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  那我以后是叫盼盼姐，還是叫嫂子啊？”

        余豆豆親眼目睹表哥追求江盼兒成功，忍不住開起了玩笑。

        “當然是叫姐姐！他們又沒結婚！你叫嫂子這不是壞了她的名聲嗎？”

        顧衛東聲音有些嚴厲,  嚇了余豆豆一跳。

        她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  呆愣地站著。

        “爸,  你兇豆豆做什么？豆豆也是喜歡盼盼,  恨不得她早點兒和咱們成為一家人。”

        明庭走過去，摸了摸余豆豆的頭。

        “豆豆別怕，我爸古板，跟我們小年輕有代溝。至于盼盼，你在家當著咱們自己人可以叫‘嫂子’,  在外面得叫‘姐姐’。”

        “嗯！”余豆豆終于露出笑臉,  使勁點了點頭。

        “明庭——”顧衛東還想教訓明庭，先被兒子懟了。

        “爸,  我認準了一個人,  就是一輩子。”

        “再說,  盼盼不是明年就畢業了么！我們可以先結婚,  她繼續讀研，這又不沖突？到時候她不就成豆豆的嫂子了？”

        明庭壓根兒不管顧衛東臉色有多難看，笑著對江盼兒暢想他們的未來。

        “等結了婚，盼盼不用住寢室，可以名正言順地住在咱們家。”

        “大學寢室的條件肯定沒有家里好啊！盼盼你不是怕熱么,  等我賺了錢，在臥室裝上空調，夏天吹空調多舒服！”

        明庭笑瞇瞇地,  好像真的是一個陷入情網，無法自拔的小青年。

        “婚前咱家肯定要重新裝修一遍，現在流行貼墻紙。盼盼你喜歡什么顏色什么花樣，一切按照你的喜好來。”

        “還有我爸，他可以在家里給你開小灶。別說讀研，你以后讀博都沒問題。”

        余冬梅頭一次發現兒子這么會撩。

        他以前像個書呆子，笨拙得很。

        這真是一夜之間開了竅，居然知道怎么討女孩子歡心了！

        余冬梅沒覺得明庭說這話又什么不對，更不會認為江盼兒搶走了自己兒子，心里不舒服。

        她喜歡江盼兒，是因為這個孩子的經歷叫人心疼。

        十年前，明庭讀六年級，他們學校跟偏遠山區小學進行手拉手幫扶活動。

        當時，大家捐了很多書本和衣服，學校統一寄過去。

        明庭特地在自己捐的《童話大王》里夾了卡片，上面寫著家里的地址，希望能和對方成為筆友。

        結果那本書到了江盼兒手里，她還真的寫了信寄過來。

        從此，兩人開始了漫長的筆友生涯。

        江盼兒家里重男輕女，她媽生了三個女兒，還要追生兒子。

        江家孩子多，實在是養不活，她媽把江盼兒寄養在娘家，她是在外婆家長大。

        外婆年紀大，沒收入，靠著在集市上賣茶水賺錢，養活外孫女。

        最初她的名字叫盼娣，去小學報名的時候老師說名字不好聽，家里給改成了盼兒，意思是“盼望兒子”。

        余冬梅很心疼小姑娘，每年會寄一些錢，還有女孩子的衣服過去。

        明庭也會寫信，給她寄自己喜歡的書。

        等江盼兒初中畢業，爸媽已經生了弟弟。

        家里讓她輟學出去打工，江盼兒不想像兩個姐姐一樣，打了長途電話過來哭著求助。

        雖然那個時候顧家的經濟也不是很寬裕，余冬梅還是和顧衛東商量了一下，資助江盼兒，供她讀高中。

        沒想到這孩子這么爭氣，考到了新城大學。

        余冬梅當初為了家庭放棄前程，沒能念大學，心里一直很遺憾。

        江盼兒能憑借自己的努力，從偏遠的小鄉鎮考出來，余冬梅當然喜歡這個勤奮努力的女孩。

        甚至，她大學的學費也是顧家出的。

        如今資助的女孩成為兒子的女朋友，以后他們還會是一家人，余冬梅高興還來不及。

        這個家里，余豆豆是開心果，活潑天真；江盼兒和她相反，文文靜靜，乖巧懂事。

        兩個女孩兒余冬梅都喜歡！

        “我覺得明庭說的沒錯，明庭先出國留學，等盼盼研究生畢業，可以出國找他。”

        余冬梅越想越覺得這樣挺好。

        雖然江盼兒是日語專業，明庭選擇去漂亮國留學，可外語系原本就要第二外語，等江盼兒去漂亮國，還能再讀一個英語專業。

        從接受明庭表白到現在，江盼兒根本沒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她只能微笑著，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矜持。

        其實，江盼兒心里十分慌亂。

        她心中喜歡的人是教授，可是剛才明庭趕鴨子上架，在那種情況下，她不得不接受對方。

        看到明庭和余冬梅一唱一和地，把自己的未來安排好了，江盼兒好想逃離這里。

        自始至終，她喜歡的人是教授，根本不是顧明庭啊！

        江盼兒悄悄看了一眼顧衛東，教授低著頭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一刻，她有些失望。

        明明他們已經知曉了彼此的心意，但是教授始終隱忍著，不肯踏出那關鍵的一步。

        江盼兒也知道，對方有家庭有兒子，如果她能控制自己的心，又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兩難的境地……

        要是教授能像小說里的男主角一樣，敢于反抗沒有愛情的婚姻，能當著他們的面牽起自己的手，告訴世人我們彼此相愛，真愛無罪，那該多好啊！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看到江盼兒和顧衛東兩人閉著嘴不說話，明庭差點兒笑了。

        不是真愛嗎？

        為什么連站出來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爸媽，我們已經半個月沒去看爺爺奶奶了。上次過去，爺爺還問我有沒有對象。”

        “今天我和盼盼確定了關系，不如我們一起去養老院告訴二老這個好消息吧！”

        明庭露出大大的笑臉，完全不給他們反應時間。

        “早上我媽給了我一百塊錢，說今天要探望他們，給奶奶買愛吃的水蜜桃，給爺爺買西瓜。”

        “難得爸爸有時間，你也很長時間沒去養老院，奶奶很想你呢！”

        顧衛東根本不想動，他們這么多人去養老院，讓他爸媽見未來的孫媳婦？

        萬一二老知道孫媳婦其實是兒子的心上人，他們會不會被氣死？

        “今天不行，我下午要去學校……”

        顧衛東的話還沒說完，明庭已經打通了養老院的電話。

        “爺爺奶奶，對，是我！一會兒我帶女朋友來看你們，我爸也來呢！”

        掛了電話后，明庭看著顧衛東。

        “爸，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清楚。對了，爺爺聽說你有空，高興得不行，還說你工作太忙，好久沒去看他們了。”

        電話已經打了，顧衛東能怎么辦？

        他雖然不是顧家唯一的兒子，可他是兄弟姊妹中最有出息的，也是父母的驕傲。

        每次顧衛東過去，顧爺爺和顧奶奶都會跟人炫耀，說自己兒子是大學教授，還是學日文的。

        優秀的兒子讓他們成了眾人羨慕的對象。

        算算時間，他的確快兩個月沒去探望老人了。

        要是再不過去，說不定大哥和小妹又要打電話來，陰陽怪氣說他是大忙人，當了教授連父母都顧不上了。

        整個過程，江盼兒完全是懵逼的。

        她不明白不過是來吃一頓飯，怎么就和明庭確定了男女朋友關系，見了家長，還要見爺爺奶奶！

        “盼盼你別緊張，我爺爺奶奶人特別好，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明庭假意安慰江盼兒。

        “你也知道，我是顧家唯一的孫子，長這么大我連戀愛都沒談過，所以老人很著急。”

        “這不，今天有了好消息，我特想跟他們分享，也想把你介紹給我的家人。”

        “只有人渣才會把女朋友藏著掖著不告訴親戚朋友，這是為了方便日后甩了對方！我可是負責任的好男人——”

        顧衛東怎么覺得兒子后面這句話聽起來怪怪的，不過他并沒有多想。

        就這樣，在明庭的鼓動下，除了余豆豆留在家里復習功課，他們一家坐公交車去養老院。

        明庭買了一兜口感軟綿，老人能吃的桃子，還買了一個大西瓜。

        余冬梅沒懷疑為什么兒子突然提出去看爺爺奶奶，她以為明庭是太高興了。

        作為顧家下一代里唯一的孫子，他這是迫不及待地想跟老人分享自己的高興事兒。

        公交車上人很多，明庭把桃子和瓜塞顧衛東手里。

        “爸，你提著！車上人多，我要護著盼盼，免得她被別人擠著了。”

        于是，顧衛東左手提著一兜桃，右手拎著大西瓜，被人擠得晃來晃去，還要眼睜睜地看著明庭雙手環成半圈，把江盼兒圈在懷里。

        其實明庭壓根兒沒碰著江盼兒，兩個人之間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

        可是從顧衛東的角度去看，兒子將自己喜歡的姑娘摟在懷中，被后面的人擠來擠去，身體貼在江盼兒身上。

        她為什么一聲不吭？她那么害羞，這會兒是不是臉紅得像擦了胭脂？

        顧衛東的心在滴血。

        他不明白江盼兒為何不推開明庭！

        哪怕他們是男女朋友，在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也很過分。

        或者，她其實更喜歡年輕人？他們年齡相仿，有更多共同話題。

        而江盼兒一直以來對自己表現出的崇拜和仰慕，只是單純的因為他是教授，對他沒有別的感情？

        顧衛東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像繞來繞去，攪在一起的線團。

        他有些懷疑江盼兒之前對自己的情感，到底是愛情，還是她把對長輩的崇敬之情當成了愛……

        公交車里又悶又熱，顧衛東的白polo衫被人蹭臟了好幾塊。

        換成平時，他這樣的講究人早就皺起眉頭。可是今天，顧衛東根本沒注意到這些細節。

        他心里不斷重復著：他們抱在一起了，他們抱在一起了！

        喜歡的姑娘被自己的兒子抱著，他們青春洋溢，自己又算什么？！

        余冬梅笑瞇瞇地看著明庭和江盼兒，心想男孩子一開竅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就像當初她和顧衛東知青下鄉，他開始也是個毛頭小子，后來開竅了對她窮追猛打，又是送野花又是送詩集，還主動幫她下地插秧。

        果然，明庭真不愧是顧衛東親生的，父子倆做事簡直是一個模式！

        心里這么想著，余冬梅也悄悄地跟顧衛東說了，說完后她還笑著感慨：

        “時間過得真快！看到他們，就想到我們下鄉的日子。”

        “明庭這速戰速決的樣子，真是像你！你們爺倆是不是偷偷學習了兵法？！”

        像我？顧衛東心情很不好。

        這一刻，他寧可兒子不像自己。

        見顧衛東不吭聲，余冬梅抬頭看他，發現他沉著臉，臉頰發紅，臉色不是很好。

        “衛東，你的臉色好難看，是不是暈車啊？”

        正巧旁邊有人下車，多出一個空位，余冬梅扶著顧衛東坐下。

        “以前你也沒暈車的毛病啊，該不是天氣太熱了？快到養老院了，你忍一忍！”

        “我沒事，還是讓盼盼坐吧！”

        顧衛東想把位置讓給江盼兒，他實在是不想看到他們膩歪，他接受不了。

        “爸，你哪兒不舒服啊？快坐著別動，好好休息一下。我和盼盼站著沒事兒，我們年輕！”

        明庭的話像一把刀扎進顧衛東心口。

        兒子年輕，他45歲了，年紀大還暈車，是個沒用的老人家……

        旁邊的人看到明庭這么有孝心，對著顧衛東和余冬梅夸他，說你們兒子真懂事，知道心疼人。

        還有人問，這是你們的女兒嗎？一兒一女，真是好福氣啊！

        “阿姨，你猜錯了！盼盼是我的女朋友！”

        明庭笑呵呵地介紹著江盼兒。

        “我今天要帶女朋友去看我爺爺奶奶，叫他們高興高興！”

        他像社牛一樣，跟阿姨說自己和盼盼認識了十年，感情特別好，巴拉巴拉……

        一路上，明庭的聲音就像魔音貫耳，一個勁兒地往顧衛東耳朵里鉆。

        他們青梅竹馬，他們兩小無猜，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郎才女貌都是大學生……

        顧衛東原本胸口悶得難受，這會兒連頭也開始疼起來了。

        這么多年，他怎么不知道兒子是個喜歡炫耀的人？

        談個戀愛像驕傲的大公雞似的，恨不得拿著大喇叭告訴所有人自己和江盼兒是一對！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有活力啊！你兒子開朗熱情，兒媳婦靦腆文靜，兩人性格互補，特別好！”

        一中年婦女在余冬梅面前夸明庭和江盼兒。

        余冬梅當然高興，笑得合不攏嘴，都忘了顧衛東身體不舒服，跟人熱鬧地聊了起來。

        江盼兒紅著臉，一方面是因為公交車里環境悶熱，另一方面來源于別人的夸獎。

        明庭大大咧咧，對誰都自來熟。

        他把江盼兒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罕見，周圍的男女老少都能感受到這個年輕人陷入愛情中的開心和快樂。

        “學姐，你也是新城大學的啊？真是太巧了，我們是校友！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一個女生小聲說道。

        她非常羨慕江盼兒，被男朋友放在心上，不像自己男朋友，簡直是個呆頭鵝。

        江盼兒到底還是有一些年輕人的虛榮心。

        當大家都在夸明庭，都在羨慕他們的“戀情”，她難免有點兒暈暈乎乎的。

        女孩害羞靦腆的模樣，似乎是默認了明庭的話，可把旁邊的女生給羨慕壞了。

        日語系，江盼兒學姐！

        女生記了下來。以后如果有機會，她要向學姐請教一下，怎么讓男朋友對自己死心塌地。

        等到站下了車，明庭發現是余冬梅拎著桃子和西瓜，連忙從她手里接過來，順手把桃子遞給了江盼兒。

        “來，我們幫爸媽拿。”

        江盼兒提著桃子，走在明庭旁邊。

        顧衛東剛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覺得舒服了一些，就看到江盼兒提著桃子。

        他皺著眉教訓明庭，怎么能讓女孩子拿東西？

        “爸，你這個真有點兒雙標啊！你剛才讓我媽提著，自己當甩手干部。怎么到盼盼這兒，你覺得男人應該拿東西？”

        明庭一臉疑惑，還抓了抓頭。

        “這不是要到養老院了么，盼盼第一次來，得給爺爺奶奶留個好印象。”

        “要是爺爺奶奶看到她兩手空空，說不定覺得她不懂規矩，我也是為她好啊！”

        明庭一番話堵得顧衛東啞口無言。

        他說的還真是很有道理，自己的父母顧衛東最了解。

        要是兩個老人看見孫子提著大包小包，江盼兒手里什么沒拿，心里肯定有意見。

        余冬梅本來還想搭把手，一聽明庭的話，覺得還是兒子心疼媽。

        要不是明庭說這話，她還沒意識到平時出門總是自己拎著東西。

        顧衛東別說搭把手，有時候你叫他幫忙他還不樂意。

        為什么顧衛東對江盼兒這么不同？

        余冬梅想了想，覺得他大概是做做樣子，假意訓斥明庭，免得江盼兒心里有想法。

        “盼盼，要不要我幫忙？這桃子重不重啊？”

        余冬梅還是在嘴上客氣了一下，總不能把兒子的女朋友嚇跑。

        “沒事的，余阿姨，桃子一點兒都不重。”

        江盼兒的手指被網兜的繩子勒得生疼，嘴上卻說不要緊。

        不知道是心虛還是什么，她始終不敢和余冬梅對視，拎著桃子往前面快走了兩步。

        “媽，你也太小看盼盼了！這才幾個桃子？還不到十斤！”

        “去年過年你大半夜背著奶奶去醫院，那么遠的路沒叫一聲累，你多辛苦啊！我們年輕人也是能吃苦的，別小瞧人哦！”

        明庭雙手舉著西瓜頂在頭上，“走咯，去見爺爺奶奶咯！”

        顧爺爺和顧奶奶住在城西的養老院。

        他們不愿意跟著兒子媳婦住，也不愿意跟著女兒女婿。

        最后三家一起出錢，將父母送到了養老院。

        在這兒老年人多，食堂做的飯菜也軟乎，平時大家一起說話也有伴兒，二老非常喜歡。

        今天接到孫子的電話，知道他有女朋友，還要帶女朋友過來，顧奶奶特別高興，跟她的老姐們兒炫耀了好一會兒。

        兒子爭氣，是大學教授，孫子也是大學生，還要出國留學，讓顧奶奶在養老院很是風光。

        “怎么還沒來呢？”顧奶奶搖著蒲扇，看著外面。

        “急什么，過來坐車還要好一會兒呢！”

        顧爺爺聽著錄音機里的京劇，時不時跟著哼兩句。

        人不禁念叨，沒過兩分鐘，顧奶奶就聽到明庭的聲音：

        “爺爺奶奶，我來了！”

        “哎喲，我大孫子來了！可叫奶奶想死了！”

        顧奶奶放下扇子，快步走出去，看見明庭后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

        明庭從江盼兒手里接過桃子，和西瓜一起拎進屋里。

        “奶奶，這是我親手挑的，我媽說天氣熱，怕你們在這里吃不好沒胃口，給錢讓我買水果。”

        “我知道奶奶喜歡吃桃子，特地挑的水蜜桃。”

        “好好，奶奶喜歡！誒唷，這么大的太陽，拎著這些水果，累壞了吧！”

        顧奶奶很高興，拿著蒲扇給明庭扇風，完全沒注意到之前是江盼兒提著桃子。

        哈哈哈哈！

        奉天快被江盼兒的表情笑死，她大概以為自己出了力，明庭會說桃子是她買的，給她掙面子。

        沒想到明庭這般實在，直接說水果是余冬梅出的錢。

        江盼兒臉上的笑容停滯了片刻，像死了機一樣。

        顧衛東和江盼兒的想法一樣，以為明庭叫人拎東西，是為了見到老人好夸夸她，順水推舟，說桃子是江盼兒送給老人的。

        “這孩子太不懂事了！”顧衛東小聲跟余冬梅抱怨道。

        余冬梅看到丈夫皺起的眉頭，忍不住想起80年他們剛返城。

        那是她第一次去公婆家，自己左手牽著6歲的明庭，右手提著紅糖糕點水果，背上還背著他們從農村帶來的山貨。

        顧衛東當時在干什么？

        他雙手空著，興高采烈地跟她說自己這么久沒回來，爸媽肯定會非常高興。

        等到了家門口，顧衛東接過她手里的東西拎進門。

        這下可把顧奶奶心疼壞了，抱怨余冬梅不心疼男人，讓自己兒子拿這么多東西。

        結果顧衛東一句解釋也沒有，仿佛這一路上他真的很辛苦似的……

        如今的情景似曾相識！

        可她兒子沒空手，西瓜才是最重的，而且明庭又沒說錯，的確是自己給的錢。

        怎么？她出了錢，好名聲還要送給別人？

        余冬梅沒理顧衛東。

        “爺爺奶奶，這是我女朋友江盼兒！”

        等大家都進屋后，明庭開始介紹。

        “奶奶，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家以前資助的貧困生？你說那是白瞎錢，最后會打水漂，還不如買塊肉吃！”

        “那人是盼盼！她考到我爸的學校，還是我爸的學生。”

        原本知道大孫子有女朋友，顧奶奶還很高興，可一聽他說起幫扶助學，老太太臉色沉了下來。

        “就是那個鄉下的，家里重男輕女，不給讀書的丫頭？”

        顧奶奶撇了撇嘴，挑剔地看著江盼兒。

        “長這么大了？當初要不是我們明庭好心，哭著鬧著讓家里資助你讀書，你還不知道在哪里種地呢！”

        顧奶奶說的話顧衛東可不愛聽了，沒看見小姑娘臉色發白，尷尬地快哭了嗎？

        “媽，盼盼是個好孩子，學習特別努力，不然也不會考上大學。”

        “得了吧！”顧奶奶哼了一聲。

        “那些年，冬梅又寄衣服又是寄錢。我聽說，明庭還寄了很多學習資料？這一年年加起來，得多少錢啊！要是沒你們幫忙，她能從鄉下考出來，能進大城市？”

        看到江盼兒身上漂亮的連衣裙，顧奶奶心里更是不舒服。

        不是說家庭條件不好嗎？

        現在大學里的困難學生，生活水平都這么高了？

        顧爺爺連忙勸老妻，好歹是孫子的女朋友，第一次見面別這樣。

        “我為了誰？還不是為了明庭！我聽說他們在鄉下可窮了，家里還有個小弟弟。”

        “我怕我大孫子成了冤大頭，被一家子扒著吸血，那種扒婆家貼娘家的事情我見多了。”

        余冬梅對婆婆那張厲害嘴深有體會，當年她也是這么過來的。

        他們第一次見面，婆婆就嫌棄余冬梅是小地方的人，說她要不是下鄉和顧衛東分在一個村，兩人怎么可能結婚組成家庭。

        后來余冬梅放棄念書，上班供顧衛東，婆婆的臉色才好了一些，說話也客氣了很多。

        那時候，并不是顧奶奶轉了性子，人變好了，而是她害怕余冬梅不供了，自己兒子沒辦法繼續讀書。

        余冬梅家里家外地忙活，照顧老人孩子，支持丈夫讀研讀博。

        等顧衛東博士畢業當上教授，之前那幾年客客氣氣的婆婆腰桿子又挺直了，說話變得頤指氣使，再次原形畢露。

        以前余冬梅并沒覺得有什么不對，誰家日子不是磕磕絆絆地過下來的。

        可是今天顧衛東居然站出來維護江盼兒，她突然發現，原來他張著嘴會說話啊！

        那過去自己被婆婆挑剔的時候，他怎么默不吭聲，啞巴了？！

        難道顧衛東直到現在才成熟懂事，知道體諒別人的不易？

        余冬梅心里哼了一聲，把西瓜從網兜里拿出來，抱去水池子邊沖洗。

        這邊，看到江盼兒快被奶奶說哭了，明庭笑嘻嘻地扶著老太太坐下。

        “奶奶，盼盼其實挺好的。她年紀小，有什么不會的地方，您多教教她不就行了！”

        “她是個好姑娘，人很勤快。這幾年她每個月都來我們吃飯，吃完后她會主動幫忙收拾碗筷，比城里的姑娘懂事多了……”

        明庭不說還好，一說顧奶奶差點兒跳起來。

        “啥？你們不但供她讀書，她還賴你家里吃飯？”

        “明庭，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爸的工資可不是大風刮來的！”

        顧奶奶一想到自己兒子的錢被這樣沒關系的人花了，心里就在滴血。

        她越發覺得，江盼兒是一個別有用心的人，一心想找個家庭條件好的城里大學生，改變自己的命運。

        八十年代城里戶口吃香的時候，鄉下很多水靈靈的姑娘為了戶口嫁給城里的大老粗，她又不是沒見過。

        再看這姑娘，還沒說兩句她眼圈便紅了，一副可憐模樣。

        自己兒子還小聲安慰她，孫子也幫著她說話，顧奶奶更是確定這是個心機頗深的女孩。

        一兩句話都受不起，委屈巴巴的，這種人怎么能當她的孫媳婦兒？

        他們老顧家可只有明庭一個命根子！

        不能娶這禍害進門！

        看出顧奶奶的不滿，明庭跑過去接過余冬梅端著的盤子，里面擺放著切好的西瓜。

        “奶奶，快來吃瓜！我挑的瓜肯定特別甜！爺爺，您也吃瓜！”

        明庭把瓜喂到顧奶奶嘴里，她嘗了一口，果然很甜，這才沒繼續數落江盼兒。

        “盼盼，這瓜很甜，你嘗嘗！”

        明庭把江盼兒叫到一邊，輕聲安慰她。

        “我奶奶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其實她人不壞。”

        “當初我媽也被刁難了很久，比今天厲害多了，我媽也不一樣忍下來了么！”

        “她說你兩句，你又不會掉一塊肉，忍忍就過去了。別跟老人計較，你當作為了我。反正我們又不生活在一塊兒，別氣啊！”

        顧衛東聽著聽著，怎么覺得這話怎么耳熟？

        等仔細一想，他想起來了。

        以前他媽各種看不慣余冬梅，覺得她父母去世，弟弟還是個海員，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死外面，家里一點兒助力也沒有。

        在他們回城后，顧奶奶做了很多刁難余冬梅的事情。

        比如裝病哼哼唧唧，非要兒媳婦晚上守著她；吃飯的時候挑食，這個不吃那個不吃，余冬梅重新幾遍她還不滿意；說話帶刺，老覺得兒媳婦會搜刮婆家幫襯弟弟……

        那時候余冬梅也覺得委屈，還在背地里偷偷流淚，他是怎么說的？

        他說的話和明庭今天說的一模一樣。

        顧衛東發現，原來自己不是麻木，不是不知道親媽做的不對。

        同樣的事情落在不同的人身上，他也知道心疼！

        只因為江盼兒才是那個他想關心想呵護的人！

        明庭不知道顧衛東在想什么，從他變來變去的表情和堅定的眼神，明庭覺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兒。

        不過，不得不說顧奶奶剛才的表現真是太給力了！

        老太太的戰斗力真不錯！

        原世界，顧明庭在漂亮國留學，他抽業余時間打工，晚上回家遇到搶劫，被人捅了幾刀，死在國外。

        沒了大孫子顧家二老大病一場。

        后來顧衛東帶著年輕漂亮的江盼兒回來，還說她懷了孩子，他們去醫院找人看了，是男孩兒。

        一聽有了新孫子，二老立刻像打了激素一樣，活泛起來。

        那時候，顧奶奶見兒媳婦年輕這么多，怕她以后嫌棄顧衛東年紀大，把他甩了，對這個新兒媳特別好，別說多慈愛了。

        至于前頭伺候了他們十幾年的余冬梅，兩人早忘得一干二凈。

        新兒媳多有面子啊！出國留學，學歷高，和兒子那么般配！

        至于前頭那個……

        余冬什么？什么冬梅？余什么梅？那是誰！

        這回，明庭提前把江盼兒帶到二老跟前，故意提到了十年的助學資助。

        這件事情顧奶奶當年就非常反對，現在聽說資助的姑娘居然扒上大孫子，肯定會陰謀論。

        此時的江盼兒可不是原世界那個光鮮亮麗，學歷高，還懷著顧家寶貝孫子的新兒媳。

        顧奶奶怎么可能有好臉色對她！

        所以有的時候，利用惡人來對付敵人，感覺還是很爽的！

        被明庭安慰了一番，江盼兒心里依舊有些難受，她覺得自己被誤解了。

        可是，誤解她的顧奶奶是顧教授的親媽，這是她愛的人的母親。

        既然愛他就要愛屋及烏，江盼兒選擇原諒。

        她小口吃著西瓜，把眼淚憋了回去。

        此時，顧奶奶拉著余冬梅，跟她嘀咕起來。

        老太太一口一個江盼兒長著一張狐貍臉，會勾人，她絕對是沖著顧家的條件，才跟明庭談戀愛的。

        余冬梅開始還解釋了幾句，后來見婆婆固執己見，知道她從來就是這種堅持自我的人，便只是“嗯嗯”地敷衍著。

        顧奶奶又不是眼睛瞎，看到兒媳婦這么敷衍自己，她不高興了，把顧衛東叫到一邊，試圖提點兒子。

        聽著親媽把江盼兒形容成城府頗深的女孩，顧衛東很不高興。

        “媽，你說什么呢？盼盼是個好女孩，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兒子居然反駁自己？！

        顧奶奶驚呆了。

        從顧衛東結婚到現在，他從來沒有為了余冬梅的事情跟自己吵過。

        在媳婦兒和親媽之間，他總是站在顧奶奶這邊。

        沒想到，這回顧衛東居然為了孫子的女朋友這么跟自己說話？

        孫子還沒發話，你急什么？！

        顧奶奶有點兒暈。

        “媽，您別急，我沒別的意思。”

        見顧奶奶臉色不好，顧衛東連忙伸手給她拍后背。

        “我和盼盼認識這么多年，她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姑娘，您和她多接觸一段時間，就知道她有多么好了。”

        見顧衛東還在左一個盼盼好，右一個盼盼棒，顧奶奶食指微微顫抖，指著他的鼻子。

        “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這個丫頭是個禍根，反正我不喜歡她！”

        “我的孫子可不能娶一個鄉下丫頭！她家里負擔那么重，你是想找個拖累把自己兒子壓垮嗎？”

        “明庭可是你的親兒子！我不管，你想辦法叫他們分手！”

        明庭耳朵尖，哪怕顧奶奶壓低嗓門，他還是把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顧衛東這個渣爹，做的事兒實在叫人惡心。

        余冬梅被顧奶奶刁難的時候，他不聞不問，脖子一縮，假裝沒看見，在親媽面前當乖兒子。

        現在喜歡的姑娘只是被說了兩句，他便心疼舍不得，在親媽面前這么維護江盼兒……

        tui~

        惡心！

        “呸！渣男！”奉天也插著小肥腰幫明庭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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