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此舉自然是有討好郭云珠的意思。
在宋慧娘看來,郭云珠恨自己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就算是她自己,易地而處,也肯定不會對這個“第三者”有好臉色——特別是這個人居然不僅奪走了自己的女人,還可能要奪走自己的權勢。
感情不重要,權勢總是重要的啊!
她換位思考,如果自己的郭云珠,這個時候會希望事情的走向如何——
最好的情況自然是這對母女全都滾出宮廷,但眼下這兩人都已經住了進來,還有許多人的支持,趕出去顯然是不太可能了。
那退而求其次,留下孩子還是可以勉強接受的。
但是能留下的自然也是上道的孩子,若是一個孩子哭哭啼啼想念親娘一看就養不熟,那肯定也是不想留下的。
于是早上宋錦書本來哭哭啼啼想要和她共坐一乘,都被宋慧娘嚴厲拒絕了,同時教宋錦書這么表演了一場。
結果讓人不安。
郭云珠看起來不為所動,連個好臉色都沒有給。
連表演一下慈愛善良都沒有。
看來郭皇后是個心狠的女人。
思索間,已出了內宮,宋慧娘被簇擁著下了鸞轎,突然那么多人擠到近前,難免令她有些緊張,見何謹在身邊,忙道:“何媼媼去陪著錦書吧,我、我擔心她。”
何謹輕笑,低聲道:“娘娘放心吧,小殿下比你安全。”
宋慧娘:“……”
相當若無其事地說出了可怕的話啊!
何謹又道:“娘娘膽子很大。”
宋慧娘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有點自作聰明?”
何謹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娘娘不像是那么謙虛的人。”
宋慧娘:“……你這聽著不像好話啊。”
沒有回應,何謹已經放緩腳步退出了人群。
她臉上仍帶著笑,心中卻已有了別的思量,因為她已經發現了,宋慧娘比她想象中,要聰明上一些——也更難掌控一些。
……
宋慧娘沒有繼續考慮何謹的想法。
因為何謹頭頂上的忠誠度并沒有降,這代表著何謹應該并沒有改變要幫她的想法,那么與何謹比較起來,顯然是眼前的儀式更加重要。
此時他們一行人已經走上了太乾宮前方的臺階,太乾宮是皇帝的寢宮,按照本朝禮制,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新帝登基之前,大行皇帝的遺體都仍安置在太乾宮的床鋪之上——雖然距離先帝駕崩已經過了半個多月。
宋慧娘和宋錦書覺得自己似乎剛參與這場斗爭,但實際上是過去半個多月里,這場斗爭已經塵埃落定,多方角逐最終因為宋錦書的存在達到了平衡——
陛下唯一的血脈登基確實最名正言順。
更別說還有遺詔。
于是和宋慧娘的緊張比起來,在場的其他人都相當平和,就等著宣布新帝登基之后便將大行皇帝入殮,宋慧娘站在宋錦書后面不遠處的地方,一臉緊張地看著她,見她被指引這在棺木前三叩九拜,算是認了這出生就沒見過的另一個母親。
不容宋慧娘多想些什么,臺階下的大臣之中,一位身穿縗服,但仍不失氣宇的女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她緩步走上階梯,拿起案上的一本明黃詔書,開始緩緩誦讀。
以宋慧娘所接受的教育程度,并不足以理解詔書中每一句話的意思,難免聽的云里霧里,但其實另一件事帶給她的震驚,也讓她有些沒法仔細聽郭云珠在講什么。
她偷偷拉了拉前方何謹的衣袖,低聲問:“這呈上詔書的人是誰啊?”
何謹挺拔如松,面帶微笑,直到詔書念完,才回答宋慧娘道:“這是右相楊桉甫。”
宋慧娘瞪大了眼睛。
這人是右相?
宋慧娘望向楊桉甫的頭頂——
對方頭頂上的數字,是50。
出現在視野之中的人里,除了宋錦書之外,沒有人比她更高。
……
她被何謹騙了。
宋慧娘幾乎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
從昨夜開始,何謹一直在營造一種,除了她和李琢卓之外無人可以信任的氛圍,甚至告訴她文官集團可能會排斥她成為大齊的太后。
但從楊桉甫的忠誠度來看,至少楊桉甫所在的文臣集團,是支持她的。
那不支持她的到底會是誰呢?
疑惑之中,宋錦書已經被宣告成為了大齊新的皇帝,雖典儀未辦年號未定,但此時此刻之后,她的身份確實已經不再一般,在場的所有人俯下身,對她行三叩九拜之禮。
只有兩個例外。
宋慧娘站在原地,有些無措地看著同樣站著的郭云珠——作為天子的娘親,按理她們不需行跪禮。
泱泱人群之中,她們目光相接,隨即飛快錯開,宋慧娘垂眼望著地上的石磚,感覺到心臟跳得飛快——這自然不是因為和郭云珠四目相對,而是此情此景,她無法克制的緊張。
禮成之后,諸大臣宮仆站起,宋慧娘的手心已被冷汗沁透,人群之中,果然有人發難,指著她道:“你這婦人,為何不拜。”
就算是宋慧娘也知道,這可不是在問她。
何謹上前道:“王御史好大的膽子,這是陛下生母,本朝以孝治天下,生養之恩,足以不拜。”
“陛下之母,亦是一國之母,除了郭太后,誰人能稱陛下之母?”
何謹道:“遺詔之中,先帝冊封宋娘子為貴妃。”
“貴妃之位,難道能不拜天子?”
宋慧娘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只當沒有聽到。
然而涔涔冷汗,浸透衣襟。
很快有更多的人出來爭辯,雙方仿佛進入了一個辯論場,你一言我一語還引經據典,宋慧娘抽空瞟了一眼宋錦書,見宋錦書站在原地,滿目茫然。
她在心中嘆氣,心想,便是自己在這種情形下也要慌了,何況是還只有五歲的宋錦書呢,想來便是昨夜教了全忘光了,也是不能苛責的。
她此時倒是開始把期待放在頭頂50忠誠度的宰相楊桉甫身上,心想那么高的忠誠度,對方難道不愿意幫幫自己?
結果等了許久,楊桉甫微微垂著眼,一言不發。
直到吵到白熱化之時,內侍監總管王禪高聲道:“噤聲!噤聲!”
見人群仍無法安靜,對方抽出長鞭在地上用力甩去,“啪啪”兩聲之后,人群終于安靜,郭云珠冷聲道:“陛下靈前吵成一團,成何體統,后妃晉升,自有章程……”
話說到這,郭云珠感覺到身后有人輕輕扯了下她的衣袖,應當是趙若栗。
她當然知道趙若栗的意思,她就該趁此時,坐實宋慧娘不入流的身份,最好是叫她和宋錦書斷絕母女關系,讓自己成為眼前的新天子名義上唯一的母親,成為大齊唯一的太后。
斷絕母女關系顯然不太可能,但定下對方身份也不是不行,便開口道:“……陛下遺詔之中既封她為貴妃,孤便許她一個太……”
“我有話說!”
郭云珠的話被一個清亮而童稚的聲音打斷了。
全場只有一個人有這樣的聲音,那便是新鮮上任的新天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這年幼女孩的身上,宋錦書卻不再迷茫與慌亂,目光炯炯道:“我若成為天子,卻不能認親生母親,那不是連禽獸都不如么。”
人群中有人道:“并沒有讓您不認生母呀,太妃自然也居于宮中。”
宋錦書神情嚴肅:“我年歲雖小,卻也度過經書,曾子曰:“孝有三:大孝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僅是贍養母親,算什么孝順呢,我絕不愿因我成為了天子而讓我的母親受到辱沒,我若是天子,我的母親當然得是太后。”
“您這樣說,讓郭太后如何自處呀?”
宋慧娘瞥了說這話的人一眼。
王御史!
記住你了!
宋錦書道:“郭太后慈愛,怎么會忍心我無法對生母盡孝,我若不重生母,她難道不會覺得我不孝不悌,不會懷疑我的孝心么?”
這高帽一戴,本來要說話的郭云珠被噎了回去,無奈暗自嘆了口氣。
她此時要是不同意,不孝不悌的都要成她了。
更何況,在宋錦書此番發言之后,楊桉甫整理儀容,站了出來。
她長長作揖,感慨道:“陛下小小年紀便有此孝心,是社稷之福啊!”
便是宋慧娘也感覺到,此言一出,場上的氣氛就變了。
一直嘴硬試圖反駁的王御史一時卡了殼,而一直站在首位,但先前一直昏昏欲睡一般的一個白須老者抬起了頭。
他的忠誠度是-50 。
他緩緩開口:“老夫不懂,難道楊相是想立兩宮太后?”
楊桉甫道:“兩宮太后,顯得陛下既敬重嫡母,又不忘生母,符合孝道,有何不可。”
“哼,嫡庶有別,立兩宮太后,有違禮制,何談是福。”
“狄山公此言差矣,陛下天真爛漫,卻知曉以孝為先,純善至此,本性便已無虞,難道不是福么?”
“老夫只恐是有人教她的,她只是牙牙學語而已。”
“昨夜事出匆忙,你我皆知陛下來到宮中之時已是深夜,陛下年幼,難道不睡覺?更何況宮中都是內侍宮人,多是不通文墨者,誰能教她?”
“……昨夜羽林軍留在了宮中。”
“哈,羽林軍!”楊桉甫笑了下,宋慧娘懷疑這是嘲笑,“羽林軍進了內宮?那可是大事了,應該把所有人叫來印證一下,沒記錯狄山公的孫兒不是也在羽林軍中么?”
“你……!”
宋慧娘感覺楊桉甫好像沒有外表上看起來那么溫文爾雅有氣質。
這位狄山公不知是被氣得夠嗆還是一時沒想好怎么反駁,沉默的空檔里,一位老嫗拄拐出來了,從對方戴的冠上可以看出對方的地位一定也挺高,她咳嗽了兩聲,拖長聲音道:“狄山公說的話,不無道理……只是端王世子之事就在眼前,比起那等人倫慘劇,陛下純孝,還是叫人安心些,陛下年幼,有你我教導,本性自是更重要些。”
宋慧娘聽開頭還以為這人要替狄山公說話,沒想到話鋒一轉,成了自己這邊的人,心中不由松了口氣,抬眼瞥了下前方的何謹,發現何謹低眉順眼,嘴角的笑容卻仿佛更深了。
更重要的是,頭頂的忠誠度,變成“1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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