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參商動(五)
釋冰的院子臨水,打開后院門就看到一條細流貫通了整個龍泉鎮。繞過雕花回廊,穿過正廳前的垂花門,站在兩只威武的石獅子下,就可看到熙攘的街市上人如流水馬如龍的場景。
凌霄子咋舌道:“這可怎么找?上哪去找啊?”
幼青微笑道:“我們只需分做兩撥,一撥人去尋找制作‘尋茶’的清水,另一部分人去購買泡茶用的茶葉。哦,嚴格來說應該是三撥,還有一些人要負責傳遞信息,為出門的人引路以及看好釋冰的屋子。”
眾人都表示贊同,于是決定由幼青和陳洗硯從后院的細流入手,尋找制作‘尋茶’的茶水、探訪與相柳事件有關的消息;宗三陌尋找泡茶用的茶葉;吳荷作為接應人;凌霄子和紅紅傳遞訊息,剩余的人看好屋子。
陳洗硯打開后院門,踏著鋪滿青苔的石級而下。
放眼望去,這里家家戶戶都有這樣一個沿河的石踏步,細流的漲落扶持著青苔的苔痕。
幼青單手持劍,在踩倒數第三個踏步時有些不穩,陳洗硯于是下意識去拉她的右手。
雖然拉住了她,但是他依然不停嘴:“神使啊,您還在學步的階段嗎?是在三歲的階段還是在一歲的階段,麻煩告訴我一聲。”
幼青瞪了他一眼。
這時水中剛好有一只沒有拴緊的小舟,蕩到他們身旁來,船頭磕到了石級后又蕩開去,留下一道不斷擴大的漣漪。
陳洗硯偷偷瞥了一眼幼青,發現她正垂頭看著水中擴大的那一圈漣漪出神。
她的確是很愛水的,他默默地想,我那處小院子里也有很多水,亭臺樓榭,無一不缺,就是她總要來搗亂。
“沅水長長,隴山遠遠。小舟兒載我過高崗,長云梯渡我過小河。哥哥你在前頭,妹妹我隨著你的步子走呦,隨著你的步子喲。”
這歌聲讓人浮想聯翩,歌聲漸漸近了。
聲隨人到,幼青抬頭,面前是一個執著竹蒿,站在竹筏上的老頭。老頭一身破爛衣裳,揶揄地看著他們,聲音洪亮:“兩位是要坐筏子么?”
幼青輕輕跳上筏子,看了一眼陳洗硯。
陳洗硯提了提袖子,站在石級上問道:“老先生,你可知道沅夢之水去何處取?”
沒想到竹筏的老頭并不買賬,冷哼一聲,作勢用長長的竹蒿在石級上一撐,將竹筏蕩了開去。
陳洗硯無奈,只好跳上竹筏,跳躍之力顛得竹筏又是一動。
“沅夢之水自然在沅水的盡頭。不過你們這兩個小娃子在潮音的祭日出來祭拜他,難道不知道沅夢之水正是在他的陵墓里?”
潮音?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里他并沒有隕落,或者說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他是因為隕落而死的,更不會知道他和女族長的死曾經帶走了多少鮮活的生命。
幼青錦心繡腸,這時腦子轉得飛快,脫口而出:“除滅相柳,無上功德。男君女君,和光同塵。”
老者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嘀咕道:“這仲子逾墻的戲碼龍泉鎮也上演得夠多了,世上負心漢可多得很。”
幼青將這番話都聽在耳朵里,仲子逾墻的典故她自然是知道的。
她在心里輕笑一聲,這老爺爺什么都不懂。她和陳洗硯是生來的宿敵,宿敵變情人,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陳洗硯的衣角浸在水里,老者道:“還是把你的衣角收起來吧?”
看見陳洗硯不以為意的樣子,老者又道:“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這龍泉鎮的沅水上出過一起命案呢。一個男子欺騙了他未過門的妻子,妻子便自溺于沅水,日子久了成為水中的厲鬼。男子坐船回家時漏了一片衣角在水里,就被那女鬼卷進沅水里了。從此沅水里多了一個大肚子的女鬼,他們曾經許下了生生世世不分離的諾言,可那女鬼將男人塞進她的肚子里就是為了讓他慢慢忘記自己的名字、身份,最后變成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
老者劃出長長的一漿,道:“他們這下是生生世世不分離了。”
竹筏上坐著的兩人誰也沒回話,老者那句冰涼的話語就像這慢慢擴大而至消失的漣漪,似乎也在兩人心上激起了滔天巨浪。
幼青道:“老先生,您知道潮音娶的妻子叫什么名字嗎?”
老者抓竹蒿的手緊了一緊,道:“他娶的是一對姐妹,水問和釋冰。”
什么?幼青與陳洗硯對視了一眼。這樣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水問和釋冰是嫁于潮音的一對姐妹。后來姐姐與潮音決裂,妹妹卻對潮音一如往昔。是什么導致了他們的分歧呢?
宅子的主人也自稱是釋冰,不知道是重名,還是……
老者又道:“她們姐妹同心,容貌也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外人根本看不出誰是姐姐誰是妹妹。然而這對姐妹居然為了爭奪潮音的正妻之位而大打出手,端莊的姐姐終究輸了妹妹一籌。”
也許是本該由姐姐得到的正妻之位落到了妹妹頭上,加劇了她們之間不平衡的關系吧。
竹筏在水中行了一會,水面漸漸開闊,遠山蒼綠連成一片黛色。
遠遠便可看見青煙升起,陳洗硯料想那里便是潮音的陵墓所在之處,所以香火如此旺盛。
老者載著他們來到陵墓之下,收了兩個銅板就走了。
他們面前有一排凸起在水中的石塊,晶瑩圓潤,幼青于是在石板上踩了過去,走得是一條斜線。
陳洗硯在她身后看得清楚,腳下不由自主地也踏出一條斜線,從她踏的那條斜線中央穿過。
沅水泠泠作響,此時情景十分美好,兩人都穩穩地落在陸地上。
善男信女,上山祭拜,手中或捧紅燭或捧香火錢,看來沫水男君在此地的確十分有名望,人們在祭日這天都不忘記他。
爬山途中,幼青輕聲問道:“你覺得,剛才那個老先生說的話有幾分可信?”
陳洗硯狀若不經意地撥開擋在自己面前的松樹,道:“仲子逾墻大概是真的。”說完徑自笑了起來。
他說話沒個正經,奇怪的是,幼青并不生氣,也不準備對他大打出手。
她“噗”了一聲,道:“勿要再說笑了,我們是在干正事呢!潮音娶了釋冰和水問這一對姐妹為妻,但是我們在那座宅子中并沒有看到水問的身影。”
陳洗硯點點頭,正色道:“沒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們沒有見到釋冰的妹妹,不過這次陵墓之行應該可以給到我們更多的信息。”
幾百級白玉石階盤旋而上,十頭姿態各異的白象佇立于石階兩側,守護著陵墓中的英靈。
兩人拾級而上,路上有神職人員上前催促他們用潔凈的水濯洗雙手,都被陳洗硯以他們是慕名瞻仰潮音遺風而非祭拜的理由給回絕掉了。
山頂正陵前的平臺上擠滿了人,隊伍直通到不許外人進入,由神職人員把守的正陵門口。
正陵華美萬分,陵墓上特別以無根之土覆蓋,用珍珠羅網覆蓋無根之土。
門口垂下百條金鞭,風動之時,金鞭互相碰撞,音脆且有力,在正陵廣場邊就可聽到。
廣場上所排隊伍正是祈愿者自發而成,據說在潮音正陵門口許愿比別處更加靈驗,或許是此地人民的信仰堅定之故吧。
幼青、陳洗硯于是加入了這祈愿的隊伍。
幼青將受傷的右手藏入袖子中,輕聲道:“陳公子,不知道這里有什么古怪,一會許愿時我們不必把愿望說出來了。”
陳洗硯看著她這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道:“你說得對,但是我還是很想把假裝的愿望說出來讓你聽到。”
幼青知他是在取笑自己,并沒有會話,只是環顧四周,將地形記得更分明一些。
“經過昨天那一試之后,我們可以活動的區域似乎擴大了,也沒有受到什么限制。”陳洗硯湊近她的耳朵說道。
“嗯,這大概只能說是喜憂參半吧。地圖擴大之后,說明我們接下來要面對的事務也會變強。同時我們還要從駁雜不純的信息中挑選出來有用的那幾條,把它們拼成有效的線索鏈。”
陳洗硯點了點頭,他正在專心聽前面那個老婆婆的祈愿,只聽她說:
“除滅相柳,無上功德。男君女君,和光同塵。相柳怕是又出現了,今天鄰家老孫的閨女出門采藥又不見了啊。她已經是蒼梧山上的第八個人了,只怕相柳又現世了。男君保佑,我那水靈的外孫女可不要被那大蛇給奪去了喲。”
幼青于是琢磨起來這話的意思,也就是說相柳并沒有死,又再一次出世了,并且殘害了八個人。現在還不知道這八個消失的人到了哪里。這樣想來,她與陳洗硯對視一眼,正準備在這位老婦人離開時上前詢問。
只見老婦人誠心地磕了三個響頭,卻因為力氣不足而跪在地上一時起不來,神職人員看見便要將她踹開。
陳洗硯正要上前將她扶起,只見一道黑色的影子卷了過來,扶起了倒地的老人。
那是一個瘦高的青年男子,只是穿著打扮不像中原人,一身濃紫衣裳,身上配有銀器。
他沖著神職人員怒目而視,但是并沒有發作,因為老婦人拉住了他握緊的拳頭,輕輕搖了搖。
男子與老婦人攙扶著一起緩緩走在白玉石階上,陳洗硯與幼青在后面緩緩跟隨,只聽那兩人聊到:
“外婆,這些東西你也信呢?要是男君真的會來,第一個姑娘就不會消失那么久還沒有回音了。”
“紫柰,你別亂說啊,真是罪過了!”
兩人還在喋喋不休時,幼青上前問道:“請問二位,能與我們說說相柳之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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