀況?”
吳長順道:“天年將盡,這也是喜事。”
張文定大驚失色,不敢置信道:“真人有三元之壽,你一百歲都不到,哪門子的天年?”
一元為六十年,三元就是一百八十年。而師父還只近九十歲,怎么就天年將盡?這不可能,師父不說活到一百八十歲,活個一百二十歲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怎么可能現(xiàn)在就要死了?
“真人有三元之壽,可我的修為,尚未至真人境界,能身心安泰至今,也算盡天年了。”吳長順搖搖頭道,“雖說道家修的是爐鼎,但并不是舍不得這肉身。看不透生死,又談何修行?太上有言,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佛門也講這臭皮囊終究要舍棄。不必太執(zhí)著。”
張文定忍著眼淚,咬著牙,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搖頭。
吳長順嘆了一聲:“癡兒,道法自然,來于自然,終將歸于自然。自然規(guī)律如此……”
“自然規(guī)律,落葉向來歸根。”張文定終于說了話,卻已語不成聲,涕淚橫飛。
他明白,師父既然說出了這樣的話,那就證明師父真的生機(jī)將盡,到正月十五之后,便會離開這個世界。
他一點(diǎn)心理準(zhǔn)備都沒有,他認(rèn)為師父至少還能再活幾十年。不說三元之壽,活個一百二十歲應(yīng)該是不成問題的。然而,今天師父去了一趟京城,回來就給了他一個驚天霹靂。
“莫哭。”吳長順伸手拍了拍張文定的肩頭,認(rèn)真地說道,“這個事情不怪你,也不怪云丫頭。就算沒這事兒,我也是明年走。區(qū)別只是走的時候顯得年輕點(diǎn),爛了同樣只是一堆腐肉。”
張文定不說話,只是搖頭掉淚。他也說不清怪不怪武云,但他這時候非常責(zé)怪他自己。他怪自己修為太低,怪自己把師父請到了京城,怪自己太自大,竟然瘋狂到跑去京城枉想螳臂擋車。
只因?yàn)橐涯埽瑓s害了師父,這不是他要的結(jié)果。
吳長順見他這樣子,也不多勸,徑自坐下。
張文定雙膝一軟,跪倒在了他面前,這一跪,一直跪到天光大亮人聲漸近。
吳長順到底還是對這個弟子格外疼愛,只得暫時收起別的心思,松口道:“起來吧,好好休息去。休個假,這段時間就住在山上陪陪我。”
張文定抬頭看著師父,表情似笑似哭,連連點(diǎn)頭道:“好,好,好。我這就下山去請假,然后馬上回來。師父,你先休息,我馬上去。”
看著徒弟匆忙離去的背景,吳長順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繼續(xù)垂目靜坐。
張文定這個狀態(tài),要請假自然是很容易的。
請完假,車往山上走的時候,他猶豫再三,還是給武玲打了個電話:“要是你不忙,帶著云丫頭來隨江吧。我們在山上住一段時間。”
武玲冷冷地問:“干爹怎么樣了?”
張文定遲疑了一下道:“還好。”
武玲道:“你對我也說謊?”
張文定不說話,不是怕武玲,而是不想說。
武玲又問:“過年也在隨江嗎?”
張文定道:“嗯!”
“你怎么不去死!”武玲大罵了一句,好一會兒才帶著哭腔道,“我就過來!”
……
深冬的紫霞觀已不復(fù)盛夏的喧囂。如今這世道,香火也得看季節(jié),天氣太冷了,人們不愿出門。
當(dāng)然了,正月初一的頭柱香,那又另當(dāng)別論了。
濕冷的冬天是沒有萬物生發(fā)的春季適合養(yǎng)傷的,當(dāng)然也不適合養(yǎng)病,但對武云和張文定來說,卻不得不養(yǎng)傷養(yǎng)病——療過傷,一不小心,傷就會發(fā)展成病。
武玲在紫霞山上呆了五天,然后就被吳長順趕走了。
老道士看得明白,武玲呆在山上不痛快,她的牽掛太多,不如讓她和張文定分開一段時間,冷靜冷靜,往后才好過日子。
若是這一次硬陪著呆在山上,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鬧出大矛盾來。
武云恢復(fù)得很慢,這跟她的心境有關(guān)。她總覺得是自己的任性害了吳長順,要不然的話,以吳長順的修為,再活個幾十年應(yīng)該是輕而易舉的,而不是明年就辭別人世。
盡管沒有一個人責(zé)備她,可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guān)。
心境跟不上,氣機(jī)不暢,身體上的恢復(fù)就相當(dāng)慢。練拳的時候沒多大影響,站樁打坐的時候,她這個心境就不對了,心結(jié)不解開,難以進(jìn)入天人合一的狀況,能恢復(fù)得快才怪呢。
“這次的事情,家里很有意見。”武云打過一趟養(yǎng)生拳之后,便對不遠(yuǎn)處的張文定道,“我被放了長假,公司都不能去,你也要有個心理準(zhǔn)備。”
張文定身子一下就站定了,看著她道:“這么快就下處分了?”
“能拖到今天都很不容易了,小姑在家里大鬧了一次。”武云一臉苦澀,低下頭嘆息道,“老爺子對我很失望。”
張文定搖搖頭,開導(dǎo)她:“你休息休息也好,經(jīng)歷過這次的事情,相信以后,你會越來越成熟。”
武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好像你多成熟似的。”
張文定被這話頂?shù)脹]言語了,他現(xiàn)在手還吊著呢,若是成熟的話,當(dāng)時也不會和武云一樣瘋了。若是當(dāng)時他能阻止她,現(xiàn)在也不用大家都呆在紫霞山上了吧。
沉吟了一下,張文定主動問了起來:“對我是怎么個意見?”
武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張文定道:“你直說吧,我沒那么脆弱,大不了不在體制里混了,還能餓死不成?”
武云搖搖頭道:“還不至于嚴(yán)重到這個程度,不過,家里的資源,恐怕你暫時是享受不到了。”
張文定混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并沒有直接得到武家的資源,但若不是因?yàn)槲浼遥步^對不可能混到現(xiàn)在這個位置上——能上個正科都是大造化了。
張文定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恐怕不止是暫時吧?”
武云看了看他,移開目光,沒有回答。
“這輩子應(yīng)該就止步于副處級了吧?”張文定再問了一句,不等武云回答,便又自嘲道,“我這種出身,能夠混個副處級,這輩子也值了,多少人羨慕不來呢。”
武云難得地笑了笑,道:“你也太悲觀了吧?副處級肯定不止,退休的時候搞個正處待遇,還是沒多大難度的。”
張文定道:“正處啊。遲給不如早給,要不,干脆現(xiàn)在就給我弄個正處唄。”
“你這幾年一直壓著兩年紅線上的吧?”武云看著他,相當(dāng)無奈地說,“也就你這么厚的臉皮,就算是正常提拔,現(xiàn)在也沒辦法給你正處,更何況你還惹了禍?對了,你在安青……”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才繼續(xù)道:“你最好還是別呆在安青了。”
張文定挑了挑眉頭,沒有說話,只是把目光投向山下,看著那一眼看不全的隨江城,想著自己手頭的工作,感慨良多。
他在安青沒有特別矚目的建樹,但從一個普通副縣長混到現(xiàn)在的市委常委、副市長,對安青也是飽含感情的。如今,他要走了,走得萬分不甘,卻根本就反對不了。
若僅僅只是武家的壓力,他倒還真不怕。只是,他因?yàn)槿涡院α藥煾福筒幌朐僭谶@個事情上繼續(xù)任性了。
哪怕這不是任性,只是堅(jiān)持,他也不想堅(jiān)持了。
就當(dāng)這不得不離開隨江是對自己的懲罰吧。
“你不爭取一下?”武云很奇怪他的反應(yīng),覺得這不是他的作風(fēng)。
“爭取什么?”張文定一臉平靜地說,“我是革命一塊磚,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一切,聽組織安排吧。”
武云道:“你跟我用得著說這種套話么?”
張文定道:“不是套話,是真心話。”
武云道:“算了,你這樣子也沒什么好跟你說的了。你的事,我老子會給你安排好。隨江還是遠(yuǎn)了點(diǎn),有些人要亂搞,他也不好伸手,估計(jì)會讓你去省里,他才夠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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