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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羅生門(三)


第十四章

        屏風上以墨筆落成一片云舒浪卷的海景,遼闊無邊,畫面大量留白,只是從左到右觀賞這畫時,便會發現每一片波浪都是一樣的姿態,毫無區別。

        憑借幼青和陳洗硯敏銳的觀察力,也只感受到了屏風上的波浪細微的變化,這大概就像每日草木拔高的痕跡一樣難尋。

        “哦?”女君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微笑,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她會這么說。

        “那你說說吧,都是什么時候出現了謊話。”釋冰從高臺上走下來,手指輕輕拂過落在屏風上的那一片片水波紋,滿不在乎地說。

        幼青發現自己身上的桎梏突然輕了許多,于是躬身上前,道:“潮音、水問、還有你都說了謊話,三個場景中也都出現了謊話。”

        釋冰冷笑,二寸長的指甲抵在屏風上,微笑道:“我怎么會說謊話呢?你們眼中看到的事物,都是根據死人的記憶和活人的記憶一起拼湊出來的。”

        她大約是過于輕敵了,此刻并沒有意識到幼青在回答她好幾個問題的同時還反將一軍,引得她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幼青本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詢問她的,沒想到她竟然沒發覺。

        幼青有些許的得意,微笑道:“女君,我已經回答了您好幾個問題了。雖然回答得有些含糊,但總也好過一字不答。”

        釋冰立在原地,一句話也不說,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道:“不要以為可以把我這樣糊弄過去。不過,你已經看出有人說謊了,我就放寬些條件吧。潮音建了一個堆雪作佛,你們這里倒也有幾個人,不如你們集思廣益下,然后挑一個人來回答我的問題。”

        “哎呀。”釋冰拿出湘妃竹扇來掩了面,笑道:“忘了和你們說了,還有一段很久之前妹妹加入堆雪作佛的記憶,你們可別忘了看。”

        此時的釋冰明明就是一副小女兒家的情態,笑靨如花,與先前疏離穩重的樣子又不同了。

        幼青不解地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倒還是亮著的,不過他們似乎在釋冰所控制的幻境里,現在也說不準是什么時候。

        眾人此時都感到身上的重壓輕了許多,紅紅依舊昏迷不醒地臥在地上。

        凌霄子揉揉自己的肩膀,道:“這些人說話顛三倒四,古里古怪的。真是……她又要提什么問題啊?”

        見沒人理睬自己,凌霄子也不惱,將臉湊近屏風,開始觀察上面的圖案。

        陳洗硯隨意地坐在地上,拉了一下幼青的袖子,幼青于是坐到了他身邊。

        “那海景圖簡直像活的一樣,知道有人在看它的時候就把自己隱藏起來了。”陳洗硯嘆了一口氣。

        聽到他的話,幼青突然靈光一閃,拍手道:“你有沒有想過,它也許就是活的呢?”

        屏風上的墨畫中,短短數筆勾勒出來的波浪向東北角延伸而去,淡淡的一個青影落在空中,似乎是太陽的模樣。

        陳洗硯看著屏風上的青青海波,低聲道:“大海的潮汐有漲落的變化,剛才我似乎感覺到自己來到了屏風的另一側,但是這屏風不是鏡子,人在兩側看到的圖案肯定是不一樣的。”

        這時幼青忽然感到有人站在他們身后,轉頭一看,見是吳荷。

        吳荷大馬金刀地坐下,道:“二位可有發現什么?在出嫁的那個場景中,看客們發表自己對姐妹二人的評價時,我看見屏風上的海浪似乎多了一些。當然,這也可能是我眼花了。”

        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發生差錯,幼青心里就有點小得意,忍不住低頭抿嘴微笑。

        這一笑,花樹扶疏,少女舒展的微笑看得人心中一動,陳洗硯收了自己想要取笑她的心思。

        吳荷剛才一直低著頭,現在抬頭直視著他們,陳洗硯這才發現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甚至眼角還在微微滲出血來。

        他忍不住出聲提醒:“吳先生,你的眼睛。”

        眼睛受了嚴重的傷,吳荷不可能不知道。他擺了擺手,道:“我知道,現在我只能看見一片模糊的人影。我是聽見了二位的聲音才過來的,請二位別見笑。”

        假如吳荷所說是真實的,那么屏風上的波浪確實會產生變化,但他們尚不知這變化產生的條件是什么,少不得要在下一段記憶中進行驗證了——他們也僅有這一個機會了。

        幼青沉思良久,道:“三個場景中,我都曾感到屏風發生變化,但我們此刻也并沒有驗證屏風變化產生的含義。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迎親前一夜的場景中,相柳只有八條尾巴。”

        吳荷眼睛充血,幾乎不能視物,只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也附和道:“沒錯,我看得很清楚,潮音所殺的相柳只有八條尾巴。我本還以為是自己看走眼了,現在看來應該是沒有錯的了。”

        古書上記載相柳蛇頭九身,顯然八條尾巴的必定不是相柳。還是說,其實潮音根本沒能除掉相柳,只能束手無措的看著一整個龍泉鎮的人殞命?

        陳洗硯點點頭,道:“釋冰沒有承認有人說謊。不過,迎親前一夜的場景中的相柳只有八條尾巴。潮音倒是對著回憶里的所有人都說謊了。”

        “你……你侮辱先賢!”一個聲音朝著他們大吼,陳洗硯回頭,只見一個灰頭土臉的參與者被凌霄子和醒轉的紅紅死死拉住,方才沒有朝他們沖過來。

        不知為何,他本能地對極度追名逐利的修士家族不喜,更何況潮音還是個憑借不軌的手段達成自己目的的族長,心中早已種下的厭惡種子便開始萌芽。

        陳洗硯站起身,輕提白袍下擺,對著那個出言不遜的參與者道:“你難道沒有看到第二幕迎親場景中,相柳只有八條尾巴嗎?假如你真的沒看到,不如問問其他人,也好確認一下。”

        “你瘋了嗎?說那么大聲干嘛?生怕她聽不到嗎?”

        凌霄子一邊捂著那人的嘴,一邊看著高臺上釋冰的神情。釋冰只是規矩地坐著,像個未出閣的大小姐一樣拘謹——雙膝并攏,將一雙金蓮罩在裙擺下。

        這會她倒又像未出閣的少女一樣了,只怕是在追憶自己年輕的時候吧,凌霄子默默地想,手上漸漸松了。

        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走到吳荷身旁坐下,小聲地說道:“沫水族中家教極為嚴苛,女子未出嫁前不得下西樓、見外人,相當于是被囚禁在了自己的妝樓中,也怪可憐的。女君雖然她有一身的本領,但用不出來。”

        凌霄子感到自己的腦子昏昏沉沉地,嘆了一口氣道:“沫水的事情都是舊事了,現在恐怕人們連他們的名字也忘記了。男君的名字,好像不叫潮音。不過,我們是在心魔里,畢竟和現實不同。”

        他們身下的水面時不時無規則地蕩漾一番,就像有人把石頭扔進水里,濺起浪花一樣。

        幼青看準了一朵浪花,伸手想把它攏在手中,沒想到陳洗硯也玩性大發,想捉浪花玩。

        他修長的手指覆蓋在了幼青的手指上。他的手指很涼,缺少一點人氣,像是深秋的雨滴落在幼青的手掌上,留下曲折的水痕后就消失不見了。

        那朵浪花落到了地上,陳洗硯也把手抽回去了,一切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凌霄子還在喋喋不休,“最后男君入魔,女君去殺他時,似乎還說過男君這條涓涓細流配不上自己這樣廣闊的海洋的話呢。她確實是個厲害角色,可惜竟然隕落了。”

        海洋……屏風上所畫之物就是海洋,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關系嗎?海洋的變化也許代表的正是女君內心的變化。

        吳荷這時也發現了凌霄子話語中的玄機,道:“屏風上的圖畫隨著記憶的推進會產生變化,我們需要找出那些不合理的地方,加以對比分析。”

        在姐妹的聲音輪番出現時,憑著斂春臺神官的直覺,陳洗硯也感到屏風上的海波有變化。

        不合理的地方……有沒有可能這對姐妹的性格正好是相反的,因此在畫面中傳出她們的聲音時,圖案才產生了變化。

        不過,除了大婚那日,這對姐妹還沒有在記憶中同時出現過。每次都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罷了。

        幼青撫摸著自己的手背,輕聲道:“我們在沫水男君的心魔中時,怎么也砍不下相柳的最后一個頭,這和記憶中的八條尾巴的蛇有關系嗎?”

        一個影子籠罩了她,幼青抬頭,見是釋冰。釋冰今日在雙眼下用朱筆勾勒出一片面紋,配上她在額頭貼的金色花鈿,竟有一種妖冶的美麗。

        她伸出雙手,將幼青的一只手捧住,笑道:“妹妹你又發現玄機了,這個心魔啊,就是人心中無邊的怨憎會愛別離,是永遠都不可能在真實的世界中實現的東西。”

        釋冰的手極涼,幼青感到自己的手像是被浸入了剛融化的冰水中,一時凍得說不出話來。

        好在釋冰僅僅是握了一下她的手就放開了,幼青突然聽到她夢囈般的低語:“你應該……也有心魔才對啊,原來是……我明白了。”

        她放開了幼青的手,從袖子中取出蠟底紅花的湘妃竹扇,飄然去了。

        幼青脫力一般地跪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她輕輕拭去了自己額上的薄汗。

        她雖然在只是斂春臺的一個神使,但擁有先天靈骨,是難得的六根清凈,未染俗塵的仙人。釋冰說自己有心魔,又是怎么一回事?

        釋冰說話聲音極小,只有幼青可以聽見。陳洗硯看到她面色凝重,只道是釋冰又做了什么不利的行為,因此也沒有問她原因。

        幼青歇了一會,心跳才漸漸平穩了下來,她突然想到了一個有些無關緊要的問題:“男君和女君是都想要對方看到自己好的那一面,才說謊的嗎?”

        紅紅這時悠然醒轉,睜開眼就聽到幼青說的話,于是不屑地道:“男人女人之間不都這樣,你騙我,我騙你的,有什么稀奇。不一定是想要對方看見自己的好,說不定是瞞天過海,只想得到對方的好!”

        只想得到對方的好……在釋冰的那棟水鄉風味的宅子中,老仆婦曾經說過人都是想攀高枝的,潮音也許是有攀高枝的心理,可是釋冰怎么會如此恨他?

        不過,此人用假的相柳蛇當聘禮,既辜負女君的一片心意,又沒為龍泉鎮的人報仇除惡,的確不算什么好人。

        “你們也商量得久了,不如現在挑一個人來回答我的問題吧。”釋冰此刻正提著自己的裙擺,踩著地面上不時涌起的水玩,一派小女兒天真爛漫的情態。

        眾人看了她這樣子,都是一陣頭痛。誰知道她現在這樣好脾氣地和你說話,下一秒會不會突然擰斷你的脖子呢?

        剛才那個怒斥陳洗硯侮辱先賢的人正沒好氣地坐在地上,背對著釋冰。

        釋冰一邊提著裙子踩水,一邊走到他眼前,將水往他的身上踢,笑瞇瞇地道:“這個問題就由你來回答吧。”

        那人坐在地上,也是在回憶著自己眼中所見的點滴,這時沒好氣地掀了眼皮子,看到面前的人時,他硬生生地把一句臟話咽進肚子里。

        “你說,潮音是先賢嗎?”釋冰貌似不經意地問道。

        那人知道釋冰憎恨潮音,為了自己的小命也不敢忤逆她的意思,于是回答道:“不是。”

        仿佛就為了等他的這一句話,眼前的女人臉上露出一個殘酷的微笑:“回答錯誤。”

        話音剛落,那人便被拋到屏風的另一側。

        眾人只見屏風上多了一個人形黑影,那個黑影側著躺在一片片半月形的海波中。

        海洋中突然升起幾個龐大的魚形黑影,對著那個側躺著的人影亂沖亂撞,那個人影的四肢關節都變成了直角,攤大餅似的被不停地翻來翻去。

        最終,那個關節錯位的物體留在了屏風的正中央。

        他四肢上留出的血從畫面正中滴落下來,落到每一片海波之上,就像赤色的落日余暉落在海面上一樣。

        釋冰用手指點了點那個太陽形狀的青影,道:“現在,太陽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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