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親時的兩個主角，一個陷入沉思，一個強顏歡笑。但眾人都在慶賀這久違的喜事，一時也沒注意到兩個人的反常。

        等到晚上夜深人靜時，苒苒突然問小二，“查一下積分，還差多少滿？”

        “現在是60+25。這個世界想拿滿分可能有些難。畢竟你只有兩年可活了，而這兩年內讓子期醫學上有所小成，卻是沒那么容易。”

        苒苒抿了抿唇，陷入沉思。而小二今天也聽到了師伯的話，大概也知道苒苒在糾結些什么。

        “想留就留，不舒服就走，”它言簡意賅，卻一針見血，“你來這個世界的主要任務是保護子期。是否脫離任務，也應該基于因果人是否能獨當一面，而不是你的小情小愛。工作人員在位面內發展感情，原則上管理局不干預，但是不得影響任務的進行。你現在雖然任務完成得不錯，但你的心思已經大半不在子期身上了。”

        苒苒被戳到了心窩，一時臉色也有些不太好，但她知道小二說的有道理。她太重感情了，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都不想輕易割舍。按她這樣的性子，其實并不適合做位面工作人員。如今總是被章越陽牽動感情，便難免會忽視任務。

        “你想想，你和這個位面的人比起來，就是高一個位面的生物，”小二見到苒苒似乎被說動了，連忙再接再厲地勸道，“高維生物可能會對低維生物抱有關注，但怎么可能會真心實意地去愛上低維生物呢？你就把這個位面當做一場游戲，子期就是你需要保護的游戲目標，而章越陽不過是一個npc而已。你打游戲會真情實感地愛上一個npc嗎？”

        “……司童會，她說男人還是紙片的好”苒苒小聲回了一句。

        小二一時被堵地說不出話，便嘟囔了一句“那你看著辦”，便休眠去了。

        苒苒雖然心理有些別扭，但還是存了些期待，最終一切照常。鐘師姐知道她時日不多，便將婚期定在了三個月后。

        于理來說，未婚夫婦快到婚期時，應該少見面。但這二人算是補一場婚禮，所以大家對于那個快住在谷里的人也就視而不見了。

        章越陽最近總覺得苒苒存了份心事。當然，他自己也有心事。

        為何他從前偷偷來白月谷的事情，所有師父師伯師叔都知道，就他自己不知道？如果他真得和苒苒很久之前便相識，那為何苒苒又不認識他？子期的來歷為何所有人都說不清楚？

        他不信苒苒會騙他，那便是有人從中作梗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和苒苒繼續商議，意外卻先一步發生了。

        子期最近跟著鐘師姐專心學醫，苒苒閑著也無事干，便帶著子期八歲的小師姐安蓮上山采藥。正快到山頂時，小二突然通報道，“分數滿了，準備一下，兩個小時后躍遷。”

        苒苒正在挖藥的手停了下來，有些吃驚道，“不是說這個世界可能很難滿分嗎？怎么這么突然？”

        “可能是因果人突然頓悟了什么吧。”小二回道。

        “這倒也有可能，”苒苒思考片刻回道。不知道鐘師姐今天和子期講了什么，若是能堅定他的醫者仁心，到是件好事。

        “不過，為何這次有躍遷時間要求？”苒苒問道。明明上一個位面她又逗留了五六個小時，才因為楊嬸兒催婚而自己主動撤離的。

        “兩個原因。一個是因為任務難度越高，你植入時對位面的影響也就越大。一旦完成任務，就需要盡快離開。當然‘盡快’，一般至少也會留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你這次被驅趕應該是因為第二個原因，”小二略嚴肅地回道，“位面察覺到你想留下來。或許不是永久，但至少是很長一段時間，長到它無法承擔，所以干脆早早將你驅逐了。”

        苒苒有些啞然。她自然是想留下來和章越陽成婚，度過最后的兩年時間，有始有終。而此時被位面看穿了心思，她倒也不生氣，只是笑著罵道，“過河拆橋。”

        小二沒有接話。它看著苒苒努力了這么久，糾結了好幾年。好不容易苦盡甘來，臨門一腳了卻被人打斷，自然是不太好受。

        苒苒心下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自從任務滿分后，她便能感受到最初植入位面時的病痛又慢慢回來了。她看看在旁邊小心翼翼地挖藥草的安蓮，拍了拍手說道，“我有些不太舒服，我們今天早些回去吧？”

        小姑娘是知道苒苒身體不好的，她師父平時也多有交代。此時聽到苒苒這么說，忙不迭地扶著她向山下走。

        這后山苒苒經常爬，平日里小半個時辰便能走個來回，今天卻用了快一個時辰才到山腳下。

        “還有一刻鐘”小二報時道。

        苒苒已經有些站不住了，但還是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自己獨自去找了鐘師姐。此時這個代谷主剛剛結束授課，其他學生走了七七八八，只有子期還在屋里。

        “怎么今天回來的這么早？”鐘師姐聽到她的聲音，隨口問道。然而當她回頭看到臉色蒼白的小師妹時，表情迅速嚴肅起來。

        “怎么回事，怎么身體突然這么衰敗？”她有些著急，攙著苒苒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抓起她的手便要切脈。然而她面色越來越沉，越來越黑。最后還是苒苒拍了她的手，示意她放開吧。

        “師姐，我時間到了。謝謝你一直幫我吊著命，”她說著說著笑了笑，“以后子期便拜托你了。”

        苒苒到了最后，竟也沒有太多的遺憾，只是有些不舍。

        “子期，以后聽你師父的話，有事兒搞不定便去尋你父親，或者寄信給你京城的義父。”

        子期再懵懂，此時也聽懂了什么意思。他攥緊了苒苒的袖子，咬著唇，眼睛通紅。

        “尋他們做什么，你是怕我護不住我自己的徒弟嗎？”鐘師姐眼睛也有些紅。畢竟是自小帶大的丫頭，縱然知道她時日不多，但也沒想到這一日來的竟然這么快。

        “還有一分鐘”小二焦急地報時。

        苒苒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還差誰？還有誰沒有交代？侯爺和兄長遠在京城，怕是來不及了。師姐守在身邊，子期的后路也找好了。

        還有誰……還有誰……？

        還有……

        “越陽……”

        隨著最后兩個字呢喃吐出，苒苒身子一歪，被鐘師姐含淚接住。子期再也忍不住，撲在苒苒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青陽山上，正在和小輩切磋的章越陽，手中長劍突然斷裂。他心中一陣心悸。

        “師伯，您沒事兒吧！”小輩慌忙上前詢問。

        “……無妨。”章越陽有些暈眩，交代了弟子幾句后，便先行回了屋。

        罷了，今天先好好休息吧。章越陽勾了勾唇。

        明天還要陪苒苒挑成親用的鳳冠呢。

        “呼——”苒苒從躍遷艙睜開眼，神情有些恍惚，怔楞了幾分鐘才清醒過來。

        “苒苒你還好嗎？你躍遷的時候精神體有些不穩定。”小二有些慌張地問道。

        “沒什么大事。”苒苒搖搖頭道，“只是第一次在位面內經歷死亡，雖然算是順應位面自然而亡，對精神體沒有什么沖擊，但這個過程也有些不太舒服。”

        那種一點一點失去希望，光亮在眼中消失，腦袋慢慢放空的，但潛意識還在掙扎的感覺，讓人陷入絕望，無力回天。

        “苒苒？本次得分60+40，滿分。”工作人員記錄了她的檔案和任務評分，但在讀取小二的系統數據時皺了皺眉頭。

        “怎么精神體波動這么大？而且沒有緩沖期？”她翻看著數據，面色有些嚴肅。

        “植入位面時，宿體已經死亡，所以沒有時間緩沖了。”苒苒解釋道，“至于精神體，我也不知道原因。但我自己并沒有感受到什么異常。”

        “你自己自然不會有所感覺，但是你可能已經被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我們一般不會在宿體死亡后進入位面。因為宿體其實是位面管理局和位面之間的協定，位面會準備一個工作人員的精神體副本，這樣植入的時候，直接替換副本，對位面的沖擊力最小，工作人員也能適應。”她頓了頓繼續說，“工作人員植入時，精神體副本處于隔離狀態，等任務結束后，會繼續回歸宿體。而如果在植入前，副本精神體已經消亡，回歸于位面中，那么工作人員再植入時，因為源精神體和副本精神體屬于同源，二者會不自覺地相互融合。”

        苒苒倒是沒想到對方會這么嚴肅，一時也有些緊張。她抿了抿唇問道，“若是融合了，會發生什么？”

        “你會被副本精神體所影響。它在那個位面的經歷會同步到你自己的精神體內。若是平淡無奇的一生，可能你只會多一些莫名其妙的記憶。若副本收到過什么刺激，則源精神體也可能出問題。”工作人員抬頭看了看苒苒道“你目前有什么異常嗎？”

        苒苒思索了幾秒，搖了搖頭道“沒有，目前沒感覺。”

        對方吐了口氣道，“那還好，至少不是精神沖擊。這件事我會和你的導師匯報。你暫且先不要出任務了，好好觀察一段時間。如果有愛人的話，這段時間多做一做精神疏導。”她向苒苒點點頭，然后表情嚴肅地看著準備去維護的小二說道，“你怎么回事？系統基本守則沒背下來嗎？不知道工作人員不能植入已經死亡的宿體嗎？你怎么會犯這么基礎的錯誤？”

        小二脫離后的實體是一個球形智腦。但此時苒苒似乎從這個球的身上看出了心虛。她有心幫著說幾句話，但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先回去吧。”工作人員回頭和她說道，“精神體若是不舒服了，記得去學院找醫生。”

        苒苒點點頭，快步離開了位面管理局。她步伐有些著急，似乎是有些心虛。

        她確實撒謊了。在脫離前，她看到了宋苒苒的走馬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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