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苒在床上磨蹭了四五天，直到小高醫生確認她的身體正在穩步恢復后，才慢慢開始了復健。她每天吃著營養餐，跟著醫療隊的小護士四處走一走歇一歇，休息時間玩一玩光腦，理療師再幫她做做按摩，日子過得好不自在。

        而她這些天唯一的任務，便是繼續裝傻，給所有人一種“顧苒苒失憶了”的印象。如此不論之后怎么解釋，都不會太過難堪。

        “顧老師早上好啊，今天感覺怎么樣？”早上九點半，小護士準點敲開了門，看著苒苒穿好衣服后，才轉身把小高醫生叫了進來。

        “今天精神也不錯，但身上還是有些酸痛。”苒苒笑瞇瞇地回道。

        “酸痛是正常的！說明您的肌肉正在緩慢恢復。我晚點讓人給您再按摩按摩吧。”高銘聽了也笑著回道。

        “好的，麻煩了。”苒苒點了點頭。

        她這幾天再也沒見過那個假席揚——確切地來說應該叫他“蔣西呈”。苒苒不敢在星網上隨意搜索，生怕自己的光腦被人監控，從而暴露出自己換了內芯的事。好在小二偶爾還有些用處，能繞過光腦直接連接星網。

        然而搜索的結果并不讓人滿意。不論是“顧苒苒”還是“蔣西呈”，兩個名字都呈現“查無此人”——當然，重名的人有很多，但苒苒和小二翻閱了兩三天，都沒有找到確切的資料。

        從醫療小隊對她和蔣西呈的態度來看，他們二人并不會是什么小人物。如此推斷，他們的資料要么是被他人隱藏了，要么便是自行抹去了。不論是哪一種可能性，都代表著二人的身份不同尋常。

        這幾天里，顧苒苒的房間也被搜索得差不多了。這個植物學家看起來并不喜歡在臥房學習或是做研究，苒苒并沒有發現任何和她的專業相關的資料。但好在也并非一無所獲。在床頭柜的小抽屜里，苒苒找到了一家四口的合影，背面還有一行字，“允啟三歲生日紀念。”

        照片里的蔣西呈比現在年輕一些，嘴角微微勾起，遠比現在開朗。他板直了身體坐在椅子上，左手牽著大女兒。而顧苒苒也是笑得一臉幸福，靠在一邊抱著小兒子。從照片上兩個孩子的年紀來看，蔣允啟應該是小男孩的名字。

        房間內偶爾還能翻到幾張蔣允啟的生活照，但關于大女兒的照片，卻是多一張也沒有了。

        “這夫妻倆不會是重男輕女吧？”苒苒皺了皺眉頭。照片里的兩個孩子的長相都有一絲眼熟，尤其是大女兒，和穆與林有幾分神似。苒苒不由得想起上個位面被自己丟下的小丫頭，心情微微有些酸澀。

        “這個位面好像也有穆與林哎？”小二一邊留意苒苒的思緒，一邊順著她的思路在星網上快速瀏覽，“穆與林，帝國機甲學院優秀畢業生，曾任第六軍團機甲連連長，第六軍團參謀，第六軍團軍團長，帝國總指揮官。在任八十六年，于一百五十九歲時卸任，次年外出探險時被卷入黑洞而失蹤。”

        苒苒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一百六歲，在星際位面而言還算是壯年。這丫頭怎么這么早就卸任？還四處探險？從前怎么不知道她還有這個愛好？

        “啊還有韓一一，位及帝國特別機動隊隊長，六十歲時精神體過衰而亡。”

        “一一這孩子倒是可惜了。”苒苒嘆了口氣，“不過能活到六十歲也算不容易了。韓蕓學姐估計沒少找醫生幫她調理。”

        苒苒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問道，“那……看看林揚。”

        “……林揚和穆與林一起失蹤了。兩個人結伴外出探險，一起消失于黑洞中。”小二回道，“看來這個位面應該是上一個位面的延續。根據時間推斷，大概在六百年后。”

        “呼……怪不得管理局說這個任務和我適配度極高，而且我也似乎一直有一種熟悉感。”苒苒慢慢呼出一口氣。雖然境況還是不甚明朗，但好在這是她熟悉的環境，總不至于舉步維艱了。

        苒苒思及管理局的那句“只有你最適合這個任務”，自然而然地認為這個任務和穆與林他們有關。接下來的幾天更是拉著小二沒日沒夜地躲在被窩里查閱資料。

        “嗯？帝國解體了嗎？”苒苒迅速翻閱著史書，擰著眉頭問道，“雖然我在上一個任務中也沒有關注過皇帝到底是誰，但我記得當時帝國勢頭如日中天啊，怎么過了沒幾百年就沒了呢？”

        “你仔細看看，是三百多年前皇室發生了一起很嚴重的舞弊案件。對于冗雜而龐大的皇室，國王深感無力，便力排眾議改了整體，變成了君主立憲制。”小二答道，“不過也沒什么太大差別啦。畢竟星際世界戰爭頻發，主要權利早就握在了軍隊手里了。”

        “我看看啊，現在的帝國總指揮官……嗯，司喆，現年182歲，已在位三十三年。其父司決曾任帝國副參謀長，協助帝國政體平穩過度。其祖父司啟昌與祖母易楷曾分別為第三軍團軍團長，與第八軍團參謀長。司啟昌的祖父司稠，曾任第六軍團第三連連長，后任第三軍團副軍團長，也是帝國近幾百年來唯一一位曾在韓林兩家軍團內分別任職的軍官……嗯……司稠……？！”苒苒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個八度，“那個臭小子后來這么有出息的嗎？怎么跑到第三軍團去了？后代還爬到了總指揮官的位置？”

        “他啊，他和韓一一結婚了呢，”小二翻著資料回道，“好像追了七八年，最后韓一一才點的頭。不過一一身體不太好，兩個人只有一個孩子。司稠本來想讓孩子跟著韓家姓的，畢竟他也只是個孤兒，姓也是你隨便起的。但最后還是韓蕓拍板，讓孩子姓了司。韓家嫡系也因此斷了代。第三軍團后來讓司家傳承了下去，而其他幾個單號的軍團則是放了出去，能者居上了。聽說韓蕓是因為對韓家的做法寒了心，這才鐵了心要絕了他們的傳承。”

        “……這你都能搜的到，你看的是什么史書？”苒苒瞇著眼問道。

        “哦不是史書，是你閨女兒的日記。她失蹤以后，曾經的日記便被公開了，里面有好多秘辛。”

        苒苒捏了捏眉頭。這丫頭曾經偷偷寫過不少她和林揚的小段子，希望那些日記因為年代過于久遠而無跡可尋了。不然她也算得上是“遺臭萬年”了。

        “你那幾個干兒子干閨女的后續都有交代，你要看看嘛？”小二問道。

        “不了吧。”苒苒微微斂了眼神，慢吞吞地回道。對他們這些人而言，做任務最難的事并不是任務本身，而是抽離。并不是說精神體抽離位面，而是從任務過程中產生的親情，友情，愛情中抽離。不論多少恩怨情仇，任務結束，她便只能是源世界的苒苒。

        不少員工都會因此而飽受折磨，不得不暫停工作。而精神體的共鳴與疏導則是治療的最佳手段。

        這也是為什么各方人員都這么著急想讓她和席揚在一起了。

        苒苒甩了甩腦袋。怎么又想起了那個大豬蹄子？

        她整理了一下上個任務中殘留的情感，起身披上外套，準備出門走走。

        “顧老師好！您是要找小高醫生嗎？”守在隔壁的小護士聽到了聲音，立馬過來詢問。

        “沒事沒事，我就想隨便走走，散散步。”苒苒笑道。她說著又微微皺了皺眉頭道，“你知道這里有什么地方能看看書嗎？我不太認識路。”

        “當然，我帶您去吧！”小護士爽快地答道，同時面上也有些不忍。顧老師從前最喜歡圖書室了，天天泡在里面查閱資料。自從她出事以后，雖然記憶缺失，但看來學習的本能依舊還在。

        苒苒慢吞吞地跟在小護士身邊。通過小護士的眼神她猜測“顧苒苒”大概也是個經常去讀書的人。這一步還算是走得比較穩妥。

        “我就送您到這邊吧。這是您從前常來的生物研究方向的圖書室。因為有部分機密資料，我沒有權限進去的，”小護士有些抱歉地看著苒苒，“我就在門口守著，您有事兒的話喊我一聲就行。”

        “你去旁邊休息吧。我都復健了這么久了，沒事的。”苒苒笑了笑，下意識地伸手在旁邊的機器上掃描了指紋。直到門打開以后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本能做了什么。她有些緊張地看了眼旁邊的小護士，好在對方腦子比較耿直，沒有疑惑為什么失憶的顧老師連圖書室都找不到，卻能嫻熟地開門。

        苒苒向她點了點頭，迅速鉆了進去。她一邊觀察這個不大的房間，一邊在心底問道，“小二，剛才是顧苒苒醒了嗎？”

        “沒有啊，我已經探測過了，她的精神體還處于沉睡狀態。”小二也有些疑惑，“難道說你進入這個身體的時候，繼承了一些本能反應？”

        苒苒聳了聳肩，慢步繞過了書架，一扭頭便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對方似乎早就察覺到了她的到來，謹慎的半藏在書架后，只漏出一只眼睛盯著她。

        苒苒乍一看到對方也是嚇了一跳。她試探性地向前走了兩步，發現對方身體瞬間緊繃，似乎下一秒便要逃跑。她連忙向后退去，舉起雙手，盡量溫柔地問道，“小朋友，你怎么進來的啊？這里有門禁的。”

        小男孩咬了咬嘴唇，片刻后回道，“我有我媽媽的門禁卡。”

        苒苒松了口氣，看來是哪個研究人員的兒子。她看著小男孩漏出來的半個小腦袋，覺得有些可愛，不禁生了些壞心，忍不住逗他道，“我怎么記得研究院有要求的，門禁卡不許外借，只能自用。你媽媽是誰啊？我要去告訴蔣老師。”

        小男孩咬了咬唇，回道，“我媽媽叫顧苒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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