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師注意到五葉的視線，順著看去，看見了自己匆促扔在床頭柜上的小刀，眼神一暗。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鋼琴師問。

        五葉：“不啊，人都有煩悶的時候，這就是一段不如意而已，很快就會——”

        “不！你根本不懂！”一直安靜溫和地鋼琴師突然爆發，沖五葉吼著。

        五葉不敢輕舉妄動，眼睛盯著對面的鋼琴師。

        他猜得沒錯，這根本不是最初的鋼琴師，或者說不只是最初的鋼琴師。

        這是一個階段，在鋼琴師的回憶里，游戲強行在鋼琴師的回憶里加入了干擾碎片。

        如果只是最初的鋼琴師，他們得到的有用消息根本不多，不利于通關。

        現在看來，破解的條件可能就是找到鋼琴師的每一個階段的關鍵物品，引起鋼琴師的轉變，得到線索再逃出四樓。

        軀干骨只是順帶的事情，如果五葉沒有想到把淋浴間給拆了，那鋼琴師的遺體根本沒用。

        五葉有預感，最終階段的鋼琴師，肯定極其可怕！

        “你不懂，你不懂那種痛苦，那種絕望，在所有計劃內的事情一點點超出自己的預期的時候，成功與毀滅就在一念之間！”鋼琴師突然爆發，變得歇斯底里，和之前的溫和截然相反。

        五葉定定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誰說不是呢，光明和黑暗只在光芒的瞬間交界。

        不過，比起這個，五葉更在意的是鋼琴師提到的“計劃內的事情”是指什么。

        鋼琴師突然哭了起來，他坐在地上，大聲哭喊著，但與此同時，拿起桌子上的刀就往自己的胳膊刺，刀刀避開要害。

        哭得多猛，刺得就有多狠。

        看著染血重，其實傷口不深，避開了要害，死不了，最多痛點。

        疼痛，使人保持清醒。

        五葉冷漠地看著這樣一切。

        說到底，還是不夠心狠，膽小，怯懦。

        第二個階段了，狂躁。

        五葉環顧四周，暫時沒看到什么異常情況。

        “你們都找找，我懷疑有關鍵線索可以觸發劇情推動，鋼琴師狀態分了幾個階段，弄清楚就能找到通關線索。”五葉說的話其他玩家也都明白，點點頭開始找。

        這時候的鋼琴師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分不出神來對玩家亂翻東西的行為指指點點。

        幾位玩家正翻找著，武文斌突然驚叫一聲：“這個！”

        “這里這里！”

        他站在衛生間里，洗手臺正上方的大鏡子被打碎，成四分五裂的狀態，空缺的幾塊掉在了地上，染上血。

        武文斌剛說完，鋼琴師幾乎是瞬移到洗手臺面前，惡狠狠地盯著洗手臺里面的人。

        鏡子被分成很多塊，角度不一，映射出若干的鋼琴師的映像。

        鋼琴師的眼睛變了，通紅一片，紅血絲幾乎要蓋過眼白，惡狠狠盯著鏡子里面。

        武文斌被這眼神嚇了一跳，不過鋼琴師的眼睛一直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并沒有分神給一旁的武文斌。

        每一塊鏡子都角度各異，幾乎每一塊鏡子碎片都有鋼琴師的映像。

        “鏡子？”

        其他幾人也趕到衛生間，狹小的衛生間突然進了這么多人，一下子就顯得很擁擠。

        五葉在衛生間環顧一圈，突然眼神定住，盯著一個方向沒有說話。

        “五哥？”

        他走上前，抬手劈斷了洗手臺，是空心的，里面藏了個鏡子。

        洗手臺外邊有凸起，像是被草草鑿出來的缺口，又給堵上。

        里面肯定藏著東西。

        果然，有個鏡子。

        是個很小的梳妝鏡，體積很小，正好能藏在里面。

        這個鏡子是完好無損的，只是鏡面寫了許多恨字，紅褐色。

        五葉聞了聞，可能是血液。

        既然打碎鏡子，為什么還要單獨藏起來一個小鏡子？

        矛盾至極。

        玩家靜靜看著沉浸式發狂的鋼琴師，腦海里默默出現一個念頭：人格分裂。

        矛頭都指向這一個答案。

        這就是另一種通關游戲的方法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打開那個日記本，而且規則提示說不能靠近四樓，一般玩家也不會進來，無形增添了任務難度。

        估計鋼琴師的軀殼就是副人格給弄死的，但副人格和主人格共生，共用一個軀殼，為什么要殺掉鋼琴師的軀殼？

        這應該就是鋼琴師死亡之謎的最后一環，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不知為什么，五葉想起一葉的詛咒之鏡。

        但是其他玩家不會知道詛咒之鏡的作用，如果真是詛咒之鏡的影響，其他玩家應該有線索可循，他要試著找到這些線索，而不是急匆匆的通關。

        他是進來體驗副本樂趣的，并不是為了通關。

        收起念頭，五葉看向坐在地上的鋼琴師，因為洗手臺被劈斷了，沒有支撐，鋼琴師啪地一下坐在地上。

        還差點火候。

        之前五葉看見的鋼琴師是隨時隨地處于崩潰境地，這個還只在暴走的邊緣，需要助力再推一把，向前走一步。

        五葉冷靜地開口：“哪個人格在折磨你？”

        此話一出，鋼琴師瞬間安靜下來，緩慢抬頭看向五葉，眼神陌生，是五葉從來沒見過的人格。

        他說：“你認識我？”

        “？”這是失憶了？

        “我以為這笨蛋不會隨便同人說呢……畢竟，他是個膽小鬼，不敢向人求助。”鋼琴師的副人格出來了，表情怪異看著他。

        五葉：“為什么要殺他？”

        語氣很篤定，武文斌聽了心里一驚：這人在不知覺的情況下居然已經探索到這程度了嗎？！

        鋼琴師的副人格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我們為什么要他？這還不簡單？他是主人格啊，一直壓制著我們。”

        似乎是真的被戳中笑點，鋼琴師的副人格笑得停不下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擦擦眼淚，副人格繼續說道：“哦對了，你是不會理解的。”

        他突然神色一轉，額頭青筋暴起，眼珠子幾乎要掉出眼睛：“你們不會懂的，不懂！完全不懂被死死壓制的痛苦！被一個懦弱的膽小鬼壓制！”

        “他有著天真的鋼琴夢，卻被自己的懦弱與無能親手打碎！”

        “他以為這個世界很簡單嗎？！啊！”

        說到最后，副人格像是也崩潰了，似乎是換了個人格出來。

        “正如你們所看到的那樣，他，鋼琴師，或者說我們全部，都是瘋子。”聲音很冷靜，語氣里的冷意卻掩藏不了。

        在崩潰的邊緣……推一把……

        五葉只挑重點的話聽，沒有太在意鋼琴師有些分裂的話，一直在腦海中推敲自己的思考，一副完全不理會的樣子，把沉醉在自己世界里的鋼琴師氣個夠嗆。

        鋼琴師：……我本來只需要照劇本走流程，你們能不能配合一點？

        五葉一直在揣摩游戲的腦洞，會在哪里呢……

        雖然就四個玩家，但這閣樓地盤也確實不大，一眼可以望盡，再加上幾位的仔細尋找，不存在還有遺漏。

        所以，一定在隱蔽或者玩家正常思維想不到的地方……

        在哪里呢？

        他母親說過，人類世界有一種說法，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險。

        五葉把視線又挪回坐在地上的鋼琴師身上，后者吐槽的心思瞬間收起，汗毛豎立，有種被野獸盯上的危機預警。

        視線交匯，五葉靜靜搖頭。

        鋼琴師：“？”

        五葉：不，不在他身上。

        他突然抬頭，想到什么，跑出衛生間，剛想大步靠近屋子中央那架干凈的鋼琴，突然改變腳步，打開衣柜，搬出里邊的軀干骨，放在鋼琴邊上。

        支線任務，有一個算一個。

        鋼琴還是黑白的純凈顏色，不染塵埃，在五葉眼中，最重要的是，不染血跡。

        他站在鋼琴前面，很明顯蓋上一層灰塵，但又有擦拭的痕跡。纖長的手指撫過鋼琴鍵，突然，他停下腳步，雙指屈起捻了一下，感受到灰塵的存在。

        果然，場景在大家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換了。

        這架鋼琴剛開始是一塵不染，看得出來鋼琴的主人很愛惜它，經常擦拭，而且長時間彈奏，有一定的磨損。

        五葉翻了下架在鋼琴上的譜子，這是之前沒有出現的物品。

        五葉回憶母親教的方法，掃開凳子的灰塵，坐在鋼琴前，手指搭在琴鍵上，按了幾下。

        瞬間，鋼琴滲出血來，從琴鍵縫里，縷縷下落，在地面留下痕跡。

        這才有點之前三樓閣樓的樣子了……

        上一秒還在衛生間的鋼琴師突然又跑出來了，站在五葉面前，死死盯著他和身前的鋼琴。

        五葉側臉，瞳孔里清醒地倒映著朝自己撲來的鋼琴師。

        他閉上眼，按自己看過的樂譜飛速按了起來，手指移動迅速快出殘影，很快就彈完譜子上唯一的一段。

        那是五葉昨晚入夢時聽見的旋律，很熟悉。

        意識混沌間，五葉看見幾位玩家的身體都扭曲著，周身空間急劇變化，突然，前面的黑暗破開一個洞，帶進光來。

        鋼琴師的半邊身子伸進來，一張四分五裂的臉對著他，手還沒伸出，被莫名的力量彈回去。

        徹底暈過去的最后一秒，五葉看見鋼琴師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明，有害怕和惶恐，但就是沒有那種鋪天蓋地的毀滅。

        他看著五葉，五葉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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