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篝火旁
湍急的河水再一次兇猛地朝著木橋沖來,前面的一根木頭終于抵擋不住,隨著嘎吱一聲,被沖垮了。
“小心!”
站在河岸的人大喊道。
溫栩和特警同志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攙著的傷員已經被沖到了水下。
連忙抓住沒被沖著的木桿,將自己穩定住,他對著橋后頭的人嘶吼道:“別過來!快跑!”
那名特警也在水下掙扎幾番,露出了腦袋。
他看向河對岸,那邊已經沒剩幾個人,他和溫栩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往水里猛扎下去。
河水并不清澈,還有股淡淡的的腥味,被水沖擊著,兩人很艱難地才能睜開眼睛。
那人胳膊受了傷,他很難靠自己的力量浮上去,水面咕嚕咕嚕地冒著泡。
特警游幾下就上來換口氣,他看到咕嚕咕嚕的氣泡,眼睛瞪的老大,連忙下水往那邊游去。
溫栩同樣,兩人快速地朝著水下游去,同時接住了要沉在水底的傷員,一個扶著腰,一個抱著腿,一起往上方游去。
那傷員嗆了水,這會兒身體軟綿綿的,全靠兩人的力氣在支撐。
已然昏死過去。
溫栩鼓著腮幫子,雙腿在往上升的過程中,突然被纏住,他奮力地想要掙開束縛,卻發現自己的力氣根本就是在以卵擊石。
扶著傷員腰的特警察覺到不對勁,想要返回去救他,卻看見溫栩不真切的臉上滿是痛苦,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先帶傷員上去。
那名特警游得更快了,他不能讓同志犧牲!
好在,河水沒海水那么深,他的頭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就大喊著:“快救人!”
一下子,好幾個兄弟就像下餃子一樣猛扎進去。
其中肖正體力最好,他游的速度最快,也是第一個發現溫栩的。
他游到他身邊,替他解了那顆纏著的水草,跟著后面過來的同伴將人一起帶上去。
溫栩已經因為缺氧和掙扎時失了太多力氣而昏死過去。
直到他上岸,大家都很著急。
那名傷員已經被擔架抬走,肖正就地給他做人工呼吸的急救。
“拜托,你一定要醒過來啊!”
他嘶聲歇底。
手掌交疊在他胸前起伏地按壓,動作幅度很大,明明自己身上也是一層水,自己的體力也撐不住這么高壓,很快就有別的隊友來換他。
大家一直喊他的名字,溫栩的臉色依舊煞白。
一道清麗的女聲急促地傳來,越來越近。
“讓一讓,讓一讓!”
肖正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瞬間就安心了不少。
他順著方向看過去,人群被撥開,大家見是名穿著白大褂,還帶著肩章的醫生,都連忙讓路。
“林醫生,快救救溫栩!”
肖正急忙喊道,他自己現在也不好受,下了水,身上濕噠噠的,冷風吹過來頭就偏疼。
林蕓抬起頭,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自己蹲在地上,用手掰開溫栩的眼皮,聲音很急促:“還有救。”
接著她就翻身雙膝跪在地上,高強度地為他做心肺復蘇。
有人擔心說:“醫生,還得人工呼吸吧?”
林蕓心里亂糟糟的,她秀氣的眉頭一皺,有這個想法。
“咳。”
溫栩被按壓地吐出一口污水,林蕓喜上眉梢,連忙跟旁邊人說著:“能幫我把他抬到醫療帳篷去嗎?這里太涼,太危險,也不能因為一個人耽誤救援工作。”
“沒問題!”
很快,就有隊友抬著擔架將人扶上去,送到醫療帳篷,期間,林蕓的手一直挨著擔架的側邊,離溫栩手最近的地方。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本來不知道這人是誰,只是聽說前面救援發生了事故,有人落水了,她匆匆趕去。
沒想到見到的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溫栩。
她承認,那一刻,她的心揪得疼,還是肖正的喊聲讓她“回魂”。
“好在急救夠快,他把嗆的水吐出來了,不然就那幾分鐘,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了他。”
白護士一邊收拾著藥劑,頭也沒抬,跟林蕓這邊感慨著。
半天沒聽到回應,她望去,就看到平時冷淡的林醫生正望著病床上的人出神,眉頭的郁結怎么也散不開。
她心下一驚,也明白兩人的關系肯定不一般,默默端了托盤出去,決定把難得的相處時間留給他們。
溫栩的唇色很淡,一張秀氣的臉比幾年前還要成熟。
林蕓就這樣盯著他的臉,從眉毛、額頭再到高挺的鼻骨,他的鼻尖有一顆痣,很淡,是棕褐色的。
在昏睡中,他好似魘了,唇抿得緊緊的,汗從額頭一直密布到脖頸處,他開始掙扎了。
插著針管的手緊緊地抓住被單,很痛苦。
林蕓也開始慌了,她一聲聲喚著溫栩的名字。
直到溫栩握住了她的手,她只覺得一股電流觸到她身上,人,瞬間呆住。
她唇張了張,終究還是沒說出什么。
手從他握住的縫隙中抽了出來,轉身離開了。
她走后,溫栩睜開眼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目光停在那只剛握了她的手上,良久,閉上眼睛。
白護士剛換完藥,轉身就看見林蕓站在自己身后,正沉思著,臉色不太好。
“他怎么樣?”
林蕓抿了唇,回答她:“剛夢魘了,精神不太好。”
白護士也懂得點到為止,沒多問,只是告訴她前方那道橋塌的不是時候,還有人在岸上,大家只能坐沖鋒舟過去接人。
林蕓看向她,拜托著:“白護士,幫我多照顧他。”
“你放心。”
其實她是想問,為什么不自己留下來。
得到白護士的回答后,林蕓回去提了醫藥箱就往前面跑了過去。
好像,再也沒什么可顧忌的。
央視記者看到在救援人員里尤為顯眼的那一抹白色,徑直跟了上去。
她沒有打擾林蕓,讓攝影老師開著攝像機,跟隨她的腳步,一起記錄著。
她的作用,在這里很重要。
一旦有傷者被救出,她很快就會沖過去,第一時間查看傷者的情況。
“右手骨折,你幫我扶著她,我給她先固定住。”
林蕓手腳麻利,從急救箱里翻出繃帶,抬起大娘的右胳膊繞了起來,她的動作很快,卻不失穩重。
人已經快疼的昏過去,她咬了咬下唇,催促著:“快,把人送到就近的醫療點。”
“醫生,這里!”
“來了!”
林蕓想起身,突然眼前一黑,身后有人扶了她一把,后腿了幾步才勉強穩住。
“謝謝”
一回頭,是記者小姐姐。
她擔心地看著問:“沒事吧?我這里有糖,你補充點體力。”
說完就從自己沖鋒衣的口袋里翻出來一把,有軟糖,也有巧克力。
她挑了巧克力遞給林蕓。
“是低血糖吧,我也有,所以才會備著,這個吃了很快就好。”她露出了很友善的笑容,兩個梨渦甜到了人的心里。
“謝謝你,我這里還有的忙,不介意等結束后再聊。”
林蕓接過了那顆印有星星包裝的巧克力,淺淺笑了。
得到記者小姐姐點頭示意后,轉頭奔向了方才呼喚她的地方。
那顆糖,被她塞進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攝影師叫木雷,是個常年戴著漁夫帽,留著一小撮胡須的成熟男性,平時愛好也是像個文青,經常就跟李子然一起,老搭檔了。
他合上了攝像機,頗為感慨:“真是位又美又颯的軍醫,她身上一定有許多素材。”
李子然贊同地點點頭,“可以安排個采訪,但是我們不能耽誤人家工作,走吧,去下一個地方。”
兩人沿著人多的地方去,吵吵嚷嚷,土地上盡是瘡痍,一不小心,李子然就被塊兒碎石絆倒了。
她驚的:“啊!”了聲。
腿正好磕在石頭上,好在臉沒破相。
木雷扛著攝像機,走的慢點在她身后跟著,聽到慘叫聲立馬放下來機器,趕緊去扶。
“哎呦我的天,您著看點路,摔著疼死了啊!我看看!”
“沒事,能走。”
李子然堅持不讓木雷看她的傷,笑著擺手,讓繼續走。
借著他的力站起來,說:“磕磕碰碰的,小事,回去到時候我抹點紅花油就完事了,雷哥,別擔心。我剛看編導傳過來的資料,說有位特警,就在前面轉移人員的那支部隊里,他的親人,在地震里不幸去世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他,還不知道?”木雷小心地問。
“對,所以我們得把這個消息轉達給他”
李子然的眼眶也紅了,方才傳來的資料里看得她心臟一抽地疼。
從地震開始,這名叫做秦俊華的特警隊員跟隨部隊前往災區,曾徒手救出兩名被困人員,而現在,他仍在那里奮斗著。
為保護人民,解救人民。
兩人找到他的時候,他還戴著黑色的頭盔,眼睛里充滿了血絲,手掌上的裂縫夾雜著褐色的泥土,看不出來本身的樣子,渾身都被打濕著。
李子然看到他,淚水不自覺地就流了下來。
秦俊華眼睛瞪大了,有些緊張的結巴起來,說著:“姑娘,我沒沒怎么吧,這一見我就哭,你別傷心,別讓人以為我我欺負你了。”
李子然突然覺得嘴里特別干澀,她說不出來。
“這樣,姑娘,等這里結束了,我請你吃飯,你快過去吧,這里不安全。”
說完他就跟著同伴要離開,一張曬得小麥色的臉上,透著陽光的笑,看著卻有些刺痛。
明明,那么溫柔,還在關心別人。
李子然點點頭,她從喉嚨里擠出來幾個字:“注意安全。”
秦俊華看著她點頭:“好嘞!”
“那姑娘誰啊?”
“不知道啊,估計是害怕,長得挺乖的,看著跟我妹妹差不多大”
“那你咋要請人家吃飯呢?”
“我這不,多做點好事,都是給我家人擋災啊!”
他笑的很干凈,一如他的心,炙熱且坦蕩。
木雷輕聲喚她:“小然,還說嗎?”
李子然收了視線,低頭看著自己受傷的腿,有些抑制不住的傷感:“等等吧,我現在,也不太適合播報。”
她是個同理心很強的人,但作為一名記者,觀眾都還沒哭,她自己控制不了情緒,是會影響她的專業性,她的首要任務就是調整好自己。
終于,指揮部傳來了好消息。
二百余名被困群眾已經安全轉移,救援人員們皆是松了口氣。
李子然第一時間去找了秦俊華。
她挨著特警部隊的問,有沒有見過一個身型一米七五左右,笑起來很陽光的男人,叫秦俊華。
大家都擺擺手,結束了救援,打算休息,就那么架起了篝火,在夜晚里很亮,透著火光。
因為道路還在搶修,物資緊缺,有的也緊著百姓用,這些戰士們就席地而睡,把自己的救援服外套脫下來蓋在身上,靠著火堆。
他一路過來,看見不少相同體態的男人,都不是。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你!”
李子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興奮,她喊了出來。
秦俊華扯了扯嘴角,點點頭,看著興致不高。
他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墊在地上,示意她坐。
“這,不太好吧”
她有些扭捏。
“沒什么,你別嫌棄這上面都是臟的就行,好歹有個護的,女孩子家不是都愛干凈。”
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妹妹的緣故,他很會照顧人。
李子然順著他的意坐在他旁邊,解釋道:“我沒有嫌棄的意思,就是覺得這會不會不太尊重?”
他突然就笑了,火光映著他的側臉泛著紅,突然就燙到了她的心里,李子然偏頭不再看他,她差點控制不住心臟的悸動。
秦俊華的聲音很醇厚,說話時讓人很安心,就像現在,他說:“別擔心,警服是標志,但也不僅是標志,晚上冷了脫了蓋在身上,像現在,它可以保護你的身體,就像人民警察保護人民,沒那么多講究。”
柴火被炙烤的響聲不時在耳邊響起,她的耳朵有些發熱,就那么問出口:“你們真的不怕犧牲嗎?”
說完她就后悔。
一直以來的職業習慣,多是她問,現在就是職業病犯了。
察覺到,連忙道歉:“不好意思,秦警官,我沒別的意思,真的,對不起。”
秦俊華半晌,才從盯著那堆篝火的方向看著她,失神地說:“因為我們就是一支特殊的隊伍,哪里需要我們,我們就在哪兒。但是我們也是人啊,怎么會不怕死,可是更怕的是死了以后親人要怎么辦,活著的人更痛苦,可是沒辦法,有更多的人需要我們救。選擇入警隊的那一天,早就做好了準備。”
她沉默了,身邊的人此時此刻的壓抑,她能感覺到。
秦俊華就像是找到了發泄,一股腦地全部傾訴出來:“我就是想到,結束以后別人都能回家,我卻沒家了,我走的時候還答應妹妹,帶她去游樂場玩兒,她才考上大學,我真的”
那樣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抱著頭,無奈地痛哭流涕。
李子然只覺得心中的不忍更強烈,她放眼望去,這里的很多人已經就著月光睡下了,少數的還在聊天,樹枝上搭著很多衣服,空氣中能聞到汗味。
“她們不會怪你,因為她們的英雄在拯救世界,你的妹妹一定很崇拜你。你還有戰友,還有支持你的我們,還有朋友”
她的眼神格外堅毅,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痛苦是暫時的,你需要釋放,我很敬佩你,還記得你說要請我吃頓飯嗎?以后,要是你愿意,我每頓飯都可以陪你吃。”
他驚詫地看著面前這個姑娘,“我們這是第一次見面吧?我,我很感謝你的安慰。”
他又開始緊張了,本來在陌生人面前一個大男人泣不成聲就很跌份,他現在臉紅得不行。
“飯,我肯定會請!真的,謝謝你聽我講這么多。”
李子然笑了,兩個梨渦深深的,就像蜜糖般甜到了他的心里,她說:“我叫李子然,未來請多指教,秦警官,希望我可以陪你走出霧霾。”
在這晚的篝火旁,聆聽過他的心聲,許愿他能早日走出傷痛,迎接嶄新的未來。
與此同時,林蕓正站在星空下,對著篝火許愿。
“我很貪心,想讓他平平安安,也想他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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