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璟桐的目光頓住，開口說道：“剛開始安云讓我幫忙的時候我其實不是很愿意，為了簡檬一個女人的命，影響我們之間的關系實在不值得。可是我現在卻不后悔了，因為我突然發現，這不僅是救簡檬，也是在救你。”

季景安覺得陳璟桐說的話莫名其妙，什么簡檬什么救自己，直到酒里的藥勁兒上來以后，他才忽然明白過來。

“你們要做什么？陳璟桐！”季景安想努力站穩，一把拍住桌子強撐著站穩，可是全身的力氣一點一點被抽走，只能癱倒在椅子上。

“你能不能清醒一點，為了個半死不活的女人至于么？哪個功成名就的能跟自己的糟糠妻走到白頭？”陳璟桐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季景安，他不明白從前那么意氣風發、雷厲風行的一個人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你他媽要做什么？你和沈安云想怎么樣？你們要對簡檬做什么？”季景安氣若游絲，但卻用所有的力氣質問著陳璟桐。

認識這么多年，陳璟桐的手段不亞于他。

陳璟桐對他都這個時候還擔心著簡檬而感到……可笑。

“我原本是想讓她徹底消失的，可是沈安云不讓，既然林晨陽也答應了能帶著她永遠不再出現，我也沒必要動手了。”

陳璟桐看了看表，外面的太陽已經被烏云遮蓋，陰陰沉沉，世界盡為灰白色。

還有四個小時。

陳璟桐將季景安拖到了休息室的床上，此時的季景安已經昏睡過去了，眉頭緊皺，極度不安穩的模樣。

“她會離開，你也會忘了，一切都會回到最正常的軌道上。”

陳璟桐說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告訴季景安事實，還是在催眠自己。

無論如何，他都希望這樣，一切……都能回到最開始。

窗外頃刻之間開始降下小雨點，春天的第一場雨來了，噼里啪啦的拍打在窗戶上，模糊了這個城市的模樣，淅淅瀝瀝，響個不停。

也不知這雨降下來，到底是在慶祝新生的自由，還是悲痛的前奏。

……

沈安云準備了一些食物送到簡檬面前，簡檬看了一眼又閉上眼睛。

“抱歉，我沒什么胃口。”

沈安云將勺子放到粥碗里，再把簡檬扶起來靠在床頭，動作溫柔卻行云流水，一邊說：“你不吃晚上可沒力氣逃。”

簡檬動了動干燥起皮的嘴唇，認為沈安云說的有道理，于是抬手就去拿勺子。

可是，她不管怎么用力，怎么使勁，手腕都使不上一點力氣，就好像不是她的肢結一樣。

沈安云才想起簡檬的右手傷的太厲害沒辦法使用，看她咬牙含淚的模樣那么辛苦，心里有些不舒服，想要幫幫她。

“不用。”簡檬忽然說。

沈安云的手僵在半空，訕訕的伸了回來。

他還沒有見過那么倔強的人，右手關節不能用，就抬起動脈損傷的左手，忍著傷口撕裂的痛拿起餐具，一口一口的把粥喝了下去。

一碗粥喝完，簡檬已經滿頭冷汗。

沈安云來收碗時，看到簡檬包扎的傷口又滲出血跡來。

簡檬卻輕松的笑了笑：“你看，左手還能用。多練一練，應該也能用左手。”

沈安云的后背震了震，只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抿了抿嘴，他也不知道是該鼓勵簡檬的堅強，還是該抨擊簡檬天真的想法。

他是季景安的朋友，造成這一切的都是季景安，所以以他的身份，他什么也不適合說。

沈安云是個醫生，他明白割腕的傷口有多痛，尤其是非要用并不怎么熟練的左手去吃飯，要用的力氣比平常右手用的力氣都要費勁，牽扯的傷口會更疼。

但簡檬卻不服輸一般的非要去嘗試。

沈安云說，林晨陽已經準備好了所有東西開車過來了，馬上就到了，就問簡檬有沒有什么要帶走的。

簡檬環視了一圈四周，這個房間看起來光亮，實則那么陰暗，看起來富麗堂皇，一應俱全，實則沒有一個是簡檬需要的。

“什么都不是我的，就不帶了。”

最后，沈安云就幫她裝了一些書，也就只有一個紙箱那么多。

沈安云也沒辦法相信，共同生活了十年的人，到頭來擁有的也不過只有點這些東西。

簡檬似乎看出來沈安云的想法了，表現出一副調侃的模樣說道：“不是人家不大方，是我自己這一路上，把很多東西都舍棄掉了。”

“以后還會擁有的。”

林晨陽應該會把這些東西都為簡檬一點一點添回來。

簡檬摸了摸自己的臉，一道駭人的疤痕，消瘦的只有骨頭，下巴甚至尖的咯手，可是面容上還是因為吃藥虛腫，手指頭一按皮膚就跟皮膚一樣凹下去。

“我是不是很丑？”簡檬的眼睛即使沒有了什么色彩，但還是圓潤單純，她很認真的對沈安云說：“你要不要跟林晨陽說讓他有點心理準備，別一過來又被我嚇跑了。”

“不會的，不丑。”沈安云寬慰道。

實際上，簡檬已經不能用丑去形容了，一道足以毀去容貌的疤痕，長時間的禁錮加服用抗抑郁藥物和營養液，再者又前前后后那么多次處于危險之中，她的身體有著不規則的臃腫，渾身透著不正常的青紫色和病態，黑色的頭發太久沒剪遮住了大半張臉……

就算是沈安云這種和簡檬沒多少交集的人都覺得心疼，也不知道林晨陽見到了會怎么樣……

樓下傳來了喇叭聲，沈安云走近窗戶掀開窗簾往下看了看，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有人頂著一把傘從車上走了下來。

“林晨陽來了。”

簡檬深吸了口氣，努力從床上坐了起來，將羽絨服披在身上，剛下床門就被推開了。

外面的人風塵仆仆的進來，少年英俊帥氣的臉上掛著疲倦和憔悴，但在看到簡檬的那一刻就已經換成了欣喜。

也就幾秒鐘，他就從欣喜，變成了如墜地獄的悲傷。

他想了許久的話，一句也沒說出來，只是輕輕的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扶住簡檬。

簡檬視線模糊，沈安云卻把林晨陽腳步的不穩與雙手的顫栗看的清清楚楚。

簡檬也感覺到了，輕輕的問：“嚇到你了？”

林晨陽顫著聲音，故作冷靜的柔聲說道：“沒有，你怎么樣都是好看的。”

簡檬笑了笑，從一開始不敢去看林晨陽。

他雖然憔悴了些，但還是那么優秀的，朝氣蓬勃的少年，不像自己。

自己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不過這樣更好，林晨陽能對她沒那么深的感情，最后的最后也就沒那么痛苦。

等今天徹底離開了，她會給林晨陽一個好的交代。

林晨陽沖沈安云禮貌的勉強微笑了一下，沈安云點了點頭回應。

“謝謝。”

沈安云笑道：“你姐和我那么好的朋友，別那么客氣。”

三個人下了樓，林晨陽撐開傘，春雨畢竟是有些冷的，他始終把簡檬裹在懷里。

忽然，不知道誰的手機響了。

沈安云摸了摸口袋，拿起來一看，是陳璟桐打來的。

他擺擺手，示意林晨陽和簡檬先走，隨后接通了電話。

“你大爺沈安云！”電話里面傳出一聲怒吼：“你不是說你那藥能睡四五個小時么？這才丫兩小時他就醒來了，給了老子一拳不說，還把老子車開走了！”

沈安云眼色變了變，他忘了季景安的身體素質比一般的普通人要好的很多，隨即趕緊對林晨陽說快走。

忽然，路的盡頭猛然亮起一道車燈亮光，接著是車輛漂移時輪胎發出的刺耳聲音。

沈安云大駭：“快走！”隨后一把把簡檬推到車里，林晨陽眼疾手快，也立即上了車。

等季景安開著車沖過來時，林晨陽的車已經開走了，季景安掛上檔正追上去，沈安云突然扒住了車門，焦急又沉重的看著季景安。

“阿景，放他們走吧，就當什么也沒發生。”

季景安轉過猩紅的眼，咬牙說道：“沈安云，我事后再跟你們兩個算賬！”

車輛絕塵而去，沈安云沉重的嘆了口氣。

雨越下越大，路上一片朦朧模糊。

簡檬不停的咳嗽著，整個人在副駕駛上縮成一團，全身不停的發抖，嘴唇都被咬破了皮，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林晨陽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拍著簡檬的后背緩解她的痛苦。

身后的車緊追不舍，可林晨陽這次絕不會再放手了，不管季景安用什么來威脅……

他最后悔的就是在醫院里任由簡檬又回到季景安身邊，再見面，簡檬就被折磨成了這個樣子。

陳璟桐的車子是賽車型，時速還有穩定性都不是林晨陽的SUV能比得上的，也就十幾分鐘，季景安就追上了林晨陽。

他不敢輕舉妄動，怕傷到了簡檬，只能企圖從左右兩邊超車想辦法截停，可是林晨陽車技也很熟練，兩個人就在大雨天的馬路上互相凱旋。

雨，越下越大，好像一塊陰霾籠罩住了整個城市。

簡檬透過后視鏡看見季景安緊追不舍的車，忽然有一絲絕望……她想，是不是這一輩子都沒辦法離開季景安了？

而且，她真的能從心里離開季景安么？

那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拖累沈安云，拖累林晨陽，拖累一群人為她曾經的感情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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